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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夕 ...

  •   一夕——

      圣君返回魔界的消息很快便为众人所知。
      “七夜哥哥!”聂小倩一阵风似地跑进来,门外小雪拦都拦不住。
      而她看到的,是握着酒,正猛灌的七夜。
      “七夜哥哥,你怎么了?”借酒消愁这种事,小狐妖还是听闻过的,只是她不明白贵为魔界之主七夜能呼风唤雨,还有什么可愁的?但毕竟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虽然心心念念着宁采臣的消息,她还是关切地问:“你不开心?为什么?”
      为了你。
      心里这样回答,七夜看了她一眼,想到返回魔界之前发生的一切——
      本座真是不明白,魔君究竟意欲何为?
      荒山野岭,他对金光说不如让聂小倩与宁采臣成亲以消弭七世怨侣的怨气,金光对于他此举表示大惑不解,是以有此一问。
      而纵有千言万语欲诉,他最终也只能如是说:
      “征战无尽,本君不过是想释出诚意,待七世怨侣事了之后,本君当封闭玄阴魔门,从此人魔两界再无战乱。”
      说这话时他还真没什么心理负担,毕竟他本就是人,不知道时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便没有继续为着魔化人间努力的道理。
      当然更重要的是,没有继续与金光为敌的道理。
      “咳咳……”那时心怀鬼胎,是以说出这个答案后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那边厢金光若有所思,想是在思索他的这番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但沉默半晌之后,金光给出的结论却是足以让他吐血——
      “不爱江山爱美人,魔君对那个聂小倩用情之深,真是令本座诧异。”
      啥?
      眼看金光带着讥诮之意的笑容,他初时没反应过来,稍后才恍然对方是以为他如此作为都是为了回护聂小倩,是因为希望聂小倩幸福所以做出的牺牲。
      冤枉……好吧,也不算太冤,让小倩得到想要的幸福固然是他的目的之一,但是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
      不可说,说了金光肯定会糊他一脸“天地无极,玄心正法”。
      所以仔细想想,倒还是金光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最说得过去。
      但是、但是能不能别离真相这么远?!
      被他认为自己对小倩一往情深,这样真的好吗?!
      那一刻他真是觉得放眼人魔两界,简直找不出比自己更有理由郁闷的人了。即便金光最终赞同了他的提议也没有令他高兴多少,甚至一回到魔界便喝起酒来。
      酒入愁肠,如火烧灼。
      偏这时,小倩还过来了。
      心知她多半是来打听宁采臣的消息,此时此刻也不是很想见她,但是看见小狐妖关切的样子,他还是控制住心上的不悦——
      毕竟小倩并没有做错什么。
      “来问宁采臣的事?”他决定如同天底下所有兄长曾经和正在做的那样,小小地欺负一下眼前的女孩,告诉她自己所见宁采臣与燕红叶相处的情形……当然了,最后他会告诉她这些都是误会,笨书生心中只有她一个人。
      而且他们,很快便可成亲,比翼双飞,长相厮守。

      ※ ※ ※

      小倩与宁采臣要成亲了。
      魔宫这边自然没有问题,有太后定论在先,圣君亲自交涉在后,人人都觉得小狐妖要嫁给笨书生那是一定的事。
      而小倩得了他的首肯后,便欢天喜地地去了人界。
      他却还有隐忧。
      虽然那夜他对金光说过魔宫能够确认宁采臣的身份,而不日燕赤霞夫妇也将从宁母那里探知昔年往事,知晓宁采臣便是当年红河村一役中险为金光所杀的婴儿,从而认定他便是七世怨侣。
      但他还是不放心。
      担心金光会有另有打算,担心燕赤霞夫妇会为了女儿隐瞒不报,更担心婚事不会如他所愿达成。
      虽然有前生先例,但今番的轨迹毕竟已经出现了种种偏差。
      他干脆派了四贤去保护小倩。
      好在月余之后消息传来,道是虽然宁母厌恶妖邪之属,但燕红叶自愿施行掉包计,助宁采臣与小倩大婚,以求消弭七世怨侣之祸。
      燕红叶……
      默念此名,浮现在他眼前的是月老镇的那天晚上,白发红颜,因情入魔的女子。他更不会忘记,前世宁采臣与聂小倩的婚礼上,正是因为燕红叶再度入魔后逼得小倩现出原形,才令本已无限接近幸福的两人自云端跌落,之后一切种种也向着最终毁灭的结局推进而去。
      而这一次,很可惜他回归的时间已然太晚,但虽然没能阻止燕红叶对宁采臣生情,但他不会让她第二次破坏婚礼。
      七世怨侣,必须终结。
      心念及此,他落笔成笺,又自怀中取出了一道符咒。

