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玉破阵》木修篁

16、乱世（上）

　　岭阳一条街此刻便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而百花楼之所以能称雄于岭阳的花街柳巷，当然是因为鸨妈妈涟漪调教出来的姑娘都是一朵朵的温柔解语花，才会让男人甘心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金子。当然，这也需要当家老鸨在买进姑娘的时候，要极具眼光才行。若是一不小心，买回个木头，就是她再会调教，也是白搭。
　　当今圣上即位多年，勤勉吏治，八年中内外无患，不过，虽是太平盛世，却也有见不得光的东西，越是繁华的地方那个，颓败的也就越多。世道艰难，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开始卖东卖西，卖到再无可卖了，自然就卖妻卖女。所以红娘最近可以挑选的姑娘就格外的多。
　　可眼前这桩卖妻案跟世道艰难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好赌的丈夫没有赌资了，终于将主意打到自己还有些姿色的妻子身上。涟漪掩口打了个哈欠，顺道瞄了眼搓手陪笑的丈夫和一脸死灰的妻子。涟漪勾了勾手指：“华叔。”
　　站在身后的老仆马上递过来一张薄绢，涟漪接过来放到案几上，对这位卖妻求财的丈夫道：“签字画押，人我留下，你兑了金子就可以走了。” 男人掌权的社会中的女人，和货物没什么两样，都是可以论价的。
　　“谢谢。谢谢。”丈夫不断的道谢，忙不迭的在绢上按上自己的手印。而妻子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不哭，不闹，仿佛已经彻底绝望。
　　“华叔，领他去帐房支五百金，打发他走吧。”实在没什么兴趣再多看他一眼，这种人看多了还真是伤眼。涟漪准备上楼去补眠了，安叔却去而复返，身后跟了一个人，纵使美艳娇美的女子，也不及他的风采四射。
　　“你到是辛苦，片刻也不安歇。”来人瞥了一眼刚被卖身的女子们，对涟漪说。
　　“亏得你还有良心来慰问慰问我，刚歇下去没个一炷香的时间就起了身。”涟漪娇嗔的对男子说。
　　“上头那位，眼下可是知道了你的不易了。”幕连弋浅笑抬头，三楼的雅间，灯火通明。
　　“她啊，看似没个心肝，实际是最会操心的一个，你当她真是为了好玩才假扮个老鸨当当？像她这么个一出生就是小姐命的小姑娘，哪会闲来无事自找苦吃？还不是看着我忙得腰酸背疼的过来搭下手，找个空档给我歇歇。偏偏脸皮薄的很，扯不下脸承认。不然当初也不会伸手救我了……哎呀，看我罗嗦的，谁还有你了解她。”涟漪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道。
　　幕连弋不语，只是望着半月的星空。似乎是在想什么。
　　“华叔你先带她下去，安排的三等丫鬟的房间，至于去处明天再安排。”回过身，对那名女子说，“收起你弃世的眼神，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只是勾栏院，作姑娘也罢，丫鬟也罢，能赚钱养活自己就是本事，让那些爷们儿开心才是正道。”说完便不再理睬。华叔听了带着震惊加茫然的女子走了。
　　幕连弋见多了情形早已不以为意。眼神仍是飘忽，像是捉不着悲戚的样子。
　　涟漪看了不忍，轻声道：“好几年了，你都没说？她也真是个死脑精，看着其他地方机灵的很，怎么就这个没个眼神呢？”
　　幕连弋回过深，摇摇头：“她那个人，心里装的恐怕是片天。”
　　涟漪盯着幕连弋的脸好一会儿说：“你就甘心留在这里？”
　　幕连弋笑：“这里有什么不好，好歹也是岭阳最出名的花楼。”
　　涟漪揶揄的笑：“你知道我说什么，百花楼能有今天，好是好，只是怕辱没了你。”
　　幕连弋道：“谈不上辱没不辱没的，就像她说的‘男人把自己的没用都算在女人身上，用女人血、泪、生命缝一件衣服叫尊严穿在身上。。实在没天理！’这话确实不错。”
　　涟漪呵呵笑：“让我想想，这话是她几岁说的？嗯……”好像也就十岁出头吧，当时自己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淳朴的一塌糊涂，不知世间极苦为何物。却被一个比自己小上六岁的娃娃说的一头懵。想起当时的窘迫，实在像笑。
　　幕连弋听了，忽然绽出醉心的笑容：“她这个人啊，真的不想个小孩子，少年老成，有时候看着觉得就是个小孩儿，可有时却超脱了年纪让人不敢想象。”他忽然忆起了初次见面的场景，笑容更深。
　　涟漪点头，表示赞同，三楼雅间，传出了彻心的箫声……徘徊在夜色上空。

