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之名的狂想曲》纳兰佩紫

3、3：

　　3：
　　相处了有半年时间，狄云已经习惯了李斯特忽然出现又忽然不见。但在一个冬日的清晨，狄云才猛地发现，这位大神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明明对他不似对肖邦那么热爱，和他相处还被憋得各种想吐槽，可是他一旦消失不见，又觉得怅然若失。
　　这是个难得的休息日，狄云却不想出门。他静静坐在琴前，放慢速度弹着李斯特的练习曲。这几天他遇到了瓶颈，烦恼得都忘了李斯特的存在，好不容易想起他了，才发现他已不在身边。
　　真的还有好多话没有问呢。比如，您是真的喜欢我弹您的曲子吗？因为我的手是这么的小，想要驾驭您的那些高难曲目，非常吃力呢。
　　约定好的豪华之夜，也还没实现呢。
　　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您是对我没有信心了吗？
　　狄云起身离开客厅，走到阳台，隔窗眺望远方。
　　在这样有点冷清的冬天，突然很想回家。为了学业经常孤身在外漂泊，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起肖邦的大波兰舞曲……还有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
　　每一个音乐家，都将满怀自豪的演绎自己祖国的乐曲，作为最高的梦想吧？
　　音乐之路满布荆棘又苍凉寂寞，如果没有这样炽热的情感，没有爱和梦想，是很难坚持下去的。
　　——要是能像他们一样，将祖国的音乐也带到欧洲就好了。
　　不知如今还坚持幼时的梦想是否太过天真，但这样想着，遭遇瓶颈的纠结心情就平复了许多。
　　这时，身后响起了优美的琴声。狄云惊讶的转身，就看到那个久违的身影正在温柔的抚键，一连串漂亮的装饰音叮叮咚咚的跳跃着，每一个音符都像能从他的指尖，跳进自己心上一样。
　　“李斯特……”
　　忍不住轻轻念着那个名字，狄云向他走去，停在了钢琴的左侧。
　　琴声不停，李斯特微笑着问他：“少年，你在迷茫什么？”
　　迷茫什么……钢琴前的李斯特，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狄云听他演奏着著名的安慰曲，就像被理解了一样感到酸楚。
　　“从小我的手就不是很大，这样的条件，能够掌握的曲目就非常有限，若不是老师坚持让我练下去，很多人都劝我放弃算了。”狄云轻轻答道：“现在又碰到了同样的问题，比起能轻松跨十度、十一度以上的同学，我这刚过九度的手，碰到复杂的曲目，就会非常吃力……这种困难，你大概是没法体会的吧。”
　　李斯特并没有露出同情和安慰的样子，他依然悠然自得：“是的，我没法体会。对我来说曲子没有难易之分，没有能难住我的技巧。你羡慕吗？”
　　狄云诚恳的点头。没有一个学钢琴的会不羡慕他那蒲扇一样的大手吧，尤其是像自己这样手非常小的人，谁没有过‘如果我能再长一度就好了’的心情呢？
　　可是李斯特说：“但是不是所有拥有我这样跨度的手的人，都是李斯特呢？”
　　狄云愣了愣。这世上有他这样小手的人固然不少，但学钢琴的人里，手掌跨度大的自然也不鲜见，可谁都知道，说起钢琴之王，只有眼前这一位。
　　“批评我无休止炫技的那些人，大概以为我正是因为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跨度，才能尽情去炫吧。”李斯特大笑：“如果我说，就算给我一双九度的小手，没准我能炫得更明目张胆呢——看吧，虽然我手不大，但我技术一样好，甚至比你们都好——谁要是因为我手不够大就觉得我炫不了了，那可真悲催。因为恰恰相反，我觉得那样反而能让他们看清楚我的实力，”
　　曲调一转，温柔婉转的安慰曲变成了灿烂夺目的大狩猎，李斯特意气风发越弹越快，很奇异的，旁观的狄云并没有觉得反感。
　　从小就被教育‘炫技’是要批评的狄云，看到眼前的李斯特大炫特炫他的超绝技巧，却没有一丝‘这样做不对’的违和感。
　　比起温暖人心的那些舒缓的曲子，李斯特这样快速又不失华美的乐章，更贴合他自身的风格，与灿烂光辉的技巧相得益彰，浑然天成，仿佛用更朴素低调的技法去弹他的曲子，才是罪大恶极一样。
