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夜话》程小鹤

23、当铺

　　沉鱼是这家当铺的老板娘，当铺连个名字都没有，别人说起时就说那是沉鱼开的当铺，渐渐就成了沉鱼当铺。
　　沉鱼不是人类，花知夏已经看出来了。八尾也不是，她举手投足都是蛊惑，让花知夏想到了往日听到传奇故事里所描述的狐狸。
　　八尾关了店门，沉鱼带着这几位来到当铺后堂小厅。连初一坐立不安，对于新的身份好像还不怎么适应，飘来荡去的，稍不注意就蹿地老高。沉鱼笑眯眯的打量着花知夏，问旷野：“这是你女儿？”
　　旷野哭笑不得：“她镯子上的铃铛都是从你这来的，你还问这样的问题，有意思吗？”沉鱼伸了个懒腰，伸出五指数了数：“木、土、水、火。”点点头：“对哦，四只都齐了，还差一只‘金’，这个要麻烦一些，需要昆仑的琅轩树结出的玉魄煅成。”旷野似乎是习为以常：“小事。”沉鱼心不在焉的看着连初一乱飘，说：“可不是，你连苍梧之野的九斋果都能取来。”
　　旷野不想同她说起太多以前的事，很不客气的问：“你这有没有吃的？她饿了。”花知夏的肚子此时很应景的发出“咕——”的一声。
　　沉鱼眯着眼睛叫了一声：“八尾。”八尾应了一声，懒洋洋的走过来，沉鱼打了个哈欠：“厨房还有吃的吧？你给他们安排吧，他们饿了。”她哈欠连天，眼泪都出来了，她说：“不行了，我困极了。”挥挥手：“今晚你们在这住下吧，空的客房很多，我先失陪了。”
　　花知夏吃了一顿鸡汤泡饭，就着鸡肉脯，感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只狐狸，或者是一只黄鼠狼。八尾干脆现了原形，跑去院子里晒月亮，果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的狐狸，和寻常的狐狸不同的是，她有八条尾巴！花知夏捧着碗，坐在屋檐下，院子里的八尾在梳理自己如雪的皮毛，八条尾巴舞动，像是朵朵轻云飘摇，很是漂亮。
　　连初一不知从哪里的墙缝蹿出来，看到月光下的八尾大白狐狸，吓得嗷一嗓子，又撞回墙里。花知夏对旷野说：“连先生怎么变成了鬼还这么胆小呢？”旷野也坐在檐下，解释道：“他生前胆小，死了也是胆小鬼。”
　　花知夏敲敲墙，问道：“连先生，都忘了问你啦，你是怎么就变成鬼了呢？”连初一躲在墙缝里，支支吾吾不敢出声。
　　八尾舔顺了爪子上的毛，悠哉哉开口：“我替他说吧，今天早上我去郊外，遇到一个登徒子，问我要不要相好一下。”她横了躲在墙缝里的连初一一眼：“我很生气，于是一巴掌拍死了他。”
　　“啊？”花知夏嘴巴张的老大。旷野忍不住提醒：“小知夏，再惊讶也不用把嘴巴张得这么大。”花知夏忙闭上嘴，回头问连初一：“连先生，你就是那位登徒子吗？”
　　连初一结结巴巴的解释：“小生、小生与两位分别后，思来想去，觉得胆小却是个大毛病，于是想要克服。正、正想着要如何克服，就遇见了这位姑娘。”他的声音低下去：“小生、小生觉得她很美，学着书中所说与她搭话，不想唐突了佳人。”声音低的几不可闻：“丢了性命。”
　　八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颇为不屑：“没想到你成了鬼还敢上门？”咧嘴露出森森獠牙：“你就不怕我能让你灰飞烟灭？”连初一哪里敢搭腔，躲在墙缝都要哭出来：“小生，小生绝不是有意上门的，小生身魂分离之后，浑浑噩噩便来到此处，直到这位花姑娘叫了我一声，我才醒来。”
　　花知夏将手指往脸上一刮，嘻嘻做了个鬼脸：“呸，你才是花姑娘。”
　　刚填饱了肚子，困意就猛然来袭。八尾连人形都不想化，就晃荡着八条雪白的大尾巴为花知夏铺床。花知夏就觉得她漂亮，化成人形看看，狐狸也好看。忍住困意都想多跟她说会儿话。
　　八尾铺好了床，蹲在地上，好奇的瞪大狐狸眼睛：“小姑娘，你跟别的人确实很不一样，他们一见到我变成狐狸都会吓得嗷嗷叫。”
　　花知夏伸出手想要抚摸八尾的皮毛，又觉得唐突，堪堪停在八尾头上。八尾耳朵动了动，花知夏讪讪的收回了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说：“我就是觉得你很美，变成狐狸也很美。”
　　八尾在地上绕了个圈，表示她非常高兴，又抬起头：“其实我不喜欢变成人形的，做人总是很麻烦，到人间来又有各种各样的规则，这个不许那个不许，哪有做狐狸简单。”
　　床头燃烧的灯花爆了爆，花知夏很温柔的问：“那你为什么要来人间呢？”
　　“我是九尾狐族的，出生的时候只有一条尾巴，每修炼一百年就会多一条尾巴。”八尾低头看着自己的尾巴，语气比较骄傲：“我是族里最有天份的狐狸，我只用了五百年，就修炼出八条尾巴。”
　　花知夏声音打着颤，有些紧张：“我可以，可以摸摸吗？”
　　八尾点点头：“当然可以。”
　　如愿以偿的摸到雪白的大狐狸，蓬松柔软的手感相当不错。八尾继续说：“我炼成这八条尾巴之后，就一直停顿不前，族中的长老告诉我，我的劫数未度，需往人间历练。我刚到人间来，什么都不懂，我也并没有招谁惹谁，但一来就被高人抓住要用火烧我，是主人救下了我。”
　　八尾认真的打量花知夏，又很认真的说：“我不喜欢人类，可是我很喜欢你，你跟他们不同。”
　　花知夏听了这话，心中突然涌出一阵极其悲伤和绝望的感觉，她捂着嘴，并不能确认这悲伤和绝望是从何而来。八尾的尾巴在地板上轻轻敲了敲，转头望着旷野走进屋里，旷野笑道：“还是不喜欢化作人形。”八尾点点头：“不喜欢，很不喜欢。”
　　“也不怕狐狸样子吓坏别人？”
　　八尾满不在乎的走出门去，甩下一句话：”吓坏的都死啦。”
　　旷野把陷入深深悲伤的花知夏拥入怀中，他附身吻她的额头，声音如同魔咒：“睡吧。”他说：“我的小姑娘，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