      书笺隐于其中,催动符咒,黄色的符纸化为飞鸟之形向外而去,他以魔气裹挟其上,如此通过结界之时便不会被发现。
      而当符鸟飞入玄心正宗的地界,亦可保护其中沾染着魔气的书信不会被人觉察。
      符纸是金光所予,道是与他互通消息,当然他很清楚金光即便回转玄心正宗,也必然在宁采臣的身边布下耳目,实在并不需要自己来多此一举。
      所以赠符或许只是验证他诚意的另一种方法。
      但他还是觉得,能够这般通信,好像私相授受,好像……
      呃,还是那句话,不可说。
      而至于笺中所提,自然是宁采臣与聂小倩的婚事细节,其中最重要的,是他邀请金光出席。
      从很多方面来说金光都应该出席,而他的一大考量,则是因为燕红叶,虽然已经有了应付她的腹稿,但是事态会如何发展他实在并无把握,虽然不知今生此时金光是否已经开始修炼玄心奥妙诀,但多他在场,压制燕红叶便更有胜算。
      还有就是……
      够了,他就是想见一次,不行么?(阿玄玄:行!圣君您说啥是啥……就是能不能先把一夕剑从小的脖子上挪开啊?!!!)

      ※ ※ ※

      大婚之日。
      他到的居然有点迟。
      “人终于都到齐了。”才进门,便听见熟悉的声音这般说。
      还是有显而易见的敌意啊,他感慨地想,抬眼看去,恰好迎上金光投来的一瞥。
      凤目斜睨,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他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这时一群人上来见礼,参见圣君喊得震天响,他方才回过神来。
      “宗主今日到来,想必也跟我一样,都是来恭贺一对新人,应该别无他意吧?”看到宁母因为金光的出现显得异常紧张,他忍不住言道。
      随后意识到,此刻对话的双方对他而言都是特别的存在。
      金光自不必说,那个看上去平凡到甚至有些俗气的妇人,便是他的生母。
      只是如今,他已没有了前世里获知此事时的震惊与百味陈杂。
      他已看得很清楚——
      什么都不知道,认定宁采臣是她唯一的儿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这对她才是最好的。
      自己与她没有任何交集,才是最好的。
      这时金光答话了。
      “恭贺倒也谈不上,本座只是想来看看,七世怨侣成亲这出大戏……”
      话到最后,金光很明显地按住了某句话。
      会不会以悲剧收场。
      他还记得前世此刻金光那不屑的目光,而事实最后也印证了他的话,成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今天,他不会让一切重演。
      说完话金光便在玄心四将的簇拥下入内了,他看着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惊恐的宁母,忍不住上前安慰道:“大娘不要害怕,我等是你儿媳的朋友,今天只是来喝杯喜酒的。”
      那妇人渐渐安定下来,随后请他入内。
      他与金光,对面而坐。
      未几多时,喜气洋洋的吹打声自外头传来,迎亲的队伍到了。众人出门去看新娘,他与金光亦不约而同地起身而行。
      大门外,燕红叶走下花轿,燕赤霞夫妇做法起雾,雾迷了众人的眼,打扮得一模一样两个新娘子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调了包。
      他当然不会像凡人那样被这种微末的障眼法迷惑,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看聂小倩,而是落在燕红叶的身上。
      这女子心中,想必不好受吧?
      爱恋之情这种东西,本就会将贪欲、自私等负面情绪无限放大,而对于最害怕情绪波动的修道者而言,危害自然更大。
      难为她能忍到现在,但想必也是极限了。
      浓雾中,燕红叶的身影渐行渐远。
      “本君去去就回。”他交代四贤原地待命,自己则追了上去。