　　杨霄只是在我进来之时望了我一眼，便低头专心于金盏碟中的龙泉饮，我快速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回来，巧笑倩兮的应付起桑丘，而眼睛却不时的大量起坐在另一侧的杨霄。比起八年前来，杨霄其人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是清俊的五官，略带抑郁的气质。只是，终究过了八年，时光的力量无人可挡，经过了岁月的洗涤，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神情苍白，又倔强逞强的大男孩，如今的他，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换，却是什么也窥探不出，及时是陌生人见面的最初防备也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出，深沉如此……他也不过二十三岁，就算我这个前后活了加起来快奔四的“老大娘”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这些年他去了哪里？历练老道？
　　桑丘脸上的红晕慢慢退却，见我时不时的打量杨霄，便道：“涟漪姑娘可是觉得我这么小兄弟面生的很？”
　　我蓦的回神，哎呀，糟糕，表现得太明显了，不过，鸨妈妈，看美男还属于正常行为吧~谁让我们是干这行的呢！（作者：你当自己开的是小倌馆阿……>_<）
　　我故作娇笑，“呵，是阿，这位小哥是第一次来我们百花楼吧，奴家到不知道少庄主还有这么一位长的俊俏的小兄弟呢。是不是少庄主自个儿藏着、掖着舍不得带出来给姑娘们瞧瞧啊？”说完，故意神情暧昧，若有所思地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徘徊一番。各位不要误会！本人祁大小姐，绝非满脑子色情，一心想看两位美男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实际我的用意是想看看杨小子的定力究竟有多足，这个时空对于男风并非特别开放，虽然也有不少权贵绻养男娈，一般来说，还是不大能被世人接受。
　　果然，桑丘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通红，西红柿见了他都要多拉脑袋，逊色一下下。
　　而，我们的杨大公子，本小姐最关心的反应，却，只是眉头轻佻一下，然后，没了……没了？没了！！！哇塞！看不出你杨霄杨公子，那么开放！！是谁和我说古人最重名节来着？看看人家小丘子的反应，那才正常。你……你……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我心里早有嘴巴涨成了O型大，面上却不能显山露水，还好不是憋笑，不然脸部肌肉早抽筋了。好小子！够牛！姐姐我看好你！（作者：拜托，人家比你大七岁有多，什么时候成了你弟弟了？宁：哼，你不让我穿了吗？否则我都能成他妈了。作者：是，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欧巴桑大姐驾到。宁：#_#看我降龙十八掌——掌——掌——作者：pia飞ing……）
　　杨霄面无表情，好死不死的坐在那里，桑丘用力咳了一下喉咙，我笑，这俩小弟弟，一阴一刚，到正好形成绝配。
　　“哟，看把少庄主急得，呵，不说笑了。今儿两位怎么有空来百花楼坐坐？”我用手绢擦试了一下，问。
　　桑丘变回了原来的脸色，回答：“听闻百花楼新酿醉尘芳撩香宜人，清凉消暑，心内实在渴求，近日冒然前来，未递拜贴，实属冒昧了。”
　　我轻笑，这桑丘真正是好孩子，一板一眼，摸个小手也会脸红，边上杨霄听到“拜贴”二字眉头微动，似乎有些诧异，哼哼，知道了吧，我这百花楼可是很有格调的。
　　“少庄主太客气了，少庄主光临敝楼，可是令敝楼蓬荜生辉啊，来人，上酒。”侍候在一旁的小厮，立马手脚利索的端上了一潭醉尘芳。
　　我起身，为桑丘和杨霄各斟了一杯酒。
　　“嗯，果然芳香四溢，百花楼的酿酒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桑丘赞许，轻抿一口酒，“入口甘香柔滑，清冽醇厚，即有酒的烈又有花的芬，醉尘芳……醉尘芳，果然好名！”
　　我抿嘴笑：“少庄主不愧是品酒高手，这醉尘芳的精妙之处，您一品就明了，我这可是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了。”
　　桑丘一脸的高兴：“涟漪姑娘太客气了！世上能酿出如此良酿的，除了百花楼的涟漪姑娘，还有谁能得此天降奇手？”
　　我咯咯笑，好孩子就是好孩子，夸人也有一手，还这么贴合实际。（作者（带伤爬上来）：臭美吧，臭美吧……）心里乐呵着，还不忘注意杨霄的反应。恩，恩，看来他也似乎颇为赞同桑丘的意见，瞧他，眼睛都快滴水了。英雄不都好这口吗？何况男人都喜欢自比英雄。
　　“良辰，美酒，赏心事，似乎还欠缺了些。”桑丘便品酒，便喃喃道。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在座的都听见。
　　我眼珠子一转，哈哈，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太平。唤来小厮拿过我的洞箫，一曲《春秦落》缓缓而出。不经意间，碰触到杨霄忽然有如星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