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杀破狼（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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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谷位于天月峰西面稍矮的山坳里，四处怪石险峰，稀有林木，夜雾笼罩里，一双又一双瞳眸闪着幽绿光芒，时近时远，忽明忽灭，凄厉而森幽的狼啸声此起彼伏，回荡深谷。
关玥站在狼谷入口，双手垂在腿边轻握着，然眼中却并没有多大惧意。
她自幼在山林中长大，早已见过不少猛虎野兽，闲来无事，还喜欢养些雏鹰幼狼来解闷作伴，故而对这个惩罚并不忌惮，只是想到穆南山今夜的种种言行，心下会有难以抑制的委屈与失落。
林总管站在嶙峋石堆前，看了眼关玥身肩划破的几道伤口，从怀里拿出一小瓶金疮药来，递到她面前道：“狼喜血腥味，你先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再进去。”
关玥盯着面前那盒膏药，胸中更是一酸，忙抬手把眼边打转的泪儿抹了，垂头接过来道：“……多谢林总管。”
林总管道：“照顾你们也是我职责所在，不必言谢。至于大人的这个决定，想必自有深意在其中，希望你不要怀恨在心。”
关玥心头悒郁难消，但见林总管雪中送炭，温言劝慰，便忍下来道：“林总管放心，我不会记恨谁的，我也不怕这个。他……大人说得对，如果连这个小惩罚都承受不住，我也就不配来这里了。”
说罢，便握着金创药瓶背过身去，开始处理身上的一些创伤，虽然繁多，但因她闪避敏捷，故而大抵是些轻微的破皮创口，草草涂抹一番，便已无大碍。
关玥拾掇完毕，把药盒还给林总管，抿唇道：“林总管，我进去了。”抬起明亮双眸，向他感激一笑，转身走开几步，却又想起一事，回头道：“噢，对了。”
关玥有些赧然地走回他面前，摸摸头道：“那个，林总管，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林总管温和道：“你说。”
关玥道：“先前我和小胖哥去瀑布边玩，他不小心把衣服划破了，我便赶回来替他拿衣衫下去换，结果不小心和那个人起了争执。”说到“那个人”的时候，眼中恨色一闪而没，转瞬又笑巴巴的，“你看……能不能帮我把衣衫拿给他？他现在怕是还泡在水里，再不去恐怕要着凉了。”
林总管愣了愣：“小胖哥？”
关玥“噢”了声，道：“就是商余！”
林总管笑道：“想不到你自身难保时，竟还有心记挂同门。”
关玥想起商余“泰山压顶”的那一幕，讷讷道：“他这个我若想忘，怕是也有些困难。”说完看回林总管，感激一笑，“那便有劳林总管，弟子去也！”
林总管薄唇微动，似还要再说，可那瘦小身影已飞快没入夜雾，消失无影。
月色洒在巉岩林立的四周，如冬雪纷纷，石面银装素裹，一条高大黑影自石后走来，人还未到，林总管便已惊觉，回过身道：“大人。”
穆南山双手环胸，轻笑道：“依你看，这个小子如何。”
林总管垂下双眸，道：“性情中人。”
穆南山意味深长道：“不错。在天月峰上，死得最快的，和走得最远的，都是这一种人。”说着，深邃莫测的双眸向谷中望去，唇角的笑也悄然散开，恍惚想起往事。
林总管面色微变，试探着岔开话题，道：“说起来，大人今日如此偏袒莫公子，怕是会……对他日后不利。”
穆南山不以为然，微一敛眉收拢思绪：“那我若说，他这种人只有处处树敌，才能赢到最后呢？”
林总管张口结舌。
穆南山道：“你退下罢，我进去看看。”
天幕灰蓝，冷月似霜，蒙蒙夜雾中，幽绿瞳眸似孤冢鬼火攒动。
穆南山环胸而行，耳根微动分辨周遭动静，然四处除开狼嚎起伏，更无一丝响动。
他略一皱眉，全身竟似有无形的气场迸出一般，四下蠢蠢欲动的数十双绿瞳登时僵在原处，没敢再前进，连那愈发嚣张的啸声都随之隐匿下去。
便在这时，远处一个闷闷声音隔空传来，低低说道：“小狼儿，你说我怎么今日就这么倒霉呢……先是碰到一个粗鲁无礼的大冰山，后是撞见一个乱发脾气的大火山，唉，这是什么世道，早知道这地方恁多怪人，我便不来了……”深深一叹，声音缓缓消失。
穆南山英眉一挑，循着那声音悄步探近，隔着茫茫雾色，但见一个瘦小人儿盘膝坐在石堆中，身边竟有数只或大或小的狼儿拥簇着，竟对她含有亲近之意。
