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2沈谢]执伞待君行》覆水倾墨

2、02 阎罗

　　沈夜看着他，忽然觉得这简直荒谬。他穷其一生，不过是为了让族人远离罹难病痛，免遭灭族之灾。如今这人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让纠缠他一生的爱憎因果生生的……变成一场笑话！

　　沈夜讥笑：“我倒是不知，阎罗竟也有如此天真的时候。”

　　阎罗也不生气：“哦？”

　　“你不怕本座，擅自改了族人生死？”沈夜目光如炬，“这百余年来，我为流月城城民日夜操劳，临终前所幸终于让他们存于下界。如今你说，让我手握生杀大权，呵……真是……荒谬！你难道不怕，我报复那些仇人？”

　　“仇人？你沈夜，何来仇人？你是流月城大祭司时，有护城之责，所树仇敌亦是附于大祭司的身份之上。如今你与流月城再无相干，既无私仇，何来报复？”阎罗对他的话不以为意，而是说，“沈夜，你天性本善，加之世事多变，性格日益深沉，于别人而言或许诸多冷酷，于阎罗之职而言，却再合适不过。”

　　沈夜不语，他又说：“你甘心就此堕入轮回？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守护了一生的族人们，活得怎样？如何丧生？来世可好？”

　　沈夜默然。他的确……放心不下。

　　“我需要帮手。”沈夜终于妥协，“华月、瞳。我要他们二人来助我。”

　　“他们二人自有他们二人的因果轮回，本王不能同意。”阎罗不为所动，“华月来世安好，你当可放心，至于瞳……他此生造孽甚多，伤人心肺，害人性命，与毒蛊为伍，自有其他阎罗审判，非本王所能干涉。”

　　沈夜闭上眼睛，华月有个好归处，也是好事，至于瞳……自己终究还是亏欠良多。

　　“你怎么不问沈曦？我记得……你对这个妹妹，可是诸多疼爱。”

　　“小曦……小曦她陪我百年，辛苦孤单，饱受噩梦折磨。我做哥哥的，对她辜负良多。这地狱黑暗阴冷，还是不要让她留下了。孟婆汤喝过，忘川走过，让她前尘尽忘，轮回一场，也算是我做哥哥的，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但愿她来世富贵安康，如意平顺。”

　　“呵呵。”阎罗轻笑一声，未加评论。“如此，你是答应了？”

　　“闲来无事，看看那人世生死，聊以消磨时间，未尝不可。”沈夜说，“本座有一叛师弟子，逃往下界，人世嬉游，倒是交了许多朋友，看过诸多风光，至死不悔。本座也好奇，那人世有何诱惑，竟让他如此留恋。可惜事务繁忙，从未了解过，既然现下时日充裕，不妨看上一看。”

　　此言一出，阎罗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表情也忽然有些捉摸不透：“谢衣？你对这徒儿，倒是未曾忘怀。”

　　“昔日爱徒，叛师下界，本座此生，唯独对这个人，爱恨不得，心念难改。”沈夜忽而叹气，“教不严，师之惰。终究……还是本座，太过纵容了。对了，说起来，阁下是……第几殿阎罗？”

　　那人一笑：“第十殿，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四大部州投生。”

　　“转轮王？呵，本座方才真是糊涂，你既知小曦他们的业果来生，自然是……手握轮回。”

　　“正是。”轮转王点头，“既如此，沈夜，从今日起，你便是第一殿秦广王，望你勤于公务，公正严明，履行职责。时日若足，功过相抵，自会予你如意来生。”

　　沈夜对什么如意来生半点心思也无，只是答应了，便做出保证：“自当尽力而为。”

　　第一殿的生活其实很是枯燥，与流月城的日子比起来，繁忙许多，却也无甚大事。

　　前任秦广王不知犯了什么事，第一殿的工作初时有些杂乱。沈夜入主之后，几番休整安排，很快变得井井有条。

　　沈夜以前大多参与祭祀祝祷、审阅公文、处理公务，每日去看看沧溟城主，偶尔去探望小曦，心有所求，自然充实。而现在，心中牵挂不多，琐碎杂事再多，终究是空落落的。

　　他威严天生，如冰如霜，自有一番高傲之气。虽是人界升任的秦广王，不过数日，殿内属下莫敢逾距。沈夜对属下一向严苛，此时手握生死大权，自然更加苛求，不容出一丝差错。

　　人间夭寿生死俱是大事，他每日看看命数，查查生死薄，一边看一边想，人活在世数十载，悲欢喜怒，竟是由寥寥几笔，定了结局，不知是幸是祸。他挣扎百余年，与天斗，与人斗，妄想人定胜天，害人伤己，亦从未犹疑，不过是想为被神农上神抛弃的族人求得一条活路。可见人类汲汲营营一生，不过是为了篡改命数，却终究逃不过这阴间判命。

　　看得多了，难免唏嘘，也为自己曾经所作所为不胜感慨。理当看淡生死，却仍旧做不到。他一生执念，想来在这些地域官吏眼中，不过徒劳，笑话一场。

　　这样一想，又不免想起乐无异他们来。这几个人，一路走来，磕磕绊绊，生生死死，亦是为回护所念之人，为生命而拼，为人情而活。既是如此，挣扎一生，最终也会同他一样，落得个死不带去的下场。

　　他朝一旁恭敬立着的判官问道：“薄上可有乐无异、闻人羽、夏夷则等人的生死？”

　　判官作揖，小心答道：“禀告王上，这些人，均不在册。”

　　沈夜眯起眼，语气冷冽：“什么意思？”

　　判官头皮发麻，头低着不敢抬起：“禀告王上，轮转王说……这些人的生死，不宜被您看到。”

　　“呵，他果然还是不放心我。”沈夜嗤笑，“算了，本座也是一时兴起，你下去吧。”

　　判官想纠正他的自称，当是本王而不是本座，看了眼沈夜面无表情的脸，还是决定闭嘴。于是恭敬退下：“是。”

　　沈夜举步前往大殿右边的高台。那里是第一殿的重要位置，名曰孽镜台。台上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抓来的鬼魂往那里一放，便可看到它生前事迹，照见它在世之心好坏。由此可判别善恶，恶多善少者，自当批解第二殿，发狱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