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唯恐天下不乱》嬴星彩

5、师徒相见

　　女娲娘娘在笑。她笑得很美，很温暖，像春天，像母亲，但她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暖：“我刚从三界之外回来，就听说华山上冒出了一个连我都不知道的新天条，然后又听到你那好师父在凌霄殿骂我——真当我死了不成？”

　　杨戬还能说什么？眼前这位可是众生之母，神圣而伟大，又是出了名小心眼的女娲娘娘！谁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就惹到她了？饶是杨戬聪明过人乃至聪明过神，他也要好好斟酌一下才能回话。

　　杨戬正想着，原先已经散了的寒浞突然又冒了出来：“女娲娘娘，三界之外是什么样的？三界之外还有外吗？”

　　“你关心这个干嘛？”女娲娘娘反问一句——当然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寒浞，他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哦，我只是有个猜想，我们所在的这个三界，应该定义为一个四维的世界，就是长宽高三维再加一维的时间。而三界之外，我觉得应该是只有三维，就是抽去了时间这一维度，所以在三界之外是无始无终的。三界之外的外，那就再抽掉一维，变成二维世界，就像受过二维平面化打击了一样。再往外，由于一维只是一条线，零维只有一个点，我不确定有没有意义，所以没有继续往外推演……”

　　杨戬开始佩服寒浞了，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话题从一个歪到完全不着边际的另一个上还能噎得女娲娘娘哑口无言的？还有他说的“四维”、“三维”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不、用、你、管……”女娲娘娘已咬牙切齿。

　　寒浞充耳不闻，依然滔滔不绝：“这可不行，我想快点回去的话就要先弄清楚时间穿梭的原理，这么一年一年的熬我还要再熬两千年才能回到我那个时空，谁知道这两千年我还会不会碰上第二个像杨戬这样傻的人？还有，我甚至怀疑过自己并不是穿越了，而是进入到某个电脑程序而你们都是程序里的组成部分也就是一群由0和1组成的代码……”

　　女娲娘娘气得在翻白眼：“寒浞！能不能不要再用你那个受过近代物理教育的科学头脑来衡量这个明显不科学的世界？我这辈子犯的第二大错误就是让你活着！”

　　“其实也没多不科学啦，我可以理解为构成这个世界的普朗克常数和我原先那个世界不一样，弄得我现在和薛定谔的猫一样是死活叠加态也不能全怪女娲娘娘你——算了我想你这次也不是来找我讨论近代物理的，你们聊我先走了……”说着他又不见了。

　　“不用理他，他就是个疯子。”女娲娘娘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从嘴里迸出这句话，转向杨戬：“而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栽培你。”不等杨戬说“惶恐”、“不敢”之类的话，女娲娘娘劈头盖脸的对他就是一通痛骂：“老娘我辛辛苦苦栽培你，让你娘把天眼传给你，送你山河社稷图，费尽心思把你培养成三界第一战神，本是想要你替我守护三界众生，你倒好，为了一个朽木不可雕的刘沉香还有你那吃里扒外的三妹，居然苦心布局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甚至差点魂飞魄散？你以为你死了是能见到你娘还是能让你娘活过来？你以为改了天条你娘和你妹妹私配凡人就没有错了？我明白告诉你，她们错的不只是‘配凡人’，更是‘私配’，不告而娶不告而嫁，谁知道将来会闹出多少事？那些配了凡人的神仙又有几个不会动心思提携自己的丈夫或妻子？凡人拉裙带走后门的事情已经太多了，难道还要波及仙界不成？你那新天条对仙凡婚配是怎么规定的？”

　　女娲娘娘垂询，杨戬不敢不据实以告，恭恭敬敬地回答：“告而后婚，登记在册，不予追究；不告而婚，以私奔论，着补登记；任何时候神仙都不可以因个人意愿点化凡人成仙，违者除去仙籍……”

　　听他慢慢说完，女娲娘娘微一点头：“还算可以。要我说不定还要更严苛一点，既然配了凡人，夫妻理当同甘共苦，一起去做凡人，否则时间久了，凡人那一方心里可能会不平衡，夫妻失和，反倒多生事端。”

　　女娲娘娘自然是很有见地的，不过对于杨戬来说，这些只是细枝末节，没必要在天条里明文规定。新天条最重要的是限制了玉帝的权力，加强了对神仙的管理，新增天庭官吏考核制度，删去了对妖类实行天劫的相关规定，最后的最后才是仙凡通婚问题。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婚姻法让杨戬去送死，他是万万不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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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殿上，琼化红衣如火，嘴角微微上挑，一双眼睛却饱含杀意。她一字一句，清音朗朗：“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杨戬师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谁若敢折辱于他，上天入地，老娘也要叫这混蛋付出代价！这个女人就是榜样！”

　　一众仙妖都是见过琼化本相的，又见她当着广成子的面对百花仙子下毒手，而广成子始终只冷眼旁观，完全没有阻拦之意，显然是默许了。

　　女娲娘娘望着水镜，轻声道：“这丫头为了你，可是把三界仙妖都得罪光了。不过也好，今后她有仇无亲，能少挂念些杂事。”

