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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消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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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东来去了洛阳以后一直没有回来过。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过去,时不时会有封信从一个马快累死人也快累死的信差手里交到尉迟真金手里,尉迟真金看看信,偶尔回信,大部分时候不回。
每封信皮子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地:“姑祖程公安启”。尉迟真金觉得裴东来这点小聪明用得也真不是地方,虽然大家都不敢直说,谁不知道程咬金识不了几个字啊。
“初入大理寺,为七品寺丞。”
“为兄当年亦然。”
“尝问起兄之故人,人皆闪烁其词。”
“休问。”
“与邝寺正言及兄昔年所惧之人。”
“休提。”
“阅悬案百件,凡破之,擢寺正。兄当年亦见冤狱否?”
“兄素以追缉新案为要,无功无过,死期便至。”
每封只有一句话的信都打着给程咬金的幌子,以家书的身分奔上千里,却自然而然都是写给他的。起初他还回信,后来来信写得愈发无趣还总戳他痛处,尉迟真金就懒得回应。他不回信,裴东来的信自然就越来越少,渐渐竟像是彼此绝了交游一般。尉迟真金收不到信了,却又觉得寂寞,打铁的时候也没人拉风箱扯闲话,几个僮仆仅只是乖顺也不够聪明,就有些想念这个可以一起玩闹斗嘴的小兄弟。
他去卢国公宅子和外祖父下棋,没有了小表弟的干扰,自然常战常胜,但这样下来也渐渐无趣。程咬金输的急了,就提起裴东来,说小裴去了也快三年,也该攒了两月的假了,怎么还不回来,背着我们两个偷偷娶亲生子了不成。
尉迟真金听到程咬金这么说,觉得挺有道理,但想想又没那么有道理,就说:“要么我去洛阳一趟,抓他回来给阿祖赔不是。狄仁杰抓进去也过了四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也许一辈子给太后关在里面做苦工……”想想觉得这话题再提也是没意思,直截了当地说,“我此番前去简装轻骑,应不会有多少人注意我。抓了人就回来,希望不要有人当我是绑架大理寺正,一路追杀我就好了。”尉迟真金笑着说,“假条我都替他拟好了。”
程咬金想想,说:“你还是小心自己刚进洛阳就被武后抓去问话吧。”
说起武后,程咬金抬抬红眉毛表示些微不悦,而尉迟真金想起昔日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每次抓自己去办案,都给个短而又短的期限,办不成就得提头去见,有几次若不是运气好,脑袋早搬了家,也就没这次再去洛阳的机会了……
当然也许皇后只是说说来吓唬他们,但是君无戏言,谁敢把威胁当玩笑想呢……
尉迟真金说:“我自然会小心。”
春夏之际,最宜告假回家。
但其实裴东来五年才有一次定省假,也不过是十五日。家不在三千里外,也就没有路远同僚的福利。进了大理寺,先做寺丞复审案件,再做寺正审理悬案,还偶尔要被拉出去一起追缉凶犯,忙得脑袋冒烟脚底都快打滑了,这时候兄长不爱回信,信自然寄得就少。
他还和尉迟真金抱怨冤案多呢,自己被姑祖冤了都不知道。
尉迟真金走进洛阳城,发现这几年间神都真是大变了样,都快认不出来了,还好地方没改,他还认得大理寺。
鲜衣怒马的前大理寺卿策马走在大理寺门前,很有礼貌地说:“我自济州卢国公处来,请裴寺正出来借一步说话。”
守门的肯定不认识他,他也就打着外祖父的旗号唬唬人,通传进去又出来,久久地,有人走出大理寺,“裴寺正在查案,你有……”一直低着头的人,刚抬起头就吓傻了。
尉迟真金也吓傻了。
一进门大家都不认识还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时候,有个故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感觉,想必是让人震惊又尴尬的,而更尴尬的是,尉迟真金和多年前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眼前这位更年轻的倒从少年变胡子大叔了。
“邝照。”尉迟真金说,想了半天,冒出一句话,“菜刀还好用吗?”
“供起来了。”
尉迟真金就差在大理寺门口哈哈大笑了,邝照把他带进大理寺,找间各色钦差大臣用过的客舍,堂堂大理寺正,却殷勤地给他这一介白丁端茶递水,“居然能再得相见,我就知道大人不至如此绝情。”
“东来写信说你光和他说我以前的丑事。”尉迟真金说,“邝照,信不信下次我也给你带个锤子。”
邝照快要绝倒了,“那个锤子倒是挺好用的,我们经常借来在审案的时候敲铁桌子,气拍再怎么也没这么个锤子气派。”
尉迟真金大笑:“邝照,你既然在东来面前说我的坏话,那就现在也在我面前说说东来吧。”
邝照说:“小裴功夫出挑,人也聪明能干,可我总觉得他和大人你有一样的缺点。”
尉迟真金说:“人尽皆知我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啊,你既然说他聪明能干功夫又出挑,那就不会和我有一样的缺点。”
“大人说笑了。”邝照说。
“我老早都回乡下当土包子了,你能不能别大人大人的叫?”
“抱歉,积习。”邝照说,“小裴性情较大人疏狂一些,有些时候也爱一个人蛮干……”
“成了没?”
“那倒成了,只是薛勇觉得这样不妥,万一伤损了,无颜与大人交待。”
“那臭小子向来有主见,他打定的主意,就连我也没法拗过来,别说你们了。”尉迟真金说,“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
“大人请说。”
“我不希望太后注意他。”
邝照失笑,“自大人辞去之后,太后许是知道我等能为不足,也不让人十日破不了案就提头来见了。”
尉迟真金出一口气,“那还好,我就说为什么薛勇的脑袋那么牢靠呢。”顿一顿,“邝照,你要再叫我大人,就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又想一想,“他年纪渐大了,也不能尽让你们帮着照看,如果寻到合适的人家,给他说房媳妇吧。”
“但听说大人你现在还没娶呢?小裴年纪还不大,也不必这么早说下亲事,可大人你都四十了啊……”
尉迟真金说,“再提这件事我就走了。”
“好好好,别这么就走,手头上有个案子弄不清楚……”
“我依稀记得让外人知道大理寺机密,按例是要灭口的。”尉迟斜着眼睛看邝照,“让东来帮你,我不能插手。如果遇到棘手拿不下的匪徒,我说不定会路过。”
“反正他也会告诉你吧?”
“为亲者隐,经一层转述他知我知,也就罢了,而你若如此,只会落人口实。如果天后知道我在此地,你该知道我会有何下场。”尉迟真金说,“浪费口舌无益,东来还不回来吗?”
邝照笑,“说不定说人人到,就在外面。”
尉迟真金也听见跑近来的步履声了,他刚转过身,客舍的门就被猛然推开。“阿兄!”
裴东来想扑过来,但是一看邝照在那里和尉迟喝茶聊天呢,就势必不能扑过去让邝照看笑话了,只是站在门口,惊喜地叫了这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