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你的江山》南不归

4、四

　　韩嫣还是瞒下了刘轩的话。
　　若大哥不知道，他和说儿还能做一世的兄弟，相亲相爱，而非不伦之恋。
　　可大哥会死。

　　大哥消沉下去，眼见着一日日憔悴，形销骨立。
　　韩嫣看着揪心，只得变着法子哄他开心，要不就撒娇求抚摸，总算在春日草长莺飞时将人的哄得有所好转。

　　七岁那年的四月，刘彻按部就班的做了太子。
　　就像是要印证韩嫣心中的担忧一般，选太子伴读的旨意，在册立大典后的第三天降下。
　　韩嫣听到风声，在宫人来的前夜，飞马北上，直达雁门，投入雁门太守李广麾下。
　　军队不得招孩童，老李不便收他，只得上书请罪，驱赶韩嫣回长安。
　　韩嫣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回到长安，选伴读的事情早过去了两个月，刘彻气得踢门摔碗，要治韩嫣死罪。
　　皇帝给他看老李写的请罪书，中有一句：“小儿无知，以戍守边疆为儿戏，险乱纲纪。罪臣已军刑处置，令其回京。恳请陛下念弓高侯嘉忠，不予治罪。”
　　好一个“戍守边疆”，刘彻被堵得没了话。
　　皇帝颇欣赏韩嫣的胆量，十岁小儿居然敢独自一人驱马千里，自己当真小看了那孩子，于是借七夕太子寿宴，特地派奴婢请了韩家兄弟。
　　他二人没有在朝为官，若非特殊情况，这等宴席一般不会准备他们的名贴。

　　不想逃来逃去，最后还是逃不过见刘彻。
　　想来中断了三年，自己的命途必然不会按照上一世那般发展，韩嫣心中不甚惶急……反倒是家里出了天大的喜事——弟弟说儿终于降临在这个世上！
　　虽然自刘轩口出狂言后，心中对于韩说便一直结着疙瘩，但玄乎其玄的东西不可信，他乖巧伶俐讨人喜欢的说儿，怎么可能是那叛贼转世？
　　望着那粉嘟嘟的小娃儿，韩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久违的笑，温和的仿佛春日里的暖阳。
　　“大哥……你若喜欢说儿，我们搬到我以前的房间住吧，就在娘隔壁。”
　　韩则敲了敲韩嫣的脑瓜，“净说胡话。”
　　“说儿，这是大哥喔～来，跟我念～～”韩嫣趴在摇篮边，拿手指戳小东西的小脸。以前他就喜欢这么干，把说儿戳的嚎啕大哭，张开小手臂求大哥抱。
　　“呵，你能要满月儿说出什么来？”

　　“嫣儿，我早多年就想问你一件事。”这日在家孰园子里，两人沐浴过后上了床，韩则似乎心情颇为不错，忽然主动开了口。
　　“啊，什么事？”韩嫣感到气氛有一丝不妙。
　　“你六岁那年，进宫摔伤后昏迷几日，醒来后我问你我是谁。当时的回答，你还记得么？”
　　“大哥？”一种奇怪的感觉充满心头，好像他忽视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你当年的回答就是，大哥，”韩则顿了顿，抬起手臂枕在脑后，“我们这一辈，总共就两个孩子，你又不是老三，要分大哥二哥来喊……”
　　“大哥！？”韩嫣脸色大变，他竟然习惯性的忽视了幼时对大哥的称呼 ！小时候，十岁以前，他一直唤韩则哥哥，后来教说儿说话，教他喊韩则大哥，自己才渐渐的跟着喊习惯了。
　　“你摔跤前，都是唤我哥哥，昏迷几日，初醒时突然换作大哥。我觉得事情可能有蹊跷……却怕打草惊蛇害了嫣儿……”
　　“大哥……”韩嫣转过身，紧紧的将人抱了满怀，埋进脑袋，低声道：“我可能真的害了他……”
　　韩则的身体几不可查的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我今日与你挑明，只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几年我二人朝夕相处，你近几日又那般疼爱说儿。我明明白白的看着，你不是恶人。”
　　韩嫣心里慢慢凉下去。
　　这是他大哥。
　　他从不知，大哥心里能装下这么多事。
　　大哥便当他是外人假扮，还能那般温和平静的与他相处近四年，没有丝毫异样。
　　韩嫣心里凉得发紧，“你……觉得我是谁？”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嫣儿最喜欢与太子戏耍，而你却想尽办法躲避他，你怕被太子看出端倪，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告诉我，嫣儿在哪？”
　　他又怎会知道韩嫣在何处？
　　他说不清，到底是他时光回溯，还是他的魂魄回到从前，夺了小韩嫣的身体。
　　若是前者，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韩嫣；若是后者……难以想象，那个可怜的小灵魂现在躲在哪个角落抽泣……
　　“夺舍这种事，你信么？”韩嫣松开紧紧抱着的人，仰望漆黑的屋顶。
　　“果真邪门外道！”韩则说话的语气是平静的，然而话音刚落，右手猛地抬起，狠厉地掐住韩嫣脖颈，“把嫣儿还回来！”
　　韩嫣被掐得说不出话来，他涨红了脸，嘶哑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我能走，早转生为人了，大哥……”
　　“你说什么？”韩则手一颤，松了开，难道是个死人！？
　　“呵，是啊，我死了几十年，现在突然抢了你弟弟的身体，恨我吧？”见韩则两眼冒火，他又慢慢道，“如果有游方道士来长安，让他们看看我，到底如何一回事。”
　　韩则盯着他，若有所思，半晌，忽然道：“我小时候似乎……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真的？”
　　“那时我们家还在塞外草原上放牧，有一次把帐篷扎在……在……那群人我也说不清楚，军臣见了，叫我们赶紧搬走，远离他们，说是那部落虽小，诡秘之术却极为可怖。其中就有一种不死之术，靠夺他人的身体，给自己延命。”
　　“可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定非有意，你若有目的而来，这许多年，当不会安生的呆在我们家，却没有半分动作。”

　　太子寿宴办得相当隆重，觥筹交错，丝竹歌舞。
　　韩嫣远远望了一眼高出的刘彻，那孩子和记忆中的一般无二，才七岁大小，却俨然有了为人君的气场，小小的身板往那儿一站，睥睨王臣，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仰视。
　　宴席一直进行到夜里子时，韩家兄弟起身告退，早有宫人在出宫路上拦截住他们，韩嫣微微一笑，示意他带路。
　　“嫣儿……小心。”韩则嘱咐道。
　　韩嫣苦笑，不知大哥是叫自己小心莫被刘彻觉察出不是韩嫣，还是真的担忧他……

　　太子宫再熟悉不过，从太子七岁到十六岁的九年里，韩嫣几乎天天都在这里度过，与太子一同读书，同食同寝，只有偶尔休沐才回家。
　　他和太子一起学骑射，学儒术，学处世，他还要另学许多东西，譬如察言观色，譬如把一些晦涩的知识转化后，无形的传输给太子。
　　他走进太子宫，看到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头出神的小孩。
　　“太子殿下长乐未央。”韩嫣跪地叩拜。
　　“你小子没死啊！”刘彻劈头盖脸骂道。
　　“太子福泽。”
　　“快滚过来！”
　　韩嫣走上台阶。
　　刘彻忽然站起来，抱住韩嫣的头，拖小鸡一般的把人拖进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