　　李斯特高超的技巧就像融进了音乐，成为乐句中附加的一段段装饰华彩般，让人没法单独评断。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总有那么一部分老古董，认为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但那有什么关系？”李斯特理所当然的道：“我就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一种生活方式，这世上本不缺朴素写实的乐章，为什么我也要那样去做？如果所有人的音乐表达出来的都是一种美，那又有什么意思？”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李斯特起身，收起了微笑，认真而严肃的看着狄云说：“如果贯彻不了我的美学、我的音乐，我就活不下去。你呢？”
　　“我也活不下去。”狄云轻声道：“我明白了。”
　　如果在这里放弃，光用想的都觉得无法接受。那么不能放弃自己的音乐，所剩的路就只有一条了。不管现实是什么样的，也不管周遭的人如何评价，自己只能努力前行，不为别的，只因自己无法放弃而已。
　　自己的瓶颈和李斯特遭受的差评一样，都是横在这条路上阻碍前行的东西。那么不要迷茫，跨过去就好了。
　　“于是，”看到狄云恢复了平日里的乐观积极，李斯特又收起难得一见的高冷模式，变成了那个闪闪发光的演奏家：“我们来弹个‘钟’吧！”
　　“我明明刚说了我的技巧还有待提高吧，为什么一上来就是‘钟’？？？”
　　“钟很美啊，”李斯特拉着狄云坐到琴凳上，亲自开始示范：“你看这华丽的大跳~这优美的琶音~还有这里的轮指与精巧的颤音~”
　　狄云已经忘了他这完全是在自卖自夸，一心沉浸在李斯特式的美学里无法自拔，不自觉的就照他说的去做了。
　　“这里再快一点，触键再轻灵一点~”
　　“这里可以稍微放缓，突出音色极致的美感。”
　　“这里不要太朴实了，用更奔放的技法去完成吧！加速！对！再加速！颤音再华丽一些！这里要更具气势！超凡的！藐视一切的！直上云霄的钟声！空间里唯一压倒性的存在！”
　　在李斯特本人的鼓励下，狄云第一次感到这曲‘钟’的结尾是那么的酣畅淋漓，那么的引人回味！往常所克制的、压抑的情绪，似乎都被引导到乐曲中一并迸发，一曲奏完，就连自己的心都在跟着震动，久久未平。
　　“好样的！”李斯特开心极了，自己又将结尾那几段重复弹了个遍，仿佛不这样做就不能表达出内心的喜悦。
　　“少年，你果然适合弹我的曲子！肖邦会哭的哈哈哈！”
　　“……你是他的朋友吧！”
　　“可也是你的朋友，对吗？”
　　李斯特的反问让狄云说不出话来。
　　是啊，自从认识了他，自己似乎哪里发生了变化呢。深藏在优柔雅致的表象下的，那颗年少激越的心气，完全被李斯特这样睥睨不群的大气所引发出来，不知不觉就投入了全部的情绪，弹得越来越奔放也越来越华丽，这可是平日里想都没法想的事啊。什么‘克制’‘冷静’‘不能炫技’的自我规范，在弹琴的时候都没有想起，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似乎被李斯特带到了一条很不妙的路上啊。
　　“喂！大神！你刚刚……明明是在教我怎么炫技吧？？？”
　　“哈哈哈！那还用教吗？弹我大李斯特的曲子，老老实实朴素低调那像话吗恩？作者本人就坐在你旁边呢，你还要有什么顾虑？”
　　……可那是不对的TAT……狄云默默把这句微弱的反抗咽了回去。
　　算了，这样子弹李斯特的曲子，的确很开心啊。炫不炫的，以后再说吧~~反正就当提高技巧啦！
　　只是……
　　没过多久，学院的老师崩溃的发现，狄云的风格变化实在有点大，这个倒不是专业上的，而是……
　　“狄云，你这是肿么了，为什么戴这么一条晃瞎人眼的金链子，也太拉风了吧？？？”
　　“老师我错了，不知不觉就TAT……收不住了……”
　　“你最近无论琴风还是打扮，简直就像是被李斯特洗脑了一样啊……”
　　“求别说……”
　　什么叫就像，百分百都赖那个家伙好嘛！
　　TAT……
　　另一方面，李斯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肖邦画像轻声自语：
　　肖邦，二百多年后的今天，我看到了一个长的特别像你的少年。
　　但和你不同的是，他喜欢我的曲子哟。
　　好友啊，那首B小调奏鸣曲，真希望你也能听一次……
　　（请看作者谜样的泪目）

　　注：请不要在意金链子的时间，就是想用下这个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