      ※ ※ ※

      “红叶,这样吧,等七世怨侣的事情一了,我们便陪你到关外散散心?”远离人群之地,燕赤霞夫妇担忧地看着女儿。
      有道是知女莫若母,无论燕红叶嘴上说什么七世怨侣事情了结是多么令人喜悦,司马三娘显然依旧不放心。
      看着女子微笑着应下,又催促父母返回喜堂继续演好这出掉包计。
      人前尚可保持镇定,人后呢?
      在远处监视的七夜微微一笑。
      果然燕赤霞夫妇刚走,燕红叶的神情就现出了异样——目绽凶光,乌发转霜。
      他掐着时机,便在她入魔的那一瞬间动起身形,倏然来到她身后。
      “你!”
      入魔之时其人体内道消魔长,正是法力最为薄弱的时候,燕红叶一时不查被他封入魔阵之中,霎时间狂性大起,不断地击打着无形的壁垒。
      “没用的。”他笑,此阵虽不是牢不可破,但也能拖延燕红叶一阵。“只待大礼一成,便放你出来。”
      随后他便返回喜堂——小倩的婚礼他可不想错过,更不希望喜堂上生什么别的变故。
      真是分身乏术。
      回到堂上,新人已经拜过天地,宁采臣正引着小倩叩拜自己的母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新人身上,欣羡的,紧张的,好奇的,凡此种种。
      连四贤都没意识到他回来了。
      却是金光,仿佛无意识地侧过头来,看了看他。
      还真是,有点惊喜……
      “夫妻交拜——!”唱礼的司仪好嗓门,喊得一声比一声宏亮。
      可宁采臣起了身,小倩还跪在地上。
      他惊讶,转眼看见燕赤霞夫妇神色大变,不禁诧异起来。
      难道……
      “啊!”一声痛呼,小倩妖形微现,狐尾也不受控制的自喜服下探了出来——
      “妖怪啊!”众人惊惶,不知是谁这么大喊了一声,所有人仿佛说好了一般,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去。
      片刻之间,宾朋满座就变成了空空荡荡。
      却见一条红色的人影闯入,满头白发令人悚然。
      “儿……媳妇?”宁母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红叶,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燕红叶!”他简直咬牙切齿,又是她!怎么又是她?!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魔阵怎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玄心奥妙,万法归一!”
      情势却是容不得他多想,那边燕红叶已然运起玄心奥妙诀,情急之下他挺身而上,奋力挡下燕红叶一击。而另一方燕赤霞夫妇见女儿再度入魔喊打喊杀,也双双动手,意图制住燕红叶。
      一转眼,战场已自喜堂转入院落。
      依旧是六亲不认的入魔道者,依旧是忽然暴涨的功力,燕赤霞夫妇即便联手在她面前也还是略逊一筹。
      一切再度重演。
      他怔怔地看着,难道真是天命难违?那么这再一次的相逢又是为了什么?
      忽然绛影一晃,却是金光一掠而出,正与燕红叶迎面对峙。
      “你也敢来阻止我?你凭什么?!”一击平手,双方各退一步,燕红叶厉声喝道。
      一个人入魔之后,素日里被压制的种种负面情绪便不再受控,往往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来——这样质问于金光,可见燕红叶确实也不曾对他有过丝毫尊重。
      自恃于力,自恃于特别的地位,是以目空一切桀骜不驯。
      如果说父母曾有的争执令她厌烦尚可一抛了之,那么心慕之人爱的不是她则毫无办法。
      爱别离还可重聚,憎恶聚还可斩断,唯独这求不得,确实万难拆解。
      最想要得到的,却偏偏是她无能为力之事。
      所以才堪不破,却又不愿承认,如此煎熬,才会入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燕红叶与他是一样的——七夜如是想。
      而再看院中战局,金光受了质问竟一言不发,只是一掌拍去,与燕红叶再战一局,却又倏然退却,身影飘然远去。
      受不了这样的挑拨,燕红叶竟忘了方才自己心心念念要杀小倩,而是追着金光去了。
      金光不会有事。
      无论他现在有没有修炼玄心奥妙诀,以他喜好诸多筹谋深思熟虑的性格,上次吃过一回亏,这次还敢挑战燕红叶,必然有十全之把握。
      他一点也不担心……
      一点也不。
      这样说服着自己,七夜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然后他意识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异样。
      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真是……
      嘴角,不觉露出了笑意。
      那边,狐妖,掉包计,被打断的婚礼,宁母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晕厥过去,宁采臣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小倩则在一旁怯生生的仿佛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因为他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 ※

