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唯恐天下不乱》嬴星彩

4、麻烦大了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至极时，一声苍老的呼喝打破了沉寂：“玉鼎，琼化，你们住手！”

　　看时，来人一袭浅灰色八卦仙衣，华发如银，颔下三缕胡须却是黑的，长垂至腹，神态庄严之间，却不会让人敬而远之，反倒颇有可亲之意，正是昆仑十二仙之首，黄帝之师，九仙山桃源洞的广成子道长到了。

　　“师伯好！”琼化收了本相，依旧原先红衣女郎模样。玉鼎真人冷着脸，一言不发，手中斩仙剑不曾稍懈，但已不似方才那样杀气腾腾。众仙妖都是五官敏感四体神通，察觉到玉鼎真人杀气收敛，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广成子瞅瞅琼化，低声叱道：“你也胡闹，怎么随随便便就露了本相？吓死人了怎么办？”琼化满不在乎：“他们胆子大着呢，吓不死。”广成子摇摇头，看到了倒在云上的猪八戒和百花仙子以及沉香，沉声道：“还说没吓死人，这几个是怎么回事？”琼化指指沉香：“这个就是杨戬师兄那倒霉外甥，我不小心打断了他的腿。这两个可跟我没关系，师伯去问玉鼎师伯吧。”

　　广成子可没那胆量去招惹余怒未消的玉鼎真人，只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丸金丹，先给猪八戒和百花仙子各服一丸，最后一丸要给沉香。三圣母却犹豫了一下，怕他是要害沉香。广成子倒不恼，和声道：“这是我阐教的回神丹，有起死回生之效，权作赔罪。三圣母若不相信，可以问太上老君。”他神态和蔼言语谦冲，一派得道金仙风范，叫人望之心折。三圣母若再去向太上老君咨询，那也未免太小人之心了，忙含笑接过，喂儿子服下。

　　猪八戒功力最深，虽然被玉鼎真人一剑贯喉，却是第一个醒过来的，只是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眼看得凌霄宝殿上颇有打斗痕迹，猪八戒大是迷惑，拉着孙悟空问道：“猴哥猴哥，刚才咋啦？”孙悟空不愿多生事端，更不想这呆子和自家师父再闹，随口扯了个谎：“没事，刚才你喝多了。”至于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早抛在脑后了。

　　“哦——咦老猪的牙是怎么回事？”

　　“自己磕的。”猴子答得最快。

　　“阿弥陀佛……”同是出家人的观音大士念了声佛号。什么也不说，那便不算打诳语。

　　广成子将脸转过，朝观音大士蔚然一笑：“慈航师弟，好久不见。”

　　观音脸上微有尴尬之态，片刻后方合什答礼：“广成师兄清健如昔。”她弃道入佛，化男为女，从慈航真人变成观音大士，原先的师父元始天尊早就不当她是徒弟，玉鼎道行等也不当她是师兄，只有广成子，依然肯唤她一声“慈航师弟”。

　　可是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

　　广成子望向御座，见玉帝已经“烂醉”，不觉翩然一笑，朝满殿仙妖一拱手，朗声道：“众位仙家，我玉鼎师弟和琼化师侄伤心杨戬之死，行事冲动了些，有得罪处，还请见谅。”他是黄帝之师，地位尊荣，言语又和善可亲，加上先放低了姿态，众仙妖就是有怒气，也发不到广成子头上，只得打着哈哈，含糊过去。

　　广成子微一停顿，忽然话锋一转，沉声道：“但是我阐教三代首座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杨戬，不明不白被十人围攻，惨死昆仑山下，元神尽毁，魂飞魄散。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阐教上下于心不忍寝食难安，所以还请哪位知道事情经过的仙家站出来，讲清楚前因后果，贫道也好辨一辨这是非曲直。”他这番话听起来谦和，实则威胁之意甚浓。阐教上下若是“寝食难安”，那三界更是永无宁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见一众仙妖不敢出头，广成子仙目微阖，瞅见躲在群妖身后的一个中年书生，心知这必是杨戬那妹夫刘彦昌了。他微一颔首，道：“那位凡人先生，你来说说吧。不用怕，好好说。”

　　刘彦昌一直躲在群妖身后，儿子两番遭难，他都不敢出头，谁料却被广成子点中。在场的“凡人先生”就他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只得鼓足勇气上前。想那玉鼎真人和琼化虽然凶恶，但是有广成子在，他们也不敢动粗。

　　杨戬曾说刘彦昌学问不错，此话倒是不假。只听那刘彦昌舌绽莲花一般，将自己与三圣母如何的情深意重琴瑟和鸣，独自一人抚育沉香又是如何的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大肆渲染，又将二郎神是如何欺压亲妹追杀外甥大大夸张，最后还不忘亮出身上的伤疤显示自己曾经在真君神殿和十八层地狱受过如何残酷的刑罚虐待，以及自己又是如何宁折不弯威武不屈，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他说得感人，天庭一众女仙听了，都忍不住陪他落泪，而三圣母更是哭成泪人，一时之间凌霄宝殿上的抽泣之声此起彼伏，娇滴滴的倒是好听。

　　阐教那三人听了，却只微微含笑。广成子的笑容怎么说还算和煦，玉鼎真人和琼化的冷笑却叫人背后发凉。

　　广成子暗中打个手势，叫玉鼎真人和琼化稍安勿躁，不然这两个霸王一怒之下砍了刘彦昌，倒显得自家心虚一般。他依旧含笑问道：“就这些吗？”

