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绯》灵儿飞飞

88、国仇胜家恨（五）

　　许飞琼从良绯的房间里退了出来，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的那一瞬，眼神顷刻变得犀利起来，冷漠地看向来人。

　　那人满意而狡猾地朝她淡笑：“做得很好。”

　　许飞琼眼神瞥向别处，淡淡道：“你为何要这样做，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那人笑着道：“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所要做的就是听命行事，那就够了。”

　　许飞琼憎恶地看了眼眼前之人，纵是千般不愿却不得不选择沉默，以她现在的能力还无法与他作对，也只能为了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委曲求全。不过，若有朝一日她能得势，定不会再受制于他，今日所受定要他十倍奉还！

　　那人在与许飞琼擦肩的刹那，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怨憎，云淡风轻地淡笑一声，道：“我劝你不要耍小聪明，须知我既能助你得到正妃之位，也能让你立刻一无所有。”

　　许飞琼顿时觉得后脊梁阵阵发凉，那人却已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你终于肯露面了。”

　　“四太子”

　　良绯面无表情地道。

　　晃斡出穿着往日常的那件明黄刺鹿长衫，爽朗的笑容配上那一成不变的俊颜挑眉看向她的样子，熟悉得让良绯突然很想哭。

　　他走到书案前坐下，翻看着桌上的书墨，喃喃道：“这两年似乎进步不少。”继而抬头，伸出一只手，笑着对良绯召唤道：“绯儿，你过来。”

　　曾经，他无数次这样召唤她，她都是小鹿乱撞地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即便在她得知他与李璇的婚事伤心欲绝，她对他依旧有着那颗因羞~涩~爱慕而狂热的心跳。

　　这声召唤让往日的一幕幕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时，他在榷场中救下她，教会她许许多多的技能，为她准备家乡的软兜鱼，为替她辨明清白得罪圣穆皇后和裴满氏，为她在大殿当众顶撞他的父王，冒险将她从大牢中救出。在众人皆指认她为宋国派来的细作之时，也是他一直在她身边为她证身，用一向的温柔霸道抵挡所有妒忌她的女子，无时无刻不用尽心力保护着她。

　　在桦林，他与她相互依偎喃喃私语，她靠在他宽阔的肩头，他轻吻她如丝的秀发，他为她前往中原报仇铺好道路，她誓言回来后就要做他的萨那罕。

　　也许他曾经对她是真的好，但她却也只看到他身上的所有好，她欣赏他身上流淌着的女真儿女热情的血液，在面对凶残欺压的强大辽国时不屈不挠，不卑不亢，那种洒脱而不羁的情怀般配上他身上那股雄浑霸气令她深深地为他臣服。

　　可她却从从未看到在他那桀骜不羁的灵魂下强势的占有欲和野心。

　　此刻，她只觉她从未真正地认识过他。

　　在许飞琼交给她的那幅地图上，画满了金国进攻宋国的要略和计划，而地图的落款正是四太子完颜宗弼七个大字！

　　良绯直直地站在原地，有些语不成声地问道：“你们要攻打宋国？”

　　“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过来！”

　　晃斡出突然暴喝一声！

　　良绯愣愣地看着晃斡出瞬间压制住了刚刚显露的不耐烦，对她缓缓道：“是，至于为什么，你早该知道。”
　　“早该知道……”良绯只觉头脑一阵恍惚，“是啊，我早该……知道。”

　　早在她第一次出使宋国遇到韩五之时，韩五就曾问过她，若宋金兵戎相见她要怎么办？

　　在日后相处的日子中，韩五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她，提醒她，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认为过，曾经饱受践踏的金国竟然会步辽国的后尘去侵略别的国家。

　　“其实，你不需要如此惊慌，宋国灭亡是早晚的事，但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可以回来继续做你的珊蛮，我的萨那罕。”

　　最后三个字说完后，晃斡出终究耐不住性子起身将良绯拉到自己的身旁，一手搂住她的肩头，使力让她身体靠近自己，他亦倾身向前，与她眼鼻相对，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楚。

　　他用嘴唇轻柔而心疼地拂过她毁掉的脸颊，在他欲进一步吻向眼前这张樱红轻薄的双唇之时，却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剪瞳中盈满了泪。

