《(仙五前溟波)枉然》大白狗的奇袭

5、之四

　　之四
　　凌波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凌波想坐起身，但是一股全身脱力的感觉迅速蔓延起来，最终只能颓然地继续躺在床上。
　　这样的声响惊动到了屋内的侍女，侍女走进凌波身侧，蹲下身子道：“道长醒了？我这就去通知主人。”
　　凌波皱眉，开始渐渐回忆起战场上的发生的事，竟然这样都没摔死，凌波自嘲地笑笑。
　　凌波虽然虚弱，但是毕竟没有外伤，于是慢慢的坐起身来。
　　不久，侍女再次推开门，恭谨地道一声，我家主人到了，便退了出去。
　　凌波看到了门口那人，说：“果然是你。”
　　龙溟走进门，侍女乖巧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直到龙溟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凌波才看到龙溟的脸色十分苍白，左手上也带着绷带，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层层的绷带下血迹依旧清晰可辨。
　　龙溟没有说话，用右手将凌波抱在自己怀里。
　　龙溟说：你活着。
　　凌波说：你也是。
　　凌波行走在尘世中的时候，曾听过很多凄美的故事。但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只是令人可笑的是，这战场上不共戴天的仇人，退却了立场依然还是自己唯一的那人。
　　是缘，终敌不过立场，是劫，终胜不过情牵。若是能相恨着离去倒还是轻松，怕只怕这眼前无怨无悔的宿命。
　　在龙溟怀里的凌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过，几分钟前，她才为自己能活着看到龙溟活着而感动，但这一刻，她是真的为了自己活着而难过。
　　凌波没有想过原来感情能够带给你一个人那么深重的痛苦，若是带着这样的痛苦活着，凌波宁愿自己再也不要醒来。
　　凌波的确是一个坚强的女子。
　　凌波说：你不应该救我，你不应该救我。
　　龙溟无言以对，只是静静地抱着凌波。
　　这样的拥抱即使在休战中，也毕竟是奢侈的。
　　当龙溟再次回到凌波休息的殿所的时候，凌波已经再次陷入昏迷，虽然面色苍白，但是却很平静：仿佛是睡着了，也许只是不愿醒来。
　　龙溟知道，这里的魔气对于损失绝大部分本命道元的凌波来说确实难以承受。若时间一长，魔气侵入则回天乏术。
　　龙溟坐在凌波床头很久。
　　龙溟知道凌波在渐渐接近死亡。
　　龙溟更清楚的是，他是魔。
　　自古魔鬼不分家，夜叉族世传的秘书里，自有鬼修之术。若凌波死了，龙溟完全有能力为凌波施展招魂术，让凌波以鬼修的身份活下去。
　　若凌波愿意，他甚至可以以千军之礼为凌波封后，不做他夜叉后宫里的三千侍妾，只做她的妻子，君子一言，自当千年不变。

