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番外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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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下）
春节之前，学校周边的生意日渐冷清，孟凯风暂时关闭了小餐馆，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林湛的公司发了些新年的福利，一袋大米和几壶油，两个人一起搬上了楼。
刚把东西安置好，林湛家里就来了电话，和他商量回家过年的事情。林湛原本没几天假，打算除夕回家，呆两天再同孟凯风回乡下看望孟凯风的外婆。林母有些不乐意，希望林湛在家里待到十五，顺便和她中意的对象出去相相亲。林湛心知肚明，更加不敢应承，只能支支吾吾地推脱自己公司有事，又不想给孟凯风听见他们的谈话，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孟凯风正半蹲着观察那盆文竹，笑着喊林湛过去：“你来看，还真养活了。”
“哦……外婆身体怎么样了？”
孟凯风这两天有时间，独自回了乡下一趟，带着外婆去医院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检查结果还算理想。因为这事孟凯风还和外婆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矛盾。
“好着呢，还能跟我吵嘴。昨天打电话又在说我浪费钱，没事带着她往医院跑。我真是和她说不清楚。”
这原本是件小事。那天孟凯风刚进屋，屋里冷的跟冰窟窿似的，他先前分明给外婆装了空调，问她问什么不开，又被外婆教训了一顿，非说家里一点都不冷、晚上垫着电热毯还热得很，反倒怪孟凯风浪费电。
外婆年纪越大就越固执，自己有一脑门子的道理，说不通讲不信。孟凯风哄她说自己公司发了医院体检的福利卡，好不容易把她劝到医院，一溜的检查下来还挺健康。没想到医生说漏嘴，让外婆知道这次检查完全是孟凯风自费，这就一直唠叨到了现在。
孟凯风费力也没讨到好，提起这事就挺郁闷。林湛很少能看见孟凯风这副样子，总喜欢故意拿这事逗他。
“外婆知道这次我也要过去吗？”
“知道，我上次回家她还提起你呢，说你那个长得挺秀气、还来过我们家的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你怎么回的？”
“我说你现在可出息啦，读的是好大学，现在是文化人……”
“……还有呢？”
“还有，现在成了您的外孙媳妇了！”
“滚蛋！”林湛瞪了他一眼，自己却笑了起来，“要是你外婆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还不得拿扫帚追着你揍几条街。”
“那你呢？你家里人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情况？”
林湛哼了一声，“要是我爸妈知道了，那热闹可就有的瞧了。”
林湛平时挺避讳谈这件事，孟凯风有点不放心，拉着林湛的手到沙发上坐下，“我跟你说真的，你这次回家不要对你爸妈乱说话。就算他们提相亲的事情，你也不要顶嘴，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爸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林湛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就算我把今年瞒过去了，然后呢？时间拖得越长，他们就越心急。从小到大，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再困难的事情我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过。可是这件事不同，因为你……你和别的东西都不一样，我不能放弃你。”
孟凯风握住他的手，合在自己掌心缓缓揉动，让他冰凉的手指有了一点温度，“你不要担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给我打电话，我就过去接你。”
除夕那天一大早，林湛准备了大包小包的年货，艰难地拎下楼。孟凯风起得更早，找熟人借了辆小车，在楼底下等着林湛。
林湛毕业前父母搬了一次家，虽然买的只是靠近市区的一间二手房，但比以前那处乱糟糟的“民工房”环境好上太多。林湛当时出了自己打零工挣的钱，虽然不多，也算是给新家出了份力。不过新家太小，只有父母的一间主卧，林湛回家的时候只能睡客厅的沙发。
早晨路况不错，到林湛家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林湛躺在后座补了个觉，有时朦胧间能听见窗外鞭炮的声音。孟凯风的方向感很好，对周边的路线很熟悉，往往能找到一些近道。城里禁鞭，那时候不知道是开到了哪条乡下小路。