穆南山不动声色停下脚步，怔忪中，那人又细细碎碎念叨一通，忽然间，将一只幼狼举过头顶，叫道：“啊，你怎么尿尿啦！”用力一晃，莹亮液体向外溅去。
穆南山忙抬手掩唇，忍住笑意，前头那声音又道：“唉，笨狼，竟然尿得满身都是，快找你娘给你洗洗去！”说完放下狼崽，在它屁股一拍，显然是驱赶之意，但那狼崽竟不走，而是嘤嘤几声，又蹦回她怀里。
那声音嫌弃道：“噫！脏狼，别来蹭我！”话虽如此，却又将幼狼小心抱起来，放在地面，捏着袖口，替它擦拭湿掉的茸毛，恨铁不成钢道：“罢，罢，反正我这一身也不干净，便先给你擦了！”
幼狼轻唔一声，双眸眯成个缝，似很受用，四脚八叉躺着，露出个圆鼓鼓的粉肚子，不时在那人擦拭中扭动一下。
那人却忽然停下动作，低声道：“唉，你这模样，真像我小时候，整天无所事事，懒洋洋地躺在林子里……可惜我没爹没娘的，只有一个师父……”
说到师父，那人陡然沉默，半晌后，竟哭出声来：“师父这个大坏蛋！明知道我没爹没娘，还撒下我一个人走了！……走了也便罢，却还来骗我，说那个大火山是什么神勇无双的英雄人物，巴巴的要我来投靠……我呸呸呸！他不分是非，坏得要死，从今往后，再不是我的大英雄了！”
关玥义愤填膺的，一抹眼泪，忽听身后一个笑声说道：“谁是你的大英雄？”
关玥一震，抱着狼崽跳起身来，转身盯向那人道：“你……”惶惶失措，忽又板脸叫道：“偷听人说话，好生卑鄙！”
穆南山挑眉“噢”一声，走上来道：“我倒是觉得，比起我来，你更卑鄙些。”
关玥一腔怒火正无处发作，这厢受他无故诋毁，当即唇舌相讥：“胡说！我向来行的端做得正，何曾卑鄙过？！”双眼圆鼓鼓的，瞪着那无数次敬仰过的人，又气又伤心。
穆南山视若无睹，在她面前停下，抬手挑起那尖尖下巴来，正要说给她听，忽然眸色一暗，皱起双眉。
幽淡月光下，眼前这双凤眸清亮乌黑，凛然有神，正是个打死也不服输的倔强模样。穆南山目色迷惘，脑中一个倩影闪过，冷声道：“你这双眼睛……”
关玥蛾眉一蹙，不知穆南山何出此言，正欲一问，穆南山忽松开她道：“生得这么黑，肯定不是。”
关玥微微向后一倒，忙站稳道：“嫌弃什么，你还不是黑漆漆的！”
穆南山面露愠色：“你再说一次。”
关玥扭头看别处：“我偏不了。”
穆南山一声冷笑：“好你个臭小子，看来这回不治治你，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了。”说完，抬手向后一探，竟将背上的那柄长剑拔了出来。
那通体雪白的剑刃银波潋滟，宛如冰花雕印在上，凶芒迫人，关玥忙后退一步，双手护在面前，哆嗦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话音甫落，忽然大叫一声，面前一道白芒激射过来，如似雪涌，竟将她整个人卷飞数丈。
关玥大骇，匆忙抓住巨岩一角，然整个身子却还是腾飞空中，她心下一凛，费力睁眼看去，入眼竟是紫电青霜飞射，在她开眼刹那掠过左臂，划开一大道血口。
关玥惊嘶一声，整个人如断线纸鸢向后飞去，头在石面上嘭地一磕，这才砸落地下。
关玥嗷嗷大叫，一会儿捂手，一会儿摸头，心下又惊又怒又痛又怕：“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么？！”
抬眼一望，却见蒙蒙夜雾里，穆南山衣冠整整，负手而立，一柄雪色长剑早已回鞘，仿佛适才那个电光火石之景，是她自己的一个幻觉。
“内功浅薄，飞瀑作弊，我说你卑鄙，说你该罚，你还不服吗？”
关玥胸口震动，瞪大双眼：“你……你怎么、知道的……”满胸怒火乍然消散，面如土色。
穆南山轻笑道：“虫篆之技，真以为能瞒天过海？”言罢大手一挥，撒开一撮白色粉末，空气里顿时混入异香。
关玥茫然，未几，惊觉周遭血腥大盛，隐匿四处的幽绿瞳眸徐徐逼近，当下惊道：“这……这是什么？！”环顾四下，向后挪开。
穆南山道：“天狼谷不是供你闲玩撒泼的地方，好生应付着，离天亮还早呢。”垂下眼眸，信手把掌上残留粉屑拍走，转身走向谷外。
关玥呆若木鸡，愕然里，猛听一声狼啸，侧头看去，竟是她适才抚摸的那狼崽满眼凶光，张口扑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杀破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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