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唯恐天下不乱》嬴星彩

74、爱兮别离

　　唐小山虽是百花仙子下凡历劫，但如今身上这点浅薄法力，都是在敖理身边潜伏三百年间偷偷修炼的，而在她杀死敖理为己复仇后，更是主动散去了敖理分享给她的五千年寿命，宁死也不要承敖理的情，能支持到此时，还是多亏了王母娘娘的仙丹。方才放出花路，已经耗去了她所剩不多的法力。杨戬见她面露衰败之气，更不犹疑，道：“仙子莫急，待我先助你固本培元。”说着要给唐小山输送法力。不想唐小山却摇头道：“真君不必为小山浪费法力了，找人要紧。”说着闭目念动真诀，杨戬输给她的法力她半点不留，全都铺作花路，不多时睁眼，勉强笑道：“找到三圣母了，真君顺着花路往前走便是。小山要回三途川了，真君保重。”说着气息渐弱，已有花凋之相。

　　“仙子！”杨戬大喝一声，加大了法力输送。他既然带着大家进了八苦境，就一定要把每一个人都全须全尾的带出去，一个都不许死！当下便运起九转玄功，要替唐小山锁住生机。以他如今的功力，要保住唐小山不死倒也不难，但也仅仅能保她不死，毕竟草木与人类不同，许多功法根本无法互通，连魂魄都是后天修炼出来的，连唐小山这样已经位列仙班的也只修炼出了三魂六魄。杨戬目前能做的，只是吊住她的性命，一切都要等闯过八苦境，救出寒浞后才能做长远打算。

　　此时唐小山又化成了彼岸花的原形，倒是比人形带着方便多了。杨戬一手抄起花，怕哮天犬走丢了，另一只手捞起狗，顺着花路往前跑。

　　花路尽头果然站着一位身姿娉婷的黄衫仙子，正是三圣母杨婵。杨戬疑心是幻境，还特意开天眼查验过，确定了方呼道：“三妹！”杨婵寻声回首，见是杨戬，先是一喜，旋即面露疑色，疑惑道：“二哥，是你么？唔，咱们家那个风铃，最上面一块石头是什么颜色的？”

　　“红的！”杨戬答得毫不犹豫。

　　“二哥！真的是你！”杨婵登时转疑为喜，一把就往杨戬怀里扑，哽咽道：“二哥二哥，刚才吓死我了！”她顿了顿，方道：“二哥你不知道，刚才你们突然不见了，我和彦昌到处找你，突然冒出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我开始还以为是你呢，可那个人出手就要抢我的宝莲灯，我就想肯定是有人假扮成你的模样来骗我了。”

　　“没受伤吧？”杨戬关切问道。杨婵摇头道：“没有，我们跑掉了，只是我和彦昌走散了。二哥你看到彦昌没有？我把宝莲灯给他防身了，他不会有事吧？”杨戬心道那可不好说，自己这个活了几千年的神仙都差点着了境灵的道儿，刘彦昌一介凡人更不必提了，不过他既然有宝莲灯护身，按照寒浞“全息投影”的说法，宝莲灯怕是刚好能克制这幻境。这般想着，杨戬说道：“三妹放心，刘彦昌肯定没事的。你试试能否感应到宝莲灯，我和你一同找他。”

　　杨婵依言运功，但一无所获，正要再试，忽听“砰”的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在益州军械所她听过无数次的突火枪声！“二哥！那边！”拉着杨戬就跑。杨戬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心道三妹果然长进了，连力气都大了，只是想不到凡间的东西这般厉害，他的声音穿不透幻境，凡间物品发出的声响竟可以，恐怕过不了多久，凡人的力量就能超越神仙了。

　　那枪声确实是刘彦昌所发。他和杨婵走散后，怕迷失在幻境的浓雾中，始终不敢走远。他是凡人，比不得神仙能忍饥挨饿，坐下来啃了半块干粮，因没有水可饮，也不敢多吃，心中盘算着不知这灵山上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万一三娘她们一时寻不过来，他该怎么熬下去。眼看着雾越来越浓，刘彦昌捡枯枝生了个火堆，坐在火堆旁闭目小寐。才眯一会儿，隐约听到响动，他心弦一震，右手在袖中暗暗扣紧了突火枪，却不睁眼，只竖起耳朵，细听周遭动静。

