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难醒》飘鸥

1、Chapter 1

　　【再美的梦，也有醒来的一天，是选择活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寂寂死去？】

　　盛夏，星夜，维曼尼亚西餐厅里金碧辉煌，钢琴独奏轻柔舒缓，卸去了人们一天的疲乏。

　　“多谢成总今天赏光，明天我会让小童带具体的方案过去。”晚餐将尽，装扮优雅干练的白领丽人率先举杯致谢。

　　“陆总客气了，那就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对面的成总也举杯示意。

　　“干杯！”

　　出了西餐厅，婉言谢绝了成总几人的热情邀请，陆菲向停车场走去，刚坐上车，手机铃声响起，是付珉宇。

　　“喂？”

　　“在哪里？”

　　“我今晚会很晚回来，你别等我了，早点睡吧。”

　　“小童说你跟成总吃完饭就先走了，是还有什么事吗？”

　　“我，要去城郊一趟。”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停顿，“好，你去吧，还是尽早回来，夜深了不安全。”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陆菲静坐了片刻，再看了眼时间，发动车子，离开。

　　夏天的夜来得晚，此时才华灯初上，马路上车如流水，陆菲驾着车穿梭在车流中，夜间的风夹带着微凉消散了一整天燥热暑气，越靠近城郊气息越清凉，甩脱了身后城市的喧嚣嘈杂，陆菲不期然长长地舒了口气。

　　路边的灯整齐排列着，指引着前去的方向，陆菲怔然出神，又要去见她了，这一次，要说些什么，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加速，挂档。路灯被迅速甩到身后，光影中，回忆的片段涌来，冲破时间的界限，又回到那一年的夏末……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H大的新生报到处，纤瘦的身影，白色的连衣裙，一个人，却拖着大大的旅行箱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四处打量着，在看到陆菲头顶上的学院横幅之后，眼睛一亮，便拖着行李朝这边走来。

　　很自然地，陆菲负责接待这位新来的学生，女孩很有礼貌，声音清澈动听，笑容也甜美可爱，让本就作为同院学姐的陆菲，在好感之余又多了份亲近和喜欢。

　　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陆菲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今天第一天报道，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啊？”

　　“哦……我想，锻炼一下自己，所以就跟爸妈说要一个人来学校了。”她垂着头，声音平淡，看不清表情。

　　很巧，两人住在同一栋，上下楼间偶尔碰到，总会互相打个招呼。

　　一个月后，学生会招新，体育部又进了一批新成员，其中一个就是招新那天，部长钦点的文静女生，她叫许嘉嘉。

　　这是她们之间的开始，在这个学校发生，却游离于这个学校。

　　·

　　【光阴经不起虚度，匆匆，匆匆，就流走了。】

　　不知不觉，陆菲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跟随着许嘉嘉，看着她待人接物，看着她来去忙碌，接触多了，陆菲开始发现，这个女孩并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她时常挂在嘴边的浅笑，并不是因为礼貌，而只是习惯，习惯于保持这样的笑，来隔绝内心其他的波动。

　　元旦将近，学生会筹办的院元旦晚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体育部作为后勤部门被拉上干了很多杂事，最近又和室友吵架了，陆菲的心情烦躁不已，连带着部里的委员们也不敢像以前那么闹腾，要知道副部长发火可不是什么好事。

　　心情烦躁，陆菲离开寝室正打算出去跑个步，下楼梯正好看到那文静女生往上走，她礼貌友好地朝自己笑了笑。

　　“心情不好？”

　　“嗯。”

　　“怎么了？”

　　陆菲沉默了，要说跟室友吵架吗？这不是太小家子气了么。

　　摇摇头，陆菲继续在操场上走着。

　　“来跑步吧。”许嘉嘉开始活动筋骨，一副要比赛的样子。

　　陆菲忍不住笑了：“你能行吗？”

　　“行不行，等下不就知道了？”

　　许嘉嘉的跃跃欲试也带动了陆菲，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是的，跑步能让人接触压力、放松心情，来吧，跑吧！

　　凉风吹拂，飘扬起长发，陆菲回头看去，就看到那纤瘦的人，张扬着一脸的骄傲、活跃和动力，这样的光芒、这样的许嘉嘉，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完全不同于那个文静的她，这或许才是那礼貌浅笑下掩盖着的真正的她吧。

　　玩疯了，真是玩疯了。陆菲无奈地发现，原来许嘉嘉的内里，不发掘还好，一发掘竟然是个疯丫头，一路追赶着她捣蛋、调皮，连现在躺在草坪上休息也不消停。

　　“本来就少，再揪就没有啦。”好不容易救下被魔爪荼毒的头发，陆菲紧紧握住那只不安份的手，以避免她屡教不改的“摧残”。

　　“哪里少了，只是有点短。”另一只不安份的手继续“摧残”这陆菲的头发，“嗯，不是有点，是确实很短。”

　　在威胁的目光中，不安份的手终于收了回去，身边传来小声的嘟哝，“像个男生。”

