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真》皎月云

2、追逐在历史里的眼睛

　　傍晚的时候，我在院子里喝茶。
　　一个武功高强的黑影落到我面前，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地窖里。
　　朦胧中听到响动，我以为是老鼠，吓得缩成一团。
　　然后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是个女子。
　　“柯尔真，你也有今天。”
　　我回了一句你是谁。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俯身捏着我的下巴。
　　“你看清楚了，我是今天让你死在这儿的人。”
　　我的瞳孔猛地缩紧，四个字浮现在脑海里，
　　哈尔维珍。
　　那个一直想成为穆金新娘的贵族少女。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些，可这具身体似乎在发抖。
　　我努力克制着这不好的感觉。
　　“哈尔维珍，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眯着眼看她。
　　她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放过你？谁来成全我？”
　　尖细愤怒的声音响在地窖里，令人心慌。
　　“你不过是个低贱的牧民的女儿，你的父亲还是个中原人。不要以为你长着一张我们族人的脸就高贵了，又脏又贱。”
　　不见人影，身上挨了一鞭。
　　火辣辣的疼。
　　那声音继续咒骂着：“可恶的贱人，你喊啊，不疼吗？还是皮太厚，没感觉？”
　　又是几顿鞭子，我咬着牙不出声，却仍然忍不住吸了几口气。
　　我倔强的看着她：“你到底想要什么？拿我出口气你就是杀了我，穆金还是爱我。你从我身上什么好处也捞不到，打死我你就能消气，你就打，我无所谓。”
　　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瑟缩了一下。
　　她怒吼：“你这贱人。”
　　她蹲下来，长长的指甲陷进我的肉里。
　　疼得我闭上了眼睛。
　　她在我耳边狞笑：“现在刺激了？当初抢我男人的时候也不见你狼狈成这副鬼样子。”
　　她站起来，打了个响指。
　　对她的仆从说：“来，给柯尔真姑娘洗洗澡。”
　　一桶凉水泼到我身上。
　　伤口却疼的无以复加，因为她泼了盐水。
　　“洗干净了，都还是脏的。罢了，把她给我卖到勾栏里去，婊子这个身份，很适合她。”
　　我想站起来，可四肢被铁索捆着。勒出血痕。
　　我终是没有说话。
　　那人松开我的镣铐，对我说：“柯尔真姑娘，我不会卖了你的，你是个好人。从前救了我和我娘，我要让你当上穆金的妃子，从此没人敢欺负你。”
　　我摇摇头：“我什么也不要，你放我出去吧。”
　　他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又低下头。
　　我被送了出去，他给了我一件棉布大衣，让我多保重。
　　我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回走，路上的男女老少惊恐的看着我，看见我的蓝色眼睛，还有小孩朝我扔鸡蛋，他们说我是妖怪。
　　我苦笑了一刻，蹒跚的向前走。
　　日头高照着，我却浑身冰冷。
　　一架快马朝我驶来，马车夫高叫着让开。
　　我却没来得及，被撞倒在地上，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前。
　　有的人吓得捂住了眼睛，也有人同情我。
　　我只是默默的拾起一旁的棉布大衣，披在身上，蹒跚向前。
　　车里的主人下了马，拉住我的手臂。
　　我转过身，看着他。
　　他给我一张手帕，是让我擦擦脸吗。
　　我拿着帕子擦了擦，还给他，继续往前走。
　　他拦住我说：“你不是中原人。”
　　我蓝色的眼睛淡淡地看他一眼，点了头。
　　“跟我回去吧，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请太医给你看看。”
　　我不是不知道太医是什么地方的人，这人尊贵显赫，我弯腰谢绝了他的好意。
　　他却执意要带我走。
　　我拧不过，还是同意了。我托他给我的朋友送个信，说我现在安全，不要担心，很快回去。
　　他同意了。
　　马车上，还有个小不点儿皇子，七八岁，很讨人喜欢。
　　他长着美丽的黑眼睛，小葡萄似的。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用中原话说：“柯尔真。”
　　他笑得很欢：“我知道，我知道。从前我的姨娘告诉过我，说胡人里最好看的姑娘就是你。可是姐姐，谁把你打出那么多的伤？”