　　只听来人低声呼道：“昌哥儿，醒醒！天光大亮了！”又来推他。刘彦昌装作刚醒来的样子，眯眼瞧见来人，不觉大奇，道：“花姑姑，你怎会在此？”来人正是他姑母太后刘娥的贴身侍女花独秀。当年还在益州时，正是他姑侄二人并小丫鬟花独秀相依为命，后来进了汴梁京城，当时的太宗皇帝不许三皇子赵恒接民女刘娥入府，赵恒与刘娥感情深厚，偷偷将她姑侄安置在幕僚张旻家，又安排刘彦昌拜在状元庞籍庞醇之门下学习。庞籍与刘家七拐八弯的也沾点亲戚，与刘娥姐弟相称，很干脆的就收下刘彦昌了。但刘彦昌真不是读书的料子，跟着庞籍勉强学完了《论语》、《孟子》，五经才读了个开头就念不下去了。庞籍空有状元之才，也无技可施，找到刘娥说表姐，小弟实在没办法教了，还请表姐莫怪，领侄儿回去吧。刘娥倒不计较，谢过庞籍后，开始亲自教授刘彦昌算学和武功。几天后刘娥感叹，还好接回来的早，不然好好一个武学胚子就浪费了，昌儿若生在现代，就该去读理科或者念军校，跟文科较什么劲啊。

　　刘彦昌在庞籍门下读书三年，也并非全无收获，这位未来的庞太师、枢密使，教会了他立人立身的根本，教会了他何为正道，何为忠信，何为仁义，顺带着差点成了他刘彦昌的岳父老泰山。

　　庞籍的长女庞云燕，比刘彦昌小三岁。庞籍当时还没有其他儿女，对这个长女极为疼爱，想着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大家年纪都还小，不必忌讳什么同席不同席的，让小兄妹俩一同读书。等到了该回避的年纪，刘彦昌已经回家去了，不过逢年过节走亲戚时偶尔一见，两家长辈谁都没有发现，庞云燕小小年纪竟已对刘彦昌暗生情愫。而刘彦昌自己呢，当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若问他喜不喜欢阿云妹妹，自然是喜欢的，但这种喜欢与他对姑母、对花姑姑的喜欢是不是一回事，他当时还不懂。而等他明白自己对阿云妹妹的喜欢与对姑母、对花姑姑的孺慕之情不一样时，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了。

　　“昌哥儿？发什么愣呢！娘子说了，叫你好好梳洗，换身好衣裳，等下去庞府提亲呢。”花独秀笑道。

　　什么提亲？刘彦昌一时没反应过来。花独秀见他这愣怔模样，扑哧一笑：“昌哥儿可是欢喜疯了？过不了多久，云燕小娘子就是你的媳妇儿啦。”

　　刘彦昌心中一懔。他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有点怪怪的，这一细看才发现，眼前的花独秀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当然，她精通易容，这相貌可能作不得准。他一面悄悄摩挲袖中的突火枪，一面观察周遭：他分明记得自己是在灵山的迷雾当中睡着，如今却是在房间里醒来的。若说是梦，这突火枪又如何解释？正惊疑不定时花独秀已打了一盆水进来，道：“昌哥儿，快洗脸吧。”

　　借着盆中清水，刘彦昌看清了自己此时的面貌，竟是未及弱冠的少年模样。他用力搓了搓脸皮，触手光溜，搓得微微生热，确实是真脸。真耶？梦耶？他也分不清了，究竟这三十年悲欢离合不过是他的一场大梦，还是说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也罢，十八层地狱都去过，或许是梦中去过了，便是龙潭虎穴，他也闯了！

　　刘彦昌还记得，庞云燕出嫁时好像是十六岁吧？她没有嫡亲兄长，刘彦昌作为大舅哥送的嫁，第二天就回军营了。表妹出嫁本是喜事，他当时却莫名有怅然之感，直到多年后益州重逢，庞云燕剖陈心迹，刘彦昌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当年真的对阿云妹妹有情，只可惜这表白迟了二十年，刘彦昌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三圣母，庞云燕已没有机会了。

　　在刘娥与庞籍亲切友好的会谈中，刘彦昌和庞云燕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只等良辰吉日，便可行三媒六礼，正式成亲。