　　“不可能。”良绯静静地开口。

　　晃斡出全身明显地一颤，他眉头紧皱，搂住她肩头的手越抓越紧，那力道大得让良绯的头顶渐冒汗珠，但她却一声不吭紧紧抿唇怒视着他。

　　怒火无端地从胸口涌上，他眯着眼睛与她对视，眸间飓黑翻涌，深不见底，她的眼神越坚定不移，他越暴热狂躁，刚刚面对许飞琼的所有从容淡定顷刻间消失不见，只余长久以来积攒的那口闷气在胸口折磨着他。

　　他的眼神灼灼，突然俯下身，狠狠地啄上那对薄唇，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让她措手不及，她想要躲，却引得他更大的力道，她啊的一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趁势从她的唇齿间钻进，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擦，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慢慢忘了思考。

　　疯狂地肆虐在她的双唇上持续了许久终于离开，此刻她已全身发热娇喘连连，嘴唇已经红肿不堪，微微流着血，想起自己刚刚差点失去理智的样子，良绯不由得涨红了脸，浑身颤抖，愤怒而羞耻地看着他。

　　晃斡出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嘴唇沾到的血丝，仿佛刚刚所有的怒气在这疯狂地掠夺中得到了平缓，他挑眉看着她，邪魅地一笑：“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方才也似乎很是享受。”

　　“你！”

　　“我？”晃斡出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良绯的嘴唇，良绯摇头躲着，晃斡出哼笑道，“怎么，觉得我是坏人？”
　　“那让我想想，谁是好人。”晃斡出故作沉思道，“为你放弃亡国之仇的高祯？在燕京城外为了救你不惜自毁筋脉的韩五？还是为帮你找哥哥而被断头的张觉？”

　　“哦，先说说那个张觉吧。不过要是说起他，应是你哥哥最熟，当初他伙同你哥哥上演了一出暗杀王安中又挺身相救的戏码，获得了王安中的信任，将他引荐给了大宋皇帝，不但如此那王安中顾念恩情，在二哥兴师讨要叛将张觉时，竟不惜用替身换了他。后来，他按照你哥哥的指引找到了路上的你，将你带到燕京城，目的是想要以你作为人质，与那韩五和康王做交易。却不曾想那韩五诡计多端，竟被他识破，提前解决了张觉并得到了完整的燕京地图。”

　　“这张觉降金在先，后又叛金投宋，宋作为我大金盟国不但不拒绝，还对其加官进爵，如此背信弃义我大金焉有不攻之理？”晃斡出转了个眼神，又道，“他们以为杀了张觉编个谎话就能骗得了二哥？真是愚蠢！”

　　“还有那个高祯……”

　　“够了！”良绯默默地听着晃斡出的话，最后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失望，痛苦地问道，“哥哥……哥哥知道所有的事？所以张觉死后他便出现，继续利用我监视韩五和康王？”

　　晃斡出沉默一瞬，云淡风轻地道：“这你应该去问你的哥哥。”

　　良绯的声音已经哽咽，晃斡出眼神一凝，听她继续喃喃道：“哥哥不是为了报仇，你们是想找借口侵略宋国……”

　　晃斡出认真地看着良绯，声音略微缓和，“你哥哥的确是为了报仇，而且他选对了阵营，投靠我大金，这是智者所选，你也应该同你哥哥一道弃暗投明，忘记那个昏庸腐败的皇帝和民不聊生的国家。”

　　良绯垂首闭上眼睛，泪水流过脸颊，异常痛苦的表情引得晃斡出心口一阵扭曲，他的手抚过她的背线，将她拥在怀里，这次的动作却是极轻的，他轮廓分明的下颚抵在她的额头，沉声道：“绯儿，我记得你说过，你此生最痛苦的事便是亲眼看到家破人亡，你恨那朱勔狗仗人势为得奇石讨皇帝欢心而欺压百姓，你恨方十三为了权势凶残成性滥杀无辜，你更恨那些许许多多像许飞花一样的人被他人欺凌羞辱，可这些全都是摆宋国那狗皇帝所赐，你说过百姓不分国度，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生活的人才是人们心目中的好皇帝。现在宋国的百姓每日忍饥受饿，流离失所，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结束宋国这民不聊生的一切，还给百姓安详和乐，百姓丰衣足食就是为民造福，皇帝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哥哥早已看透这一切，你又为何迟迟转不开这个弯？”

　　良绯没有出声，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着。

　　许久，晃斡出渐渐有些不耐烦，语气低沉，带有一丝不悦道：“难道，你是为了那个韩五？”

　　想到这，再想到她与韩五的种种，晃斡出心中的那股无名之火又要爆发，却听怀中人儿乞求似的说道：“我能见见我的哥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