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月的重生之旅》涂南山

41、第41章

　　顿珠只瞥了下方的斜坡一眼，就马上收回眼光低着头，他当初怎么也没有想过这个地方也是藏着尸体的可能性，他忽略了这个地方，所以错过了顿月的尸体。
　　现在，他心里很难受，他做了一件让自己终身后悔、终身痛苦的事情。他不该娶葛莎其其格，不应该墙报了顿月之后那么严厉的警告顿月，不该严厉的告诉顿月，说其其格是自己的钕仁。
　　他的心，在此刻非常痛苦，这是自作自受的结果。
　　气氛沉默良久，忽然，宗嘎启唇，关心道：“仁波切，现在，我要怎样才能接回我儿子的尸体？”
　　雀倍琼布仁波切答道：“随我来吧！”立刻调转了马头，缓缓往前走。所有人都跟上了，跟着他来到一片平坦的草地，这里可以看见远处有一丛一丛的胡杨，以及其他少许灌木，景色十分美丽。
　　仁波切平静的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觉得很适宜，便把砖红色小包袱取下，缓缓打开，从这块大布巾里，渐渐露出人的头骨顶，但却是一件法器，一件用人的头骨盖做成的嘎巴拉碗。
　　仁波切小心翼翼地将这件珍贵的法器交到喇嘛手中，由喇嘛双手持着。然后，仁波切合十，闭目，开始低声念诵佛经。
　　顿珠和家人一直站在仁波切的一旁不动，除了静静等待结果，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黄昏时的彩霞悠悠的飘过天边，把天边染成了金色。
　　在过去了半个小时以后，忽然一刹那间，奇迹意外地出现在活人的眼前！
　　空中，渐渐出现了一点极为刺眼的亮光，随之，慢慢一线延长，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光圈，与黄昏的金色彩霞互相辉映，非常美丽。
　　当光圈落到地上后，出现了坛城曼陀罗原本的样貌。五彩花纹的几何平面古城的中央，坐着文殊菩萨，的确是当时突然间消失的文殊菩萨坛城曼陀罗。
　　仁波切没有停下，仍在低声念诵着佛经。
　　片刻，地上的坛城开始自行散开，渐渐化为了一把普通的尘土，尘土之上，躺着一个少年的尸体。
　　少年安详的闭着眼，皮肤异常的苍白，全无血色，也很僵硬。顿珠一见，立刻，并且是第一个冲了过去，跪下来，五指颤抖地莫了莫冰冷的面庞，莫了莫冰冷的手，心口里一阵痛如刀绞，微微扶起他的上半森，楼在怀里，因为失去而痛哭起来。
　　父母远远看着，脆弱的母亲忍不住也掩着口鼻哭泣，父亲心里很悲痛，但身为一家之主，他选择了表面的坚强，没有哭出来，强抑着眼泪。
　　仁波切停止了念诵佛经，缓缓睁开眼。喇嘛向他小心且恭敬地递上了嘎巴拉碗，他用砖红的大布巾再度将这件法器包裹起来，随后，平静地看着顿珠，让他们尽情地宣泄悲痛。
　　高原的风刮过这片大草地，胡杨不禁摇曳起来，绿草也附和着摇头，似乎在为这个少年的死默哀，气氛那样伤感而平静。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仁波切终于还是打破了这个气氛，发话道：“回去办丧事吧？晚上就快来临了。”
　　宗嘎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张口准备要叫唤顿珠一声。
　　仁波切又交代了一句话：“丧事办完了，我会派人来接他的尸体。”
　　宗嘎愣了愣，看着他困惑不已：“您这是……要做什么？”
　　仁波切平静的解释道：“是这样的，他生前腿部残疾，龙卷风来到时，他没有先顾及自己的安危，也没有因为自己是残疾而要求第一个被营救，反而给了两条生命活下去的机会，这样的牺牲是高尚的贡献。”
　　喇嘛看了看仍然不太明白的夫妻俩人，打开了话匣子，把仁波切的话用最直白的话语解释一遍：“仁波切的意思是：尸体要送去寺里火化，留下来的骨灰要用来建成佛塔，建在你们村口，让大家缅怀你们的儿子是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
　　顿珠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等父母答应，就自作主张的应道：“我听从仁波切的决定。顿月能当英雄，是一种福气。”
　　父母听了他的回应，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同意。
　　傍晚来临之前，所有人都回去了，顿珠依然没有放开顿月的尸体，一直横抱着尸体穿过草地，走回到家中，到了家也依然不肯放手，不肯让任何人碰触，哪怕是被眼泪弄湿了花容的葛莎其其格。