　　蜀山一度认为凌波“死了”。
　　几乎耗尽本命道元的凌波自然毫无生理。
　　事后铁笔在瑶光殿的废墟上，发现了凌云拨月并带回了天玑宫，所幸白鸾虽然被龙溟的魔气震碎，但仍保持着一丝元神未散，虚弱的沉睡在凌云拨月里，所幸凌波不在了，但白鸾还在。
　　白鸾一直只和凌波沟通，铁笔不知道白鸾是否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但铁笔听到的，只是白鸾一声一声低沉的呜咽。
　　只要凌云拨月器灵神识未灭，它依旧还是绝世的武器。只需稍加温养，凌云拨月还能将白鸾孕育成型。
　　然而，似乎没有人愿意做凌云拨月的新主人。凌波走得突然，让这样天才的道子在战场上陨落，是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内疚，因为在龙溟和魔翳双双现身的战场上，发给凌波的最后一道命令仍是阵在人在阵毁人亡，而这些仍活着的长老们，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进行任何的支援。
　　后来，龙溟来了信。
　　信是写给铁笔的。
　　但是蜀山的长老们在将信给铁笔之前都看过了。
　　信上写了一个时间，让铁笔接凌波回蜀山。
　　这时候。蜀山的长老们才知道凌波并没有死，同时，他们也知道了原来凌波和龙溟一直相爱着。
　　蜀山的长老们对这封信一致表示沉默，谁也没有说自己知道信里的内容，虽然谁都已经看过。
　　夜叉大军门前，铁笔孤身前往。
　　不是因为自负，只是因为信任。因为铁笔信任凌波，所以他也相信被凌波信任的龙溟。
　　凌波这时候已经昏迷的非常厉害，所以龙溟只得将凌波抱出来，交到铁笔手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铁笔接过凌波之后，就直接御剑回了蜀山。
　　瑶光殿已经毁了，所以铁笔只能将凌波安置在天玑宫里，期间谢长老回来过一次，还从神魔井战场上带回了草谷长老。草谷长老看过了凌波的伤势，十分仔细的写了一张补气的房子交代给自己的弟子，然后便和谢长老一起匆匆回了神魔井战场，在这个蜀山青黄不接的时期，草谷和谢沧行依旧是神魔井战场的主力。
　　在铁笔的照料下，凌波很快就醒过来了。天玑宫距离开阳宫只有一宫之隔，当一贫道长阵法反冲的时候，天玑宫多少都会有些震动。
　　凌波还活着，但是已经完全不再是之前的凌波了。那个旁人面前清淡，只在熟人面前毒舌的凌波已经在瑶光殿的战场上一去不归，而被送回蜀山的凌波，似乎毫无生气。休战的间隙时，凌波让铁笔扶着去看了已经成为废墟的瑶光殿，曾经的雕栏玉砌，如今不过一地残垣而已。
　　凌波没有在瑶光殿住多久，但瑶光殿已然是凌波的家。不但是凌波的家，还是凌音的家，也是铁笔的半个家。现在瑶光殿不在了，她也回不去原来的天璇宫，仿佛做了一场梦，在战火中凌波又回到了那个无家可归的时候。
　　铁笔勒令通讯弟子不准再把任何一份战报送到天玑宫，他自己也不去看，只是尽可能的和凌波说说话，看着凌波按时吃药按时休息。
　　凌波一直很配合铁笔，一点都没有抗拒的意思，完全是一个听话的病人，即使再苦的药端到凌波面前，凌波都会安安静静地把药喝完。
　　凌波说：铁笔，我觉得我不会好起来了。
　　铁笔接过药碗，说：师兄，我知道你能为他去死，但是，你能不能为我还有凌音，活着？
　　凌波笑笑，说，铁笔，谢谢你。
　　蜀山七宫仍剧烈的震动着，草谷长老已经被召回锁妖塔战场镇守地脉，原先镇守蜀山本部的太武长老则代替草谷长老前往神魔井战场。即使这样，冲击仍然没有得到太多的缓解。龙溟的实力在历代夜叉君王中也极为罕见，锁妖塔战场已经沦为最恐怖的消耗战。
　　而凌波的身体在最初恢复了一阵子之后慢慢再次下滑，开始变得嗜睡，并且时间越来越长。
　　这一天非常安静，震动也比往常轻微了很多。铁笔难免觉得古怪，因为战报已经不再传到天玑宫的缘故，铁笔只能去别处问，适才知道了原来今天龙溟并没有出阵。
　　所幸是没有出阵，而不是阵亡。即使是铁笔，也竟然觉得庆幸。
　　铁笔回天玑宫，凌波仍旧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昏睡着。
　　铁笔说，师兄，我问过了，龙溟没事，你别担心。
　　说着说着，竟径自留下了眼泪。
　　但蜀山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在蜀山调走太武长老的时候，龙溟竟然采取了行动。子夜时分，龙溟手持十字妖槊独闯了蜀山总部。
　　一贫道长在锁妖塔战场，而太武长老谢沧行则在神魔井战场上，失去这些人的蜀山大本营，在龙溟看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发动战争突破锁妖塔本来就是下下之策，取得神农鼎才是当务之急。龙溟无意厮杀，他要在蜀山反应过来之前盗得神农鼎。通过眼线，龙溟清楚知道璇光殿的方位，一路上蜀山弟子次第倒下，没有人能在十字妖槊上走过三个回合。
　　就在龙溟长驱直入到达璇光殿门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龙溟身具龙脉，魔龙之眼可看透三界。
　　龙溟有些惊讶，龙溟问：“是你？”
　　凌波说：“是我。”
　　龙溟说，“你知道我要来这里。”
　　凌波颔首默认。
　　龙溟又说。“但你阻止不了我。”
　　说罢，便踏入了璇光殿的大门。瞬间，魔龙之气被三神器所感应，天罡法阵迅速启动，阵内无不弥漫着神器所附带的天神之威。
　　凌波说：“这里是蜀山道元最充沛的阵法，在三神器的压制下，你甚至不能幻化龙身。”
　　龙溟说，即便如此，为求神农鼎，死而无憾。
　　说罢，龙溟魔元骤聚，长枪十字妖槊魔气弥漫，深重浓郁，是魔气，也是王气。
　　龙溟一声长喝，十字妖槊引魔气而下，化作深紫色的闪电，直直劈在封印之上。
　　只一击，就是龙溟全部的实力。
　　天罡法阵的表面如同光滑的结界，仔细看，却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缝，然后裂缝越来越长，最终像破碎的玻璃般轰然粉碎。随着结界的本身的破坏，三神器的神气却如银瓶乍泄，龙溟下意识的护住自己，下一秒立刻护住了凌波。
　　凌波想说神气对道元只有滋养没有伤害，但立刻就收到了剧烈的冲撞，这时，凌波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不是阳身。
　　如果你死了，若你还愿意见我就等我，我会为你招魂，我会传你鬼修之术，从此之后，你就再也不是蜀山的道士。
　　孤这一生，杀孽甚重，一旦驾崩，恐无法再入轮回。
　　徒嗟叹，好梦难堪……
　　凌波没有想到的是，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凌波才清楚看见自己的眷恋，也终于看到自己内心的感情。在遇到龙溟之前，凌波都不敢想象，这辈子还有机会去这么眷恋着一个人。
　　芳华如梦，只是回首这一生的时候，凌波才发现若不是遇到龙溟，这一生也不过如此，无所眷恋，无所寄托，仿若空洞的生命，再最终交还了这一身借来的躯体。
　　若来生不见……
　　若来生再见……
　　你，
　　我，
　　又当如此。
　　还是，你仍是那夜叉的君王，而我，还是蜀山守阵的道士。
　　世世为敌，却世世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