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淡淡妆成》阿霰

97、告别

　　星乐八年，腊月十五，林铅华再次醒了过来。
　　“华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要吃东西吗，要喝水吗？”苏木这两天一下朝便到铅华殿陪着她，所有的奏折也都在这里批，如今见林铅华醒了，便立刻欣喜地跑过去问道。
　　林铅华只觉得头有些沉沉的，不知是不是睡得太多了，听着苏木这么一连串的问题，想要笑，却发现连笑得力气都没了，只能干干地答道：“头有些沉，不想吃东西，不过有些渴！”
　　“那水来！”
　　苏木一声令下，便有宫女将水端了过来，苏木将林铅华扶起，给她喂水，“慢点儿喝，真的不吃些东西吗？你昏睡的这几天，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每天只能给你喂进少量的粥。”
　　林铅华坐了一会儿，觉得头没那么晕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可是却仍旧没什么胃口，不过看着苏木一脸的担心，于是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好想还真是有些饿了呢。”
　　苏木听林铅华这么说，立刻开心地吩咐下去，要御膳房做些补身子的东西端来，可当林铅华看着端上来的那些食物后，胃里就觉得有什么在翻滚似的，不过看了看苏木，又忍了下去。
　　“华儿，你想吃什么，先喝些乌鸡汤吧，这个好像很补。”
　　苏木手里盛着汤的汤匙刚到林铅华的嘴边，林铅华便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苏木立刻放下手里的碗，轻轻为她抚着背。
　　“华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铅华轻摇着头，“没事，阿木，我真的吃不下。”
　　苏木听林铅华这么说，知道她刚刚都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说自己饿的，心里不禁有些酸涩，于是笑道：“傻丫头，吃不下就不吃了，干嘛要逞强啊！”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林铅华靠在苏木怀里，叹着气说道：“唉，看来我是没口福喽，只有喝清粥的命。”
　　苏木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就喝些清粥吧，不然怎么能有力气和我说话呢？”
　　林铅华笑着点了点头。
　　苏木正在喂林铅华喝粥，一个宫女进来禀报。
　　“皇上，皇后娘娘在门外求见。”
　　苏木端着碗的手一顿，看了眼林铅华，说道：“告诉皇后，林姑娘刚醒，身子还很虚弱，不方便见客，让她以后没什么事儿就别往这里跑了。”
　　“是。”宫女正准备出去回话，却被林铅华叫住了。
　　“等等。”林铅华看着苏木说道：“既然皇后娘娘都来了，就让她进来吧，我的身子没什么事的。”
　　“华儿，你真的要见她吗？”
　　“是啊，怎么，皇上不愿意吗？”
　　苏木一笑，“没有，想见就见吧。”然后转头对那个宫女说道：“让皇后进来吧。”
　　当秦半夏进到内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木正一脸温柔笑意地在喂林铅华吃东西，可是她的心里却没有半分的醋意，但是当她看到林铅华苍白的脸色时，心里却觉得微微有些痛，于是笑着上前说道：“听说妹妹醒了，本宫就想着来看看，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吗？”
　　林铅华把苏木伸过来的汤匙挡了回去，面带微笑地说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念了，不过我现在身子太虚弱了，没办法给皇后行礼了，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妹妹哪里的话，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林铅华抬头看去，原以为会在秦半夏的脸上看到嫉妒或者怨恨的神色，可没想到却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这倒是让林铅华微微一震，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色，于是礼貌地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而秦半夏在看到林铅华脸上的笑容时却愣在了那里，林铅华看着秦半夏脸上纠结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于是对苏木笑道：“皇上，我想要和皇后娘娘单独聊聊，可以么？”
　　苏木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过看着林铅华一脸的祈求，也只好答应了。
　　苏木走后，秦半夏才恢复了原本的神色，“不知林姑娘想要和本宫聊什么？”
　　林铅华微扬着嘴角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的皇后娘娘每次见到我，脸上都会露出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好像特别的纠结。”
　　秦半夏身子一顿，正了正神色，说道：“林姑娘真会说笑，我们一共不过见过两次而已。”
　　听着秦半夏自动忽略了自己救她那次，林铅华也不挑破，笑道：“这才更让我奇怪啊，正如皇后娘娘所说，我们一共只见过两次，为什么我觉得皇后娘娘看我的眼神，感觉好像在看一个老朋友呢？”
　　秦半夏的身子有些发颤，脸上也露出了有些慌张的神色，“有吗？”
　　“没有吗？”
　　秦半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林铅华倒是不急，就那样笑看着她。等秦半夏稳定好情绪后，重新看向林铅华，没有了刚刚的慌张，反而多了一分释然。
　　“大概是因为林姑娘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吧。”
　　“故人？”
　　“是的，一个救了我两次的恩人。”
　　“两次？”林铅华微微有些惊讶，自己明明只救过她一次啊，为什么她说是两次呢？难道说的不是自己？
　　正在林铅华琢磨时，秦半夏开口给了她答案，“是啊，不过，也许他早已经忘了。第一次，是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本宫在下马车时没有踩稳，差点儿跌落了下去，幸好他及时将我抱住，救了本宫。本宫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可他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要灿烂，他就那样一袭白衣，站在阳光下冲着本宫笑，儒雅淡定，温暖如玉。”说到这里，秦半夏突然将回忆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向林铅华，“正如林姑娘的笑容一样，让人觉得很温暖。”