　　陆菲哭笑不得，身边的人似乎打开了话题，纤细的手张开，朝着天空舞啊舞的，清澈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徐徐传开。

　　“有时候，感觉你不像是学姐，更像个大哥哥……头发那么短，人又那么高，长得又中性，第一次看到你，我还想，怎么还有男生长这么俊的呢。”

　　“不过，还好你是女生，我才敢这么跟你玩，啊——其实我以前也是这么疯的，比这还疯，到处跑，到处玩……”

　　“可惜……”

　　许嘉嘉侧着身子，风吹散了她的话，陆菲等了许久，都没听到下文。

　　“可惜什么？”

　　“……可惜，不敢了。”

　　背对着的身影瘦瘦小小的，闷闷的声音传来，在风中零零碎碎又飘飘妙妙的。

　　“啊？为什么？”

　　沉默。

　　突然她一个翻身，又仰躺着面对星空，双手交握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平缓着，似乎睡着了一般。

　　“因为长大了。”

　　·

　　【这世上，只有快乐能与人分享，而痛苦，却无人能当。】

　　元旦晚会如期而至，许嘉嘉被文艺部借去排舞了，部里的汉子们被陆菲指挥来指挥去，忙碌了一个白天的彩排，晚上，节目正式开始。

　　台上，聚光灯闪耀出美轮美奂的精彩，演绎着一段段青春烂漫，台下，许嘉嘉精妆打扮，贴身丝滑的衣裙包裹着玲珑的身体，她们的节目在最后一个，现在演员们都在台下休息观演。

　　眼神在舞台上游离了许久，许嘉嘉兴致寥寥，这些节目不知道在集体彩排中看过多少遍了，环顾四周，其他人都看的目不转睛，大礼堂里挤满了人，连过道都不留缝隙。

　　唉，不如让给那些想看的人吧。许嘉嘉离开座位，历尽艰难才挤出了礼堂，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可离开了，然后呢？

　　走出来，却又不知该往哪去。

　　今天的心情异常低落，坐在人群中，却似乎置身于世外，看谁都是陌生，看什么都是虚无，握在掌心的手机，微微有些发烫。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The number you have...”
　　被挂断，重播。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The number you have...”

　　被挂断，再重播。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The number you have...”

　　被挂断，重播……

　　如此反复。

　　绕着大礼堂外围踱了一圈，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又多了二十多条，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心中有一种滞闷的郁气压抑着、膨胀着，似乎要冲出胸口，涌上眼角。

　　举目四望，夜空下寥寥几人，路灯微亮，只她一人装束突出地立在那儿，在黑夜的掩盖下，无人发现。

　　无处可去，也不能走远。捂着胸口长舒了口气，还是回去吧……

　　回到礼堂，里面人山人海，挤不进也不想进，索性上楼寻个清静地。

　　楼道的灯昏暗闪烁，小心翼翼地上去，安静的走道间，有人声悉悉索索，越来越响。

　　“你有没有搞错啊！当初追我的是你，现在要分手的也是你，你真把自己当回事儿，说谈就谈，说甩就甩啊！啊？”

　　女声由小变大，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原来在寝室不还吵得挺凶的吗？出来就哑巴啦？”

　　“我告诉你——”

　　“够了！”

　　咄咄女声被喝断，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许嘉嘉一跳，不是因为它的突然爆出，而是因为，这声音的主人，是陆菲。

　　“你跟蒋钧在一起了。”

　　陆菲就说了一句，整个楼道都安静了。

　　沉默。许久。

　　“我明天就申请搬出去。”女声留下最后一句，就匆匆离开了，许嘉嘉躲避不及，正好与来人撞个正脸。

　　看着对面跟自己穿着同样演出服的学姐，许嘉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招呼也不是，道歉也不是，缩在一边，免得被对方下楼的冲力撞到。

　　这个学姐是文艺部的副部长，平时排舞的时候特别照顾大家，人又开朗大方，却怎么也么想到今天会让她看到这样一幕，还有，陆菲学姐……

　　想到这，许嘉嘉一抖，回头一看，陆菲正立在她身后，目光复杂。

　　该说什么呢？

　　无言以对，复又无言以对。

　　陆菲静默地离开。

　　许嘉嘉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礼堂里，演出就到终场，最后一个节目，歌伴舞《水月》。

　　演员们台上站定，姿态万千，一颦一笑都是柔媚，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歌声起，伴着悠扬笛声，许嘉嘉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学姐，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悠然，一转身，一回首，演绎着水月的风流。

　　不愧是拿过奖的舞蹈演员啊，许嘉嘉感叹。

　　歌未尽，曲未休。

　　水月在深夜中继续，荡漾着，唱一曲愁思，舞一段水乡，愁思无限，水乡无双……

　　热闹过后是平凡，卸去了浓妆淡抹，许嘉嘉又回到体育部帮忙收拾晚会会场。

　　陆菲沉默了一个晚上。

　　只在最后收工回去的路上，对许嘉嘉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是个双性恋。”

　　许嘉嘉笑了。

　　这算是解释么？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