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巴黎阵痛》沙威的猫

38、弗朗索瓦家族（中）

　　安灼拉没说出口，而索菲亚却叫住了他。

　　“有件事，我想在见你父亲前先询问你的意思。”

　　索菲亚从包里拿出提纯酒精的图纸、一叠关于此事的说明，手稿，推开桌上一堆百合花，将它们摊满桌面，她拔开深棕色的玻璃瓶塞，浓烈的酒精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

　　安灼拉接过瓶子。

　　“如果他感兴趣的话，高纯度的酒精，这将会是利润巨大的交易，稀有和高品质的酒精总是有广阔的市场。酒精还能消毒，是避免伤口化脓和感染的良药，能带来医学界的革新，更能在霍乱中拯救数以千万的民众。”

　　“你要我父亲为此做什么？”

　　“我想寻求您父亲的帮助，请他提供一笔资金并做我的担保人，让我在与巴黎城郊的制造厂、酒厂和玻璃厂的商议中得到一些便利。我已经和工厂联系过，高纯度酒精的研究和生产需要五千法郎的定金，”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五千法郎对普通的一个家庭来说，是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收入，“但是如果有担保人给我担保，钱能降到大约一千法郎。在此之后，酒精的盈利他将会有分成。”

　　安灼拉从酒精上抬起眼：“他有生意人的智慧和眼光。”

　　女佣正好这时上来告知餐桌已经布置完毕，安灼拉先走出了房间，也许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安灼拉总有些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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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嘎作响的声音尽管被厚重的地毯吞咽下不少，但依旧从楼梯处先传到了餐厅，很快，一个上身矫健的人坐在木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五官与安灼拉神似，时间在他脸上温和拂过，看起来不过四十几岁，深金色的头发，宽阔的额头，深邃的眉宇，高挺的鼻梁，承蒙了上天全部的眷顾，仿佛能透过他，窥探和填补出安灼拉空缺的未来。

　　他是他的父亲。

　　弗朗索瓦先生紧握了他们的手。在一系列的开场白和客套话差不多结束的时，弗朗索瓦突然问了公白飞：“我想你是索邦？”

　　“我是公白飞，弗朗索瓦先生。”

　　“啊，原谅我！”弗朗索瓦先生浑厚的声音响起，不记得人名是贵族的通病，索菲亚并不介意。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娇小的身板的确不具有“救了安灼拉”的说服力，脸上徘徊在孩子与成*人之间的特征于几顿饱餐后显露了出来。人往往在极端贫苦的时候带有与年龄不符的苍老，这曾为她增添了少年的气质和女扮男装的信服力，而现今，她将苦痛遗留在巴黎，经过旅途中不错的住宿和饮食的调养，索菲亚仅仅展现了青春的活力，使她看起来更多得像一个孩子。

　　“索邦，你的勇气让我佩服。”安灼拉的父亲微笑着望着索菲亚，而索菲亚不由自主地将安灼拉笑起来的样子与眼前的人重合。

　　“谢谢您的称赞。”

　　“你枪法不错，有练过？”他一边被侍从推向就餐的位置，一边问。

　　“这是种生活技能。”她回答。在很早之前，比来巴黎的时候更早，她有过一把□□，有人手把手教过她，当时只出于好奇，在安全、高档的地方当做一种消遣方式，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牵连到生或死。

　　椅子用的是高档的木料，把手是雕花的，上上下下都涂了漆，摸在手上光滑润泽，在他们的面前已经放好了银质餐具，光芒闪烁，雪白的餐巾叠得整整齐齐。桌上有一大束时令鲜花，花瓣还染着露水，刚从花园里采来。

　　她瞄着公白飞，他们两人之间的长条餐桌隔断了视线，索菲亚就看向安灼拉，后者正把餐巾放在膝盖上。

　　原来不是系在纽扣眼上的……

　　在用餐期间，饭桌上发生的一切也是雍容尔雅的，尽管早已做了准备，但索菲亚还是十分拘谨，搜索着道听途说来的贵族条例与礼仪守则，她专注于就坐姿态、与餐桌距离、双手摆放、甚至是呼吸的频率，比留意和享受食物更甚。

　　“就当在家里一样。”弗朗索瓦先生带着标准笑容说。

　　桌上放好了月牙面包和长棍面包，侍者很快将其他的菜呈了上来，从香气四溢的开胃浓汤，到炖鸡冷盘、芦笋，以及其他一些极为考究的、前所未见的漂亮食物，最后是甜点。身边的高脚杯随着食物的不同，换了好几次不同味道的葡萄酒。

　　索菲亚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客套，从头至尾只露出一个笑容。

　　“索邦，谈谈那天发生的事吧。”弗朗索瓦先生开口询问。

　　被叫到名字的索菲亚一愣，很快理解了他口中的“那天”具体所指的日期。

　　“安灼拉在工科大学是一个英雄式的人物，”她说，“他反对教士侵占讲坛，反对密探被安插在学生群体，受到很多学生的拥护。”

　　一个孩子所给予的评价似乎饱含着更多的真诚，听到这句，安灼拉的父亲微微地笑了起来：“领袖承受着更多的责任，有时也意味危险。”

　　看到这位严肃的人露出笑容，索菲亚松了口气。

　　“然后？”

　　“然后因为教士与警察间微妙的关系，所以他们——”

　　“——开庭了吗？”弗朗索瓦先生打断：“对于那些教士，法庭做出判决没有？”

　　索菲亚一愣，显然忘了去关注枪击之后的这件事。

　　“没有。”公白飞回答。

　　索菲亚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过了一会——这个时间长度足够让弗朗索瓦先生的微笑彻底消失，他对安灼拉说：“无论如何，你要记得射中我腿的那些弹片，有些努力看似迈向进步却注定付之东流，而你还将承担巨大的代价。”

　　“国王在解散众议院想方设法恢复独*裁的时候，学生已经站起来了，他们驱逐了右翼的教师，具有为平等和自由而战的觉悟与能力，只是缺少一个领袖，父亲！”

　　“安灼拉——”他父亲想打断，可是没有成功。

　　他在自己儿子身上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饱含激情、正义、勇气，而这些经不起失败，正是这样的个性，将弗朗索瓦先生推到了今天这种境地。他看着安灼拉一步一步与喊着人权和祖国的自己相重合，也许，他自我安慰，也许安灼拉会走一条与自己不一样的路。可他深知在这个时代，只有成功才具有意义。

　　“我不会让你为之倾尽了一切的法兰西，重新回到那些独*裁和恐怖里！”安灼拉的手紧紧抓着白色的餐巾，他神色恳切并热烈地望着他的父亲。

　　“我盼望在那天之后，你还能活着。”

　　安灼拉的父亲低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