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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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收尸的是大哥和弟弟，他们眼圈红红的，抱着他的尸体出了宫，送进马车，运回大哥家里。
那里很久以前也是韩嫣的家，后来刘彻给了他一个虚职，新建了府邸，他才搬出弓高侯府。
大哥一直都留着他的房间，年年过节都叫他回去住几天……但他鲜少回大哥那儿，因为上大夫府是刘彻给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弟弟年幼，两座府邸都备着他的房间，但弟弟说如果自己也走了，大哥就一个人了，所以多半时间都留在大哥的弓高侯府。
大哥韩则并不是亲哥，而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他的父亲走得早，几年前爷爷也去了，于是嫡长孙韩则袭了爷爷的爵位。
韩则虽然年纪轻轻就做了侯爷，却一直未娶……太医说他的身体比他父亲还差，定活不过他父亲那个岁数。长安权贵家便没一个愿意送闺女来守活寡，好在韩则心欲寡淡，不娶也无甚妨碍。
所以韩说要留在大哥那里，韩嫣便由着他去了。别人家莫说堂兄弟，就是亲兄弟也为家业继承分配闹的你死我活，他们家从被高祖封王起就一直这么亲爱和睦，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他家里没多少阴谋，很多事他都无法理解。
十多年前他和刘彻一起目睹王美人折害死废太子的手段，刘彻没事他却吓得连续几天不敢去宫中上学。刘彻跑来弓高侯府闹，闹得整个宅院鸡飞狗跳，他才被怕吵的爷爷扔进刘彻带来的马车。
那时的刘彻真是个泥鳅啊……
前方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韩嫣回过神，看到熟悉的装饰，是在大哥家的正厅，自己那可爱的小弟弟正趴在灵柩上哭。
韩嫣忽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他死了，怎么还能看见大哥和弟弟？
他已经成了魂魄？
却没有往阴间转生？
难道人死后都是如此？
反正都已经死了，还能看到家人便多看看吧。
他坐在棺木边上，伸手想理顺弟弟哭乱了的头发，可他什么都摸不到，手指穿过了发丝，没入韩说的太阳穴里。他吓了一跳，忙抽回手，看到韩说没有被自己戳得头破血流才放下心来。
葬礼办得很简单，毕竟是太后下旨赐死的罪臣，谁都不敢来上香，家里也不敢办大，以免忤逆了太后。
韩说年幼，一直哭，一直哭，棺木要下葬了还不让人搬走。
韩则抱起任性的弟弟，任他没命的撕扯自己，就这么带领送葬的队伍来到韩家的祖坟地里。
这里葬了许多名留青史的人物，隔的近些的，有韩非，韩信（1），远些的，就不能再说了，说出来就是犯上作乱意图篡汉的大罪。
直到坟上长出新草，刘彻也没过来看他一次。
他笑自己痴傻，那人是皇帝，他怎能奢求皇帝来看自己的坟？
他就像是赌气一般，明明可以飘去宫中看刘彻，却一直都没有去。
他在附近逗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岁月已无法数清。
大哥病重的时候，韩说在北边征战，生死未卜。
大哥就那么去了，死在最年轻美好的年纪，没有留下一个后人。
弓高侯的爵位被皇帝一旨收回，所谓国除。
韩说打仗回来，见到的就是人走茶凉的宅院，没了牌匾，没了大哥。
他连进屋的时间都没有，皇帝宣他们入宫，论功行赏，封了他龙额侯。曾经属于韩则的家产田地，都一道封给了他，另外还赏了两千户。
侯爵的名字却不一样了。
侯府还是原来的地方，牌匾换作金光闪闪的新字，龙额侯府。
韩嫣望着前面两个字，笑刘彻胆大恣意，龙额龙额，这世上还有谁的封号里有一个“龙”？又有谁的封号能够是龙额，这种半点摸不得的事物？
龙额，龙的额头，刘彻身上最靠近顶端的部分。
这么忤逆的封号，太后不会反对么？
或许太后已经无力反对了……
有官家上门提亲，弟弟娶了一个美丽贤淑的妻子，而后依然是征战，封赏，再征战，再封赏……最后平宫变的那场叛乱，韩说没能活着回来。
韩嫣看到几个人运回弟弟血肉模糊的身体，已经看不出出门前英俊矫健的样子了……
虽然弟弟年过五十，却宝刀未老，比年轻的小伙子还能打仗，却不想……他没能在疆场上马革裹尸，而是死在了宫变中……
韩嫣听了小士兵向侄儿的哭诉，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太子宫，弟弟被人砍杀在那里。
他要看，要看到底是怎样穷凶极恶的野兽，才会杀了他的弟弟……
他去时，看到满地的死尸和鲜血，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正在安排着什么，旁人都唤他太子殿下。
竟是过去了这么多年。
刘彻的太子已经这么大了。
当年他被赐死时，刘彻还没有儿子呢……
这人看起来很善良，可这个人，杀了他的说儿！
韩嫣朝他飞过去，张牙舞爪，明知无用，仍旧希望自己能在他身上撕扯下血肉。
然后太子殿下骑着马带着人朝宫外撤退，韩嫣追着他飘，接着有追兵追上来，又是一场血肉横飞惨绝人寰的厮杀。
韩嫣甚至看到了匈奴人的脸孔。一小队匈奴骑兵突然出现，为太子断后。他们战斗力很强，追兵突不过去。直到□□兵赶到，他们被射死在箭雨里，千疮百孔。
太子却已走远了。
韩嫣原本想追太子而去，一抬头，忽然看见远处楼阁上苍老的身影。
苍老却依然英挺，没有丝毫耄耋之年常见的佝偻。
他心中一惊，凉风四起。
刘彻！刘彻！是刘彻！
他禁不住泪如雨下。
纵然不知自己的泪到底是什么。
他感到冰冷的风穿过胸膛，手脚都要冻僵了。
他要飘过去。
他要看那人到底老成了什么。
他要摸那人的脸。
他要揪那人的耳朵，把他打成猪头！
可他飘不动了，身体沉重的如磐石……
浑身，冷得仿佛埋在冰雪里……
挣扎。
这是到了尽头么。
他要走了。
来生。
来生没有刘彻。
视野黑暗下去。
他死了，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