　　杨戬心念一动：“女娲娘娘，琼化将来可是要接替烛阴大神镇守章尾山？”

　　女娲娘娘不语，只点了点头，秀美出尘的脸上微露怜惜之态。

　　章尾之山，烛龙居焉，睁眼为昼，闭眼为夜——简单的说就是做信号塔用的。而山上自古妖兽横行，只能依赖烛龙血脉镇守，才让他们出不了山，危害不了三界。烛龙一族天生地养，存世极少，出生之后至少要三千年才算是成年，有能力镇守章尾山。烛阴大神守了一辈子的山，当了一辈子的信号塔，如今已垂垂老矣，眼看天人五衰大限将至，而有足够实力年龄又合适的，就是马上快三千岁的琼化，也就是说她也即将去守一辈子山，当一辈子信号塔。

　　想到如今这个言行无忌，飞扬跳脱的活泼姑娘将要去忍受那样深重的孤寂，纵然杨戬早已磨练出一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微微叹惋。

　　女娲娘娘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然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琼化身为烛龙，就必须肩负起这个使命。而杨戬你，也有你的责任。”

　　“我？”杨戬微一睁眼，旋即垂首道：“弟子此生，惟愿三界安宁，三妹平安喜乐，如今两愿俱偿，弟子不敢再有其他痴心妄想，也不愿再沾惹三界是非，余生只求能在师父门下承欢尽孝，还望女娲娘娘成全。”

　　一声低低的呜咽从雪洞外飘来，带着哭腔的声音诉道：“你一心求死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过为师？”

　　苍山负雪，素裹银装，白茫茫的天地间，那个绿袍道人的身形如此瘦削孱弱，如同枯枝上最后一片树叶在风中微微颤抖。

　　杨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的景象实在叫他不敢相信：“师……师父？您不是在凌霄殿吗？”

　　水镜中明明白白地显现出那个与眼前人一模一样的道人身影，手提斩仙剑，站在广成子身边一动不动。

　　“师父你元神出窍回来的？太危险了，师父你快回去！”杨戬急道。凌霄宝殿上一众仙妖修为都非泛泛，要是被他们发现玉鼎真人元神出窍，一拥而上，广成子和琼化只怕保不了他肉身周全。

　　“杨戬，为师有话问你，你若不老实回答，为师就绝不回去！”玉鼎真人的瘦脸挤出凶恶霸道的表情，但面对爱徒，他心中欢喜，自然与杀上凌霄殿时不同，叫人看了丝毫不觉畏惧，反倒有些滑稽。

　　“杨戬，为师问你，你一心求死时，为什么不想想为师！”玉鼎真人厉声喝问。他双眼泛红，却因为只是元神的缘故，没法落下眼泪，却让杨戬看了更加心痛。

　　“弟子以为，师父潜心著书立说，等知道弟子死讯时，不知过了几十几百年了。彼时弟子早已不存于三界，师父自然也不必再伤心难过。”杨戬跪下，双目含泪，强忍着说完这些话。

　　“你！”玉鼎真人高高抬起右手，就要敲在杨戬的脑袋上，猛地想起杨戬现在用的是纯狐的肉身，这一掌下去寒浞岂不是要和他拚命，忙又赶快把手背到身后，肃声道：“杨戬你听着，你是我玉鼎真人的徒弟，我玉鼎真人没允许你死，你就不能死，听懂了吗？”

　　“弟子遵命。”杨戬依旧是那副恭敬顺从的模样，一如少年学艺之时。三界之内，能让他杨戬心甘情愿下跪的，除了父母兄长，玉鼎真人只怕是唯一一个。

　　昔年被视作妖孽，遭玉帝追杀，只有师父毫不顾忌地将他收入门下；封神之战失陷黄河阵，也是师父拚着削去顶上三花胸中五气前来救护；当上司法天神后兄弟离心，更是师父告诉他一如既往忍辱负重，他才能坚持到看到理想实现的这一天。师父与他，不止是师徒，更是情愈父子！

　　玉鼎真人的元神笑着，眼眶却越发红了：“傻徒弟，就算你要受那神斧一击，诈死难道不行吗？你那三妹有丈夫有儿子，还有你这好哥哥，可是师父我，师父我就只有你一个徒弟了，你要是死了，师父孤零零一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师父……”杨戬心中痛悔不已，男儿虎目里溢满了泪水。当时只觉得亏欠三妹甚多，加上多年忍辱负重压力太大，一心求死，也有求个解脱的意思，可是没有想到——

　　“弟子不孝，只求自家痛快，却累师父伤心。弟子罪大恶极，不敢奢求师父原谅，只求今后能随侍师父左右，望师父成全！”杨戬的额头贴在昆仑雪洞的万年寒冰上，只等师父一个“好”字。

　　女娲娘娘早已退到一旁，不打扰他们师徒说话。寒浞用雾气凝成身躯，站在她的身边，轻声叹道：“我当年若是有玉鼎真人这样一个师父，那该多好。”

　　女娲娘娘知道寒浞指的是什么。他的第一个师父拿他当实验品，把他推进了时空隧道送到夏朝；而他第二个师父，更是把他推向了遗臭万年，万劫不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