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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外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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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完液,爸爸还没来。曹方在诊所等了一会儿。
今天到诊所看病的人真多,来的好多是小孩。
小孩怕打针,一见针头就泪汪汪的,哄都哄不好。
一个小孩哭起来,后面的小孩也跟着哭。
明明都还没给他们打针的。
真是头痛。
她看着这些小屁孩,心想着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她看着刘青无可奈何地样子,暗叹护士这行也不好做啊。光听到这些孩子哭,她头都大了。
坐了二十来分钟,爸爸还没来。
头没那么痛了,她起身跟曹医生告辞,走回家去。
回家的路上,看到好多学生背着书包正往家里走,应该是中午放学了。
路上遇到班上的刘强,他说,“曹方,你今天没去上学,去哪了?你不会是故意逃课吧?”
这语气,好像证实她逃课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样。
“逃啥课啊?”她吐槽道,“要真是为了玩逃课,我还巴不得呢。”
“那你从哪回来的啊?”刘强问。
“我发高烧了”,曹方说,“上午在诊所打了一瓶吊针。刚打完呢,正准备回家。”
“哦。”刘强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你好了吗?下午要不要去上课?”
“我今天就不去了,下午还要去打针呢。”
“哦。”
刘强赶着回家吃饭,说完就走了。
曹方拐了个弯,沿着田间的小路走回家去。
正值油菜开花期,此间田里的管理对油菜的产量有重大影响。这段日子家家户户都很忙,要打农药防治蚜虫,要给长的不好的油菜施肥。这时候各种管理跟不上,今年的产量就会减产。
昨天下了雨,沟里的水都漫出来了。今儿天气一放晴,家里的男人就拿着铁锹把积在沟里的水放出去。否则,泡在水里,太阳一晒,油菜很容易就死了。
到吃饭的时间了,她看到田间里还有好几个人在劳作。
四五月的天气,虽还不是很热,但在田间劳作一上午,身上还是会流汗的。
而且地上还是湿的,在田里忙碌一圈,裤腿上肯定沾满了泥巴。
当农民真辛苦。
爸妈拼了命地供她读书,何尝不是这个原因呢?
小路旁两边都种的是油菜花。花儿已经开了,满片的黄。
以一个游客的身份来说,这片花海真美。
然对一个农民来说,花开的好,今年的收成才好。
到了家,看见弟弟和婷婷在门口玩弹珠。
红黄蓝绿各种颜色都有,好多都是她在学校和路上捡回来的。
基本上每个学生口袋里都装着几个弹珠,有的多,有的少而已。
学生爱拿着弹珠和别人比赛,尤其是男生爱玩,赢了可以把别人的弹珠都收到自己的口袋里。
那种赢的感觉,没人能拒绝。
弹珠圆溜溜的,一不小心从口袋里掉落出来,滚到路边就找不着了。
她经常从草丛和泥沙堆里捡到一些。
这种是玻璃的,还有一种铁的。大多是轴承里面的。自行车的链条里也有。
对她们来说,哪种都无所谓,只要能滚动就行。
“姐,你回来啦?”弟弟叫了声,转身对屋里喊道,“妈,姐回来了。”
顿时,妈妈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她说,“方,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你爸不是去接你了吗?”
“我没见到他啊。”曹方说,“可能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吧。”
“哦。”妈妈说,“那就不管他了。他没看到你,肯定会自己回来的。你饿了没?你外婆在厨房烧火,等下就可以吃了。”
“啊?外婆来了啊!”来者是客,怎么是外婆做饭呢?“妈妈,你怎么叫外婆做饭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婆是个闲不住的人。”妈妈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还是那么烫?头还晕吗?”
“嗯,有点。”曹方点点头,“不过,比早上好了一些。”
“你要是觉得头晕的厉害就是睡觉吧。还能撑得住,就去厨房看下你外婆。我去做衣服了。”妈妈说完,走进房间了。
等妈妈进去后,曹方便去厨房找外婆。
外婆正在炒豆腐,看见她来了,忙问,“方,你回来了啊。你妈说你病了,去打了针好点没?”
“好点了。”曹方坐在灶前的凳子上,看见里面的火小了,忙从柴禾堆里抓了一把枯树枝扔进去,“外婆,你什么时候来的?这次能多住几天吗?”
“早上你三舅送我来的。”外婆说道,“你妈说这段时间家里忙,我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你看你妈真是的,忙起来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
“妈妈也是为了多赚点钱。”她说,“三舅呢?怎么没看到他?”