　　被玉鼎真人一巴掌废去灵根法力，又被一众仙妖遗忘许久的百花仙子这时也悠悠醒来，听到广成子的话，连忙爬起，抢着补充：“还有，小仙差点命丧杨戬毒手！还有广寒玉树！请广成子大仙为小仙做主！”

　　这女人说话就是远不及读书人来得有逻辑，但遣词用句只会恶毒百倍，几乎一口一个“卑鄙小人”。广成子全过程一直死死拉着玉鼎真人，生怕他立时就把这女人给砍了。

　　等百花仙子好不容易骂完杨戬，忽听哇的一声，竟是琼化掩面大哭，边哭边骂：“好你个杨戬！亏我还暗恋了你两千多年，亏我刚才还为你出气！”说着狠狠地瞪了“望月事件”的女主角一眼，然后继续捂着脸大哭。她骂人骂得很有节奏感，哭也一样哭得很有感染力，百花仙子听她哭的凄惨，毕竟女人家心软，上前柔声劝慰道：“这位妹妹，你且莫哭，你只是被杨戬那个卑鄙小人给骗了……”

　　琼化嗅到百花仙子身上那股浓烈的花香，不觉一皱眉，旋即舒展开来，一面哭得“梨花带雨”、“芙蓉含露”——WC为什么里面都有花！——一面暗中捂住了鼻子，却从怀里摸出一丸丹药，道：“仙子，方才我师伯一时错手，伤了仙子灵根，这颗固本培元丹，可助仙子修复灵根，请仙子笑纳。”

　　百花仙子知道阐教的丹药是三界至宝，当然舍不得推辞，笑吟吟接过，又被琼化哄得当场吞服。

　　不过转瞬之间，琼化神色陡变，原先凄怨哀伤之情尽扫，化作冷冽凶狠神色，恨声叱道：“你TM什么东西，竟敢辱骂我杨戬师兄！”又指着一众仙妖骂道：“你们现在的耳朵却是好了，方才我说杨戬师兄的好处时，你们全没听见，竟是个个都聋了！偏听偏信，好个正气凛然！”

　　百花仙子只觉腹中剧痛，如刀割火灼一般，不由满面惊恐：“你，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

　　“我云中子师叔炼出的丹药，谁知道吃了会怎么样？大约和他门下的雷震子差不多吧。”琼化满不在乎，众仙妖却一片哗然——雷震子那长相，那叫一个鬼斧神工，那叫一个惊世骇俗，那叫一个随便乱长，连阎王看了都害怕，不提也罢。

　　可怜那百花仙子不过是一介地仙，加上言语刻薄，早为众仙不喜，以至于遭此大难，竟无一人肯为她出头，包括曾经与她姐妹相称的嫦娥和三圣母。在场的大多听过琼化骂人有多犀利恶毒，见过琼化的本相有多凶狠霸道，为了一个小小的百花仙子得罪烛阴大神和阐教，实在是不值得。

　　寒浞透过水镜看到这一逆转，一边大笑，笑得雾气身躯都要散了，一边问杨戬：“那什么，你当年不会真的因为一株破玉树就受罚了吧？盘古的睫毛？那是什么东西？要我说你的睫毛一定比他盘古的好看，拔一根赔给他们也就是了……”寒浞话未说完，就被杨戬用眼刀狠狠一剜。他现在在纯狐的肉身里，这一记眼刀自然也带上了当年纯狐的娇嗔与柔媚，竟让寒浞一时失神，半晌方怅怅然道：“纯狐她当年也常这么瞪我的，若不是你的眼神比她冷得多，我刚才差点真的以为她回来了。”

　　雾气凝成的身躯无法流泪，可是会伤心。

　　“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后羿的妃子了，而我是后羿的臣属。我记得没有她的时候，我过得很好，很舒服，而且我也知道如果我选择抱紧她，我会惹上一堆麻烦事，日子比以前难过得多，并且再也不得安生。可是我还是抱紧了她，而且再也不想松手，因为我觉得和她相比，那些麻烦事也不是很麻烦。”

　　寒浞伸出手，想去触摸纯狐的肉身，但顾念着杨戬的魂魄在里面，还是忍住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自己不渡进她的肉身里？”

　　“不是没这样想过，让我和她永远的在一起，可是我不想她只活在我身上，我想她活在这世间。杨戬，你明白吗？”

　　杨戬略一点头：“有点明白，就好像我也希望我母亲活在这世间一样。你放心，纯狐的肉身我会好好爱护，将来如果可以，一定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不说这个了。他们说你暗恋嫦娥，真的假的？”

　　杨戬没有回答。他所关心的女人，一向都只有母亲和三妹，而嫦娥偏偏和母亲、三妹都有关系，所以不免多看了几眼，到后来抬头望月完全是一种习惯，嫦娥身上母亲和三妹的印记也越来越浅。但这究竟算不算暗恋，他也不知道。

　　“希望你母亲活在这世间，自己却去死吗？”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刺了进来，打断了杨戬的思路，也中断了他和寒浞的讨论。

　　那是一个很美，很窈窕的女人，浑身上下笼罩着一种仁慈而神圣的光辉。她有一双修长的腿，但这双腿原本应该是蛇尾。

　　“……女娲娘娘。”杨戬微微低了头。

　　刚才玉鼎真人在凌霄宝殿上的大骂他可都听见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心里觉得师父骂得对。

　　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