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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背后靠着的门忽然被人推了推,许是遇到阻力,那人在外面疑惑地“咦”了一声。

      陈安槐被这随便一个语气词惊得如兜头泼一盆冰水。

      立刻向一边错开脸,就要站起。

      慕容的吻在他唇上只停留了片刻,便无力地擦过嘴角,落在他颈侧。

      慕容如垂死挣扎的幼兽,抓住他不愿放开,拂在颈边的呼吸觉不出温度,话音却是炽烈的:“别走!”

      那门又被推了一回,杜渊在外叫了两声:“安槐,安槐?”

      陈安槐还是站了起来。

      慕容的头耷拉着,受伤的手垂在腿侧,好在似乎已慢慢止住流血。

      从陈安槐的角度,只需一瞟,便能瞧见他散开的发间显眼的一根根白色。

      不十分多,却也算不得少。

      陈安槐突然想起,慕容实际比自己还小上两岁。却不知什么原因,这一点他近来时常忘了。

      也不过眨眼间的事。他弯下腰,把慕容抱了起来。

      门被推开。杜渊提着一篮食材,与他正面相对,看清他怀中人时,一张脸白惨惨的。

      陈安槐解释:“皇上失血过多,走不动了。”

      说的也是,两人衣襟、双手皆鲜红一片,一目了然。杜渊做出笑模样:“既如此,你还不快快送万岁进屋躺着。”

      说着将竹篮往门边放下,转身又要出门。

      “你去哪里?”陈安槐问。

      杜渊的笑容照旧寻不出杂质:“我去替万岁请大夫啊。”

      陈安槐没有多想,自抱着慕容往厢房去。

      慕容一直没有出声。等陈安槐把他放在床上,一看,原来他已昏睡过去。

      总算收敛起一贯强势的气场,平时写满算计阴鸷的眼睛也闭着,宁静安详的睡容,那般张舞癫狂的神态不复,倒是很久没有再见过。

      就算也有被迫一起睡过,通常要么是他被下了药后一觉不醒,睁眼天明,要么,他刚醒过来,对方便也睁开眼睛。

      追溯一番,如此睡颜,最近一次瞧见,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是慕容母妃新丧,噩耗传来,他正同杜渊小住在古佛寺,日日听禅品茗,悠然自在。当时一惊,打马赶回,进宫,偌大一个青莲殿冷寂无人。找了许久,才在偏殿厢房的碧纱橱里瞧见抱膝而坐的慕容。

      慕容把脸埋在膝盖里。他叫一声“意之”,抬起头,空洞眼眸如一望而不见底之深壑,从中涌出大股大股液体,湿了满脸。

      “安槐,我娘死了。”慕容道。巴巴地望着他,肩膀轻微颤抖。

      他一时心软不已,在慕容旁边坐下,揽过后者肩膀,把胸膛慷慨奉送。

      一陪便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听慕容絮絮讲述,都是些细微小事,闻者却觉锥心刺骨。

      最后慕容终于疲劳入睡,躺在自己怀里,全无戒备。

      那时脆弱如刚刚破茧,还不会腾飞的蝴蝶的十七岁少年,同如今叱咤狠毒的青年男子,谁又能想得到,跨越时光,竟然还能有片刻的重叠?

      陈安槐皱起眉,情绪复杂。垂眸,视线里是慕容染血的手。

      心里一阵针刺似的尖锐痛感。

      好比他亲眼目睹慕容执剑,嚣狂狰狞地插进前太子慕容瑾的胸膛,随后拔剑而出,血迹顺着锋刃尚未滴落,转手一挥,旁边吓得哭闹不止的孩童颈间鲜血一蓬,也悄无声息地倒下。

      是慕容意之的政敌,无错,或者的确该杀。但那无知孩童,就算是慕容瑾的亲儿,可同样也是他慕容意之的侄子啊。

      稚子何其无辜。

      陈安槐当日于未合死的窗户缝隙里无意窥见这一幕,如同一直信仰着佛祖的人被告知那只不过是人们闲来无事的幻想,信仰崩塌,无法补救。

      慕容一迭声问他“记不记得”。是的,记忆如同被岁月刀削斧劈后的嶙峋山峰,千年万载伫立于平原八百里,初初高耸时惹人侧目,久了,好比手心一颗痣,好比其实隐约总可以瞧见但总被忽略的鼻梁,太过熟悉,甚至都忘记这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痕迹。

      是的,那座山峰照旧巍峨。披覆着一层层尘土一层层林木,看不出本来丘壑。是以他日复一日从山脚走过,也渐渐不再瞩目,不再关怀。如今平地风起,惊雷劈落,杂质呼啦啦系数抖开,他似乎又清晰看见一道道“曾经”,深刻的,可惜,血红的。

      血红的,终不复当日青葱了。

      所以就算记得,也说服不了自己,原来从前诸般美好,竟是因一句“我喜欢你”。

      你太凶残丑恶。而我,太缺乏直面包容的勇气。

      想着,终究太息一回,反手拉开门,退出,掩上。回身,杜渊便在身后。

      眉目清澈,笑容真诚。向着陈安槐身后房内探了探头,却没多问什么。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袖子,同平时别无二致:“衣裳都脏了,去换一身,洗洗手,咱们该用晚饭了。”

      陈安槐点头:“大夫呢?”

      “这么晚了,医馆都关门了。不过我买了药材的,晚些给万岁敷上,拖一晚明天去就医当不要紧吧?”

      陈安槐想了想,只能如此,遂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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