　　林铅华看着秦半夏刚刚沉浸在回忆里的样子，似乎猜到了什么，但这想法却着实吓了她自己一跳，她已经没有勇气问她第二次是什么时候了，只能尴尬地笑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善良，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竟让皇后娘娘感念至今。”
　　秦半夏直直地看着她，倒是林铅华的目光开始有些闪躲了，“举手之劳？呵，也许吧，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现在可能已经想不起来了，可于本宫而言，他的举手之劳就像是一颗种子一样落在了本宫的心上，慢慢地生根发芽，时间越久，根就埋得越深。”
　　林铅华现在真的有些后悔自己的好奇心了，“皇后娘娘，您……”林铅华正不知道要如何往下说时，秦半夏帮她解了围。
　　“林姑娘，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啊？”林铅华不知道秦半夏是什么意思。
　　“那位故人不过是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我无从寻找，但心里却总觉得亏欠着他，你和我那故人有几分相似，也算是缘分了，我把对他的亏欠还给你，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林铅华看着秦半夏脸上悲伤地神情，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会给她带来如此的伤害，于是笑道：“我只希望在我走以后，能够有人可以代替我，继续让皇上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感受到一丝温暖。”
　　秦半夏微微低了低眼眸，说道：“只怕本宫是有心无力啊，不过本宫会尽力完成姑娘的心愿的。时候不早了，姑娘歇着吧，本宫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林铅华看着秦半夏转身离开时，整个人似乎真的放下了什么包袱一样，心里也有些许安慰，心里想到：希望今天算是对你的一个交代。
　　入夜，苏木看着怀里的人问道：“你今天和皇后说了些什么啊？”
　　林铅华抬头看着他，笑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苏木捏了捏她的脸，“你们两个之间又没交情，能有什么秘密啊？”
　　“谁说我们没有交情了？”
　　“嗯？”苏木半撑起身子眯着眼看着林铅华，“老实交代，你们有什么交情啊？”
　　“呵呵！”林铅华笑着把苏木拉了回去，“好了，别闹了。阿木，你有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烦恼啊？”
　　“烦恼？”
　　“嗯，就是让你很困惑，一直都没有想通的事情。”
　　“有啊。”
　　“什么啊？”
　　苏木低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体内的毒。”
　　林铅华无奈地笑笑，“这个不算，除了这个呢？”
　　“呼~”苏木笑着把手臂收紧了些，笑道，“我有很多烦恼，但是我都可以解决，所以，你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好好地和我一起走完这最后的日子，好吗？”
　　林铅华把头往他怀里拱了拱，闷笑道：“好吧，不过，阿木，其实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人都很关心你的。”
　　“是吗？”
　　“是啊，皇后，决明，司空南辰，师兄，还有，你的父皇！”
　　苏木疑惑地看着林铅华，“父皇？”
　　“嗯，其实你的父皇并不是不爱你们的，只是身为一个皇上，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你现在坐上这个位子，应该更能理解他的，他不可能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那样对待你们，可他也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保护你们了。”
　　“保护？”
　　“是，也许在你们眼里，那是利用，可仔细想想，那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在你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让你去保护决明，让师兄去保护你和司空南辰，而他则去保护师兄，等你们长大了，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时，便开始让你们互相守护，司空南辰和师兄互相守护，你和决明互相守护，师兄和你互相守护，现在你和司空南辰也在相互守护着，表面上看，他好像是在让你们互相利用，自相残杀，可实际上，你们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亲近了，不是吗？我和先皇的接触并不多，可我却觉得，他是一个很聪明的皇上，同时，也是有着一颗仁慈之心的皇上。”
　　苏木听着林铅华这么分析，似乎真的是这样，“你觉得父皇仁慈？”
　　林铅华转了转眼珠，笑道：“当然不是对谁都仁慈了，不过偶尔还是有仁慈的时候的。”
　　“华儿，你太善良了，一个帝王怎么可能有仁慈之心呢？如果你觉得他仁慈，那只能说明你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阿木，你太悲观了，谁说一个帝王就一定要是无情的啊？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那些感情非但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反而会让他成为一个更伟大的皇帝。当然，前提是他要能准确地分辨忠奸善恶。”
　　“呵，人心哪里是那么容易能看透的啊？”
　　“能，只要你用心去看，去感受，就能。阿木，答应我，要做一个快乐的皇上，不要只用眼睛去分辨忠奸善恶，要用心去看，该狠的时候要狠，但该善的时候也不要吝啬！”
　　苏木捏了捏林铅华的鼻子，“你这个要求可真难啊！”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我答应你。”
　　林铅华看着苏木一脸的郑重严肃，不由地笑弯了眉眼，然后抬起头，轻轻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在心里轻声念到：阿木，没有我的日子，你也一定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