“他回去了。队里还有事。”外婆说,“方,要不要先吃罐罐头,这饭还要一段时间才好。”
“不用了,外婆。我还不饿,等会再吃。”
外婆没听她的劝,执意去开了一瓶罐头。
这是外婆带来的吧。前世,家里条件不好,外婆有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吃。每次到家里来都会买些零食过来。外婆年纪大了,也没收入来源。平时子女给几个钱,她都舍不得用。倒是对孙子孙女,非常舍得。
这年头,罐头可是好东西。好多人都舍不得买来吃。
她小时候也超喜欢吃这个。每次生病的时候,爸爸为了哄她,就买一罐罐头。她吃果肉,爸妈喝糖水。不过吃多了新鲜的水果后,对这种罐装的东西,始终觉得不干净,不卫生,而且感觉味道怪怪的。她现在都不吃了。
外婆把罐头放到她手里,非叫她吃点。她拗不过外婆,吃了两口,剩下的给弟弟了。
外婆来了后,家里的大半家务都是外婆承担了。
加之今年也赚了一点钱,每天一早爸爸就去街上买点肉,豆腐,豆芽之类的回来。
家里的伙食直线上升。
孩子有了人照顾,父母的担子一下轻了很多。
外婆也是从小做自家衣服做惯了的,家里的缝纫机少,妈妈占用了,外婆就帮忙裁布,爸爸去田里干活。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不快的是,好几天了,她的病毫无起色。
输液,吃药,对她完全没用。一家人都急死了。
后来,外婆说,不会是撞邪了吧。
撞邪,这话题有点恐怖。
作为一个在科学体系长大下的孩子,对神灵之类的始终抱着既不相信,但又畏惧的心理。
不相信是因为自己没见过,畏惧是因为好多爆料都很邪门,用科学解释不了。
当无法用科学解释事情的本质时,人们马上想到的便是鬼神之说。
但对外婆那辈的老年人来说,他们受过的教育有限,对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之说是不会置疑的。
初一一早,外婆便约了村里的几个老人,到隔壁村的寺庙走一趟。
那个寺庙香火挺旺的。每到初一十五,好多老年人都去烧香。
她远远地看过一眼,那座寺庙面积挺大的,离去镇上的公路三四百米处。和一般的寺庙无两样,外面雕龙刻凤,里面佛像林立。寺庙是新近几年重修过的,当初重修寺庙的时候,庙里的和尚还到村子里化过缘。爷爷把他的民国银元去银行兑现了些,捐了不少。后来又在村里劝说,动员村里人修了一间小小的不到5平方米的庙堂。因庙堂小,也没个打坐的师傅,不如邻村的寺庙有师傅坐堂。一两年后,这个庙堂就没香火供养了。
她们这一辈对神鬼的意识也淡薄。上学后便没在关注过这些。
村里老一辈还在的时候,时常看见她们拿着香和纸去寺庙敬香。
看见他们,才恍惚想起今天又是初一或十五了。
外婆回来后,没说什么。只是到了傍晚,天快黑时。她把她叫到院子里。
外婆在院子里画了个圈,叫她站进去。然后在不远的地方,拿出一堆黄纸冥币,还有从寺庙求回来符一起烧了,边烧边喊,方,快回来。方,你快回来。
外婆一声声呼唤,像叫魂似的。
这情景,她站里圈里,怎么看怎么怪。
莫非她高烧不断,是因为她丢了魂?
丢了魂的症状不该是人恍恍惚惚的,做啥事都没反应,像个傻瓜似的?
她越想越觉得货不对板,寺里的和尚应该是骗人的吧。
纸烧完后,外婆便叫她从圈里出来。
一晚上,她都在做怪梦。一会儿梦到自己放牛的时候,被蚂蝗叮了,一不留神蚂蝗从她的小腿钻到肉里面去了,一下就不见了。蚂蝗在她体内繁殖。一年后,妈妈给她洗头发,手抓重了,竟把她的头皮揭开了。妈妈一看,她的脑袋里爬满了蚂蝗。这是她小时候听过的最恐怖的故事。每次看到蚂蝗,都特害怕被它咬了。不知这会怎么又梦到了这些。一会儿又梦见她和同伴在河边玩耍,突然脚滑了,她掉到水里。水里有一个女鬼,女鬼说我终于等到你来了,你来接任我的班,我就可以去投胎了。于是,她留在了河里,等着下一个掉到水里的人来接班。
梦一个接一个,外婆叫她的时候她还在做梦。
梦没做完也挺痛苦的,总是不知道结局。
她咕隆了一声,打算继续做下去,可是闭上眼睛后,再也无法接上之前的梦了。
外婆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呀,不烫了。
她也摸摸,真的不烫了。
奇了怪了。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怪。若只是碰巧,那也太巧了吧。若不是,怎么偏偏喊了魂后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