道路两旁是光秃秃的树杈，歪七扭八地连接成一排，裹挟在冷硬的冬风里不断远去。车里的暖气不太好使，孟凯风通常不让林湛在车里睡觉，怕他着凉。可是这段时间林湛的压力很大，夜晚也睡得很浅，偶尔半夜孟凯风口渴醒来的时候，看见林湛披了件睡衣坐在床头发呆。他想要问些什么，心里却清楚自己能做得很少。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和各自的烦恼，他们爱的再深也不能合成一体，终究要自己解决那些问题。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
只是这个时候，他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至少让林湛睡得久一点。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孟凯风停好车，伸长了胳膊推了推林湛的肩。林湛家的地址他很熟悉，这个地方他送林湛来过几次，但每次只能远远地看着林湛走进去，就像分隔开的两个天地。
林湛走之前敲了敲驾驶座旁的车窗，孟凯风以为他要说什么，刚把窗户摇下来，脸上就被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湛已经提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一个人坐着傻乐了半天，直到窗外灌进来的冷风把他冻得浑身一哆嗦。
林湛刚到楼底下，正好撞见林母下楼，两手一边提一个塑料桶。
林湛也习以为常了，“水管又冻住了？”
“是啊，昨天还好好的，今早就没水了。”
“你先把桶放在下头，和我一起上去。我把这些东西放好了就下来提水。”
林母也没什么主意，把两个桶放在楼道口，喜滋滋地跟在儿子后头上楼。林湛家买的二手房，少说也建了快十年，楼梯扶手上厚厚的一层灰，发黑泛黄的楼梯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各色小广告。不时碰上了谁家摆在门口的烧炉子，得小心翼翼地绕过去，跟玩超级玛丽似的需要技巧。
林湛上上下下跑了四五趟，总算把家里的水缸填满了。林母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择菜。
林湛一口气喝完了一杯，问道：“我爸呢？”
“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不放心去厂子看看，他就是个劳碌命，一时半刻都停不下来。”
林父换过很多工作，也自己做过点小生意，近两年安定下来，现在在附近的一个工厂当门卫。工资虽说不多，但胜在清闲，每天干的最多的活儿就是收快递。
电视里在一个猜谜的节目，林母看的挺起兴，还不时跟着一起喊：“芝——麻——开——门！”
林湛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一会儿手机一震，跳出条孟凯风发来的短信。打开一瞧，是个老掉牙的笑话，也不知道孟凯风是从哪儿转发的。林湛把手机握在手里转了几圈，他知道孟凯风其实是不放心，在试探他的反应呢。
他想好了，在手机上打上两个字“呵呵”，按了发送。
林父晚饭前才回家，刚进门就看见林湛从厨房往外端菜。他笑着凑到厨房门口：“这么香啊？”
炉子上正煨着汤，林母掀开盖子尝了一口，扭头喊他：“你过来尝尝，看要不要再调味。”
林湛把炒好的菜摆在一张支起的小木桌上，这是家里的餐桌，有时会搬到楼下给林母和街坊充作牌桌。林母把汤倒进一个铁锅里，放在电磁炉上，像是火锅的吃法，免得汤放冷了，有些剩菜也可以倒进汤里继续煮。
一家三口吃得不紧不慢，有时候随口聊两句，林母倒没有像电话里那样急切，甚至没有提相亲的事情，大概是知道林湛不喜欢这个话题，没有在除夕夜让他扫兴。
林湛环顾这个家，斑驳的墙壁、刮花的地板、厨房飘来的油烟、显像有些模糊的电视……破败的景象里参杂着奇异的温暖，这是他的家的气息，是他自有记忆以来看惯的景象。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坚硬了，至少为了爱人，可以放弃一些东西。可他忽然想到，这些他曾经为之羞愧的、想要逃离的、带着贫穷烙印的一幕幕景象，构成了他遇到孟凯风之前的人生。他要放弃的不只是父母，还有那些苦涩里有一点点回味的记忆。
林湛想，就让他在暂时的温暖里栖息的久一点吧。日子这样持续下去，他还是“孤身一人”，父母渐渐失去耐心，会和他吵架、冷战，伤心地哭泣，又逐渐死心；又或者某一天开始怀疑，扇他的耳光，骂他是变态，和他断绝关系……未来有许多种可能，只要他们无法放下这段亲情，就不得不互相伤害。
只是此时此刻，让这段时光停驻，就像窗外倏忽而逝的烟花，留存在他的眼睛里。那是将来某一天必然要滑落的泪水。
林湛在点开了手机的常用联系人，那边很快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们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番外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