　　刘彦昌觉得事态的发展就要脱离他的控制了，他虽然曾经很喜欢阿云妹妹，但现在爱的是三娘，绝对不能娶她，必须赶快说明白了才好，莫误了阿云妹妹一生。他给庞云燕写了一封信，用尽量委婉而直白的词句表明了自己心中已另有佳人，只能辜负老师和阿云妹妹一番美意，还望婚事就此作罢，一切罪责由我刘彦昌承担云云。很快庞云燕回信，说表兄另有所爱，小妹很是伤心，但父母尊长有命，你我婚约绝不能作罢，表兄若执意退婚，小妹要么上吊要么投井，死后名字也要记入刘家族谱。刘彦昌怕庞云燕真的上吊投井了，不敢再提退婚，趁着去华山公干的机会，上圣母宫焚香祝祷，求三圣母现身一见。

　　三圣母还当真显灵入梦了！刘彦昌见到她，大为激动，喜道：“三娘！我终于见到你了！”三圣母闻言大怒，喝断道：“大胆狂生，竟敢对本座不敬！”刘彦昌连忙改口：“三圣母息怒，请听小生把话说完。”当下将自己如何一梦醒来，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但不知究竟原先是梦，还是当前是梦，如今十分困扰，请三圣母指点迷津。他情态真挚，三圣母也信了几分，当下缓和语气，道：“那么你心中，究竟希望何者为真，何者为假呢？”

　　刘彦昌认认真真地说道：“当日益州与阿云妹妹重逢后，我也曾仔细想过，或许在别方天地里，也有一个刘彦昌，他不曾认识华山三圣母，也不曾隐居刘家村，而是留在汴梁，娶了阿云妹妹，为国讨贼立功，做上枢密副使。可是我此心既已许卿，阿云妹妹再好，错过了也就错过了，我不能负你，只能狠心负她了。若要我选，我依然希望那三十年是真，当下是假。”

　　三圣母道：“你可知你是凡人，我乃神仙？仙凡有别，注定不能白首善终。你若选了庞云燕，夫妻白头，岂不更好？况且你还能凭空多出这三十年青春，实现你的报国壮志。”

　　刘彦昌叹道：“我何尝不知，我区区凡人，怎敢高攀仙子？但我若娶了阿云，心里却始终念着另一人，才是既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她。至于报国，未必要在疆场，我在军器所，一样能报国安民。”说着他摸出了从不离身的突火枪，怅然道：“正是有这突火枪的缘故，我才一直分不清何者为真，何者为幻。”说着举枪朝天，空放了一枪。

　　砰的一声巨响后，幻境登时土崩瓦解！突火枪是凡人的科技，而且是凡人胜过神仙的科技，“八苦境”纵然神妙无比，对凡人的顶尖武器竟是无可奈何。刘彦昌眼睁睁看着眼前景象如雾气般淡去，包括眼前的“三圣母”！他正惊得舌挢不下，抬眼望见远处，三圣母和二郎神并肩而立。夫妻重逢，欢喜之情自不必说，杨戬却面色不虞，盯着刘彦昌手里的突火枪，要他将方才幻境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来。

　　双方交换了信息，意识到幻境里的时间流速显然与外面不同，刘彦昌感觉已经过了数月，杨戬和杨婵却觉得不过是几个时辰。杨婵抚掌道：“彦昌，还好你没有选择留下，不然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戬盯着刘彦昌，突然问道：“宝莲灯呢？”

　　“啊？宝莲灯不在我这里啊。”刘彦昌奇道。

　　“不好！必是被那境灵收走了，难怪三妹刚才感应不到宝莲灯。三妹，刘彦昌，如今八苦境已破其六，只差‘求不得’与‘五取蕴’两境。其中‘五取蕴’针对的是我，你们不用担心，只需留心‘求不得’。”杨戬道。

　　刘彦昌和杨婵执手，相视一笑，心中俱是一般心思：我得三娘（彦昌），已是完满，何来求不得？

　　后记：憋了这么久，“爱别离”总算写出来了。本章是我近期写得最不满意的一章，大概是因为我没怎么正经喜欢过谁，对爱、对别离的理解都非常肤浅。我曾经设想的“爱别离”是此身已许国，不可再许卿，后来发现短短一章根本写不了那么深刻的内容，于是改成了我曾经爱你，但错过就是错过，往者不可追，再来亦不可。刘彦昌、杨婵、庞云燕的故事主要发生在《进击的老刘》里，如果我有机会，会详细写的。老刘不是渣男，杨婵和庞云燕也都是好姑娘，三个人的爱里没有谁对谁错，不过时也命也，造化弄人。另外，老刘的姑母刘娥是穿越女，应该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