　　两道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牵了牵嘴角：“没什么事。”
　　那年长一些的说：“姑娘不愿意告诉我们也罢，只是十分抱歉刚才……”
　　我打断他说：“不要紧。”
　　大概是没怎么用嗓子，声音沙的可怕，我又沉默了。
　　小皇子安静地坐在我身边，看着我说：“姐姐的眼睛好像天山的湖水，蓝蓝的，很漂亮。”
　　我微笑了一下，捏捏他的脸蛋。
　　下车的时候，那个好心人扶着我，却不慎碰到了伤口，有些痛。
　　我抬眼望去。
　　这，就是皇宫吧。
　　和我们那里一点都不一样。
　　琉璃砖瓦，金碧辉煌。
　　“姐姐快走啦。”
　　我牵着他的小手往里面走去。
　　一路上下朝的官员向他们请安。这儿的衣服也和我们很不一样。
　　到了太医院门口，一个大夫扶我坐下。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得赶快医治，否则会留疤。”
　　我顺从的点点头。
　　身边的人说：“给她用最好的金疮药，一定要治好她。”
　　太医看了她一眼：“臣遵命。”
　　我躺在床铺上，枕头有些淡淡的药味，让人心安。
　　闭上眼，小皇子牵着我的手：“我还回来看你的，姐姐。”
　　太医坐在边上，熬着药，一边看书，一边询问我的情况。
　　我说：“只是伤口有些疼，没什么。”
　　他看了看我，继续配药去了。
　　“救你的是唐朝的太子，小一点的那个是皇上最疼的十二皇子。”
　　我应了一声。
　　他给我上药的时候，我疼得直咬牙。
　　“好好的姑娘，怎被打成这样。”
　　他叹息着。
　　我沉默。
　　这几天里，小皇子每天来看我，和我一起玩。
　　我心情好了很多。
　　虽然没有个弟弟妹妹的，可我已经把他当成了亲人。
　　他拉着我的手，仰头看着我：“姐姐，你的伤好了吗？”
　　我笑一笑，蹲下来看着他：“好了。”
　　我卷起袖子给他看，已经好的看不见伤口了。
　　他笑嘻嘻的，围着我转圈圈，要我抱他。
　　我抱起他，逗得他咯咯地笑。
　　远处太子走了过来，“你已经好了许多了吧。”
　　我微笑着说：“谢谢。”
　　他却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帘。
　　“是我脸上有什么吗？”我问他。
　　他说：“没有，胡人……都像你这样好看？”
　　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却对我说：“过几天就是重阳节了，他和小皇子可以和我出宫去玩。”
　　我很激动：“重阳节不是要去山上插茱萸吗？”
　　他说：“街上可热闹了，庙里也很热闹。我很少出宫但也很想出去玩。”
　　我说：“那好，拉钩。”
　　他有些腼腆，“拉钩。”
　　我们三人在宫里有说有笑，他们最喜欢听我讲故事，像大儿童和小儿童，撑着下巴。
　　我说：“我们胡人的男子女子都会骑马射箭，喝的是马奶酒，穿的是彩色布做的衣服。还有可汗的儿子，穆金。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好看的人。”
　　稚嫩童声打断我：“姐姐是喜欢穆金哥哥吗？”
　　我说：“是，也不是。”
　　“那到底喜不喜欢？”
　　“我不知道。”
　　“姐姐这么漂亮，穆金哥哥一定喜欢你咯。”
　　“小傻瓜，比我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再说，喜欢一个人也不全是因为长相。”
　　他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当你遇见了那个让你一辈子喜欢的人，再漂亮的姑娘你都不会喜欢了。”
　　旁边的太子发了话：“穆金可是胡人可汗的儿子？”
　　我点了点头。
　　“我见过他，他曾在战场上受了几十根箭，可他就直接把一把箭抽了出来，着实很有气概。”
　　我看着他，又好像看着那战场。
　　穆金伸手拔出箭的样子，心里莫名的一触。
　　我说：“我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那样的人注定可以做帝王。”
　　太子：“为什么？”
　　我说：“直觉。”
　　太子：“你的直觉很准吗？”
　　我说：“不怎么准。”
　　两个孩子笑得前俯后仰，我扁扁嘴，无奈的样子。
　　“好了，不说了。”我挽起耳边的头发，“有些饿了。”
　　小不点忙拽着我的袖子：“我姨娘可喜欢你了，她也是个胡人，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太子：“就知道吃。”
　　“你还不也一样，偷父皇的酒喝。”
　　三个人没形象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