　　自从接回了顿月的尸体，他开始不进食，自己独自坐在顿月生前的卧室里，直到眼泪干涸，凝固在脸上，直到整个人变得呆滞，不搭理人，一直看着尸身。
　　宗嘎上楼来，来劝他想开一点，但根本没有用，一连几次下来，她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劝导，只能在这个房间里的台子上摆上几盏长明酥油灯，摆上水果、青稞馒头、顿月生前爱吃的菜肴以及几枝莲花，在门口，也挂上了白色布帘。
　　这样过了一天，夜晚来临了，顿珠从瓶子里拿出一枝莲花，放在顿月冰冷的两只手中，又拿出两枝，同样放在顿月的手中，然后轻轻抚了抚顿月的头，犹若安抚他的灵魂。
　　寒冷的夜风吹起来，吹开门口的白色布帘，吹入屋中，吹到顿月身上，顿月手中的莲花的花瓣突然散落开来，没有落到地上，只是随风飞舞。
　　顿珠急忙立起身，急忙用双手去接莲花瓣，无数莲花瓣在长明酥油灯光之中闪烁着银光，顿珠疯狂地接莲花瓣，生怕它们都不见了，但花瓣雨却将他撞倒在地上，他手中好不容易夺回来的花瓣又飘回了半空中，都围绕着顿月的尸体转动。
　　尽管跌落到地上，令筋肉骨头有些生疼，顿珠不顾身上有没有擦伤，只立刻望向顿月的尸身，紧接着发生的事令他瞠目结舌——飞舞的莲花瓣组成两道一模一样的人影，分别是顿月的意识、顿月的灵魂，酥油灯光也汇集成了一道清幽的人影，是一名撑着红伞的俊美青年，穿着的衣服与文殊菩萨像中的文殊菩萨的衣服一模一样，红伞的伞盖边缘挂满了长长的赤红流苏。
　　顿珠愣了片刻，但聪明如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脱口：“您是……文殊菩萨的幻化？”忙对着撑红伞的俊美青年合十叩拜。
　　坛城的幻影在那名俊美青年的身后缓缓出现，那名俊美青年紧闭着双唇，什么话也没有说，轻轻转过身，便与坛城的幻影一起消失了。
　　同一时间，莲花瓣组成的两道人影合二为一，铺在了顿月的尸身上，莲花瓣随即无影无踪，屋里的状况也恢复如常。
　　顿珠抬起头，望了望四周，不禁开始怀疑方才是否为自己的错觉，立起身以后，在顿月的身上寻找莲花瓣，突然顿月的一只手动了，紧紧抓住了他的一只手，他吃惊着望了望顿月，竟见顿月缓缓睁开了双眼，似是久睡的神情，但脸色已经变得红润，手指透出温度。
　　顿珠又惊又喜，急忙捧住顿月的手确定温度，果然这只手不再那么冰冷，是温暖的。他高兴得哭了出来，脱口：“顿月，顿月，这次不是你的灵魂，不是你的意识，是真正的你回来了吗？”
　　顿月启唇：“我怎么了？我只记得龙卷风来了，我跟着风一起飞上了天空，然后天昏地暗，之后就不记得了。”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门口的白色布帘掀起来，露出宗嘎的脸庞，宗嘎劝道：“顿珠，已经很晚了，去睡吧？明天再送顿月最后一程……”
　　不等她说完，顿月一见到她便热泪盈眶，立刻撑起上半身，双脚着地，跑了过去，连连叫道：“阿妈！阿妈！”然后扑入母亲的怀中。
　　宗嘎大吃一惊，马上捧起顿月的脸庞瞧了一瞧，确定是顿月重生了，高兴得哭了出来，紧紧抱住顿月，脱口道：“我的孩子活回来了！一定是佛菩萨显灵！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顿珠走上来，提醒道：“顿月的脚也能走路了。”
　　顿月这才反应过来，高兴道：“阿妈，我可以走路了！”
　　宗嘎高兴着点了点头，再度抱紧顿月。
　　有人从楼上走下来，然后响起葛莎其其格的声音：“阿妈，出了什么事？我听到了声音。”
　　顿月知道是谁来了，立刻别过脸。葛莎其其格走近，一瞧宗嘎身边站着鲜活的顿月，吃惊着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半捂住脸道：“阿妈，顿……顿月他……”
　　宗嘎高兴道：“顿月活了！我的儿子复活了！是菩萨显灵啊！”
　　葛莎其其格高兴不已，忙说道：“顿月……复活了？！那……！”
　　顿月紧紧抓住宗嘎，说：“阿妈，我有话想跟您说，我觉得现在必须要跟您说了。”
　　顿珠不希望葛莎其其格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便走到她面前，劝道：“你先回楼上去，等天亮了再说。”
　　葛莎其其格瞧了瞧宗嘎一眼，见宗嘎是默认的神情，便只好转身，扶着楼梯扶手，缓缓走上楼去。
　　宗嘎对顿珠说：“顿珠，去叫醒你们的阿爸，叫他别睡了，没有比自己亲生儿子活回来更重要了。”
　　顿珠点了点头，立刻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