      云山雾罩。
      这雾气轻薄如烟,一挥手就散了,但重重叠叠,却是令人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为什么!本君有哪点比不上那个宁采臣!一介凡夫俗子,根本不值一提!”
      浓雾中,他踉踉跄跄,踽踽独行,仿佛被这无穷无尽的寂寞逼疯了。
      忽然,云开雾散,街道与屋舍就在眼前,削木为梁,铺芦为顶,是极为简单的样式。
      他停止了呼喊。
      一切,似乎都是记忆中的样子。环视周遭,七夜忍不住将眼前的一切与印象做对比。
      那是极其深刻的记忆,前世中就是在这里,他得知了自己是干将的转世,自己才是真正的七世怨侣……
      而此刻装作重重失意之下闯入,他是为了来确证另一件事。
      这时,城池深处传来了低沉的轰鸣,那是已然成魔的干将在悲鸣。
      仿佛为此所吸引,他向声音源头的方向走去。
      芦舍前,一剑入地。
      那是干将,以天魔妖矿所铸的神兵利器,他的铸造者便封在其中。
      他仿佛心有所感,在离剑三尺之处盘膝坐下,默默地看着,渐渐的,意识陷入混沌。
      就像前世一样,他做了一个梦。
      说是梦,却真实的仿佛亲身经历一般。他梦见了干将当年的经历,如何为了得到莫邪而与师弟一夕竞争,如何被一夕所害,误以天魔妖矿铸剑,最终被魔气侵袭,发狂成魔。而莫邪也为救他,舍身入炉,铸成莫邪剑克制他的魔气。
      他最终被封印于此城之中,成为世外秘境中孤独的魔。
      可怜。
      但他不是唯一可怜的。
      一夕,干将的师弟,付出了背叛同门的代价,却终究没有得到心爱的人。
      他便也入了魔,更发誓要毁灭整个人间,为他所承受的痛苦陪葬。
      呵,一夕……
      倏然睁目,银色的细索同时出手,盘旋回绕,霎时间缠上了面前的那团人形黑雾。
      口念咒诀,银索随之收紧,人形原本仿佛烟雾般飘散的身形也相应的越来越清晰。最终只闻噗的一声轻响,银索两头嵌入一旁的墙壁上,将那个人死死的绑定在那里。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悠然地走到那人面前。
      细看对方的眉眼,他不禁失笑:“与本君想的不太一样。”
      竟是不像梦里那刚毅的样子呢。
      不过要说刚毅嘛也是有一点,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得更多的则是疯狂与霸气,也对,这才是魔应该有的眼神。即便他长得和宁采臣仿佛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但无论身上的黑衣劲装,还是那种仿佛随时都会脱缚而去的力量感,都充分说明了他不是宁采臣。
      “开国之君的威名,七夜久仰了。”他笑着说,轻轻吐出那个名字:“一夕。”
      不,眼前这人……或者说这灵体,甚至不是一夕本人。
      因为一夕的三魂七魄已然转世为宁采臣。
      而这个人……
      此刻对方被缚魂索牢牢困住,他得以细细观察其是怎样的存在。
      灵体,很薄弱,比较特别的是居然沾染着一丝属于他的魔气。
      应该只是执念一类的东西,因为某件事物的执念过深,所以即使本主死亡转世,执念依然保留了下来——当然这样产生的灵体都很虚弱,像阵烟一样风一吹就散了。但眼前的这一个显然强得有些离谱,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找了一个稳定的宿主。
      比如,一夕剑。
      他成为了一夕剑的剑魄,因此而得以长久存续。
      真是令人意外。
      “小倩大婚之日本君用来困住燕红叶的阵中有本君的魔气,除了燕红叶能自内破解之外,魔道两界均无人能从外消除……除非是本君亲自动手。”看着这个“一夕”怨愤的表情,他悠然一哂:“可是这对于你来说想必不是障碍。”
      这剑魄既然沾染了他的魔气,要破除那阵法自是轻而易举。
      但同时他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藏。
      一夕剑是阴月王朝历代魔君的佩剑,亦可说是王统的信物,所以历代魔君皆从不离身,而就像沾染他的魔气一样,一夕剑上也因此残留着他们的魔气,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特别的标志。
      那天在喜堂,他在燕红叶身上觉察到了这种混乱的气息。
      就像他一直以来感觉到的那样,在所有事情的背后,有一个影子一样的人物在操纵,那人不是太后,也不是月魔,而是一个更麻烦更棘手,更为了解他行动的存在。
      “七夜……”那剑魄瞪着他,“我只是为了你,一夕剑臣服于你,我自然为你所用……你想消弭七世怨侣之祸,但你可知宁采臣并非干将转世,纵然他与小倩成亲……”
      “他当然不是。”他几乎要笑出来,“本君才是,对否?”
      剑魄目露惊讶,“原来你知道?”
      “你煞费苦心将那样的记忆灌入本君脑中,不就是想要本君自觉于前世的身份?但是本君知道的不仅如此。”这下他真的笑了起来,“本君还知道,我其实并不是干将的转世。”
      语调霎时间转为了冰寒。
      “那干将的魂魄分明封于剑中,困在这无泪之城里,此地的时间早已停滞,魂魄又如何转入轮回?”唇角的弧度化作了残酷的线条,“什么七世怨侣……爱而不得,怨气或许是真的,但说七世轮回,根本就不可能!”
      嗡——
      一旁,入地的古剑发出了低沉的轰鸣,那是封于其中的剑师魂魄,似乎在应和他的说辞。
      以天魔妖矿铸剑会受七世诅咒,爱而不得,七世怨气蒸腾,生天魔灭世之力……
      那只是个传说罢了,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一夕确实因为失去了挚爱而倾力于毁灭人间,所以他想要利用这个传说,可最后他还是死了,并且像一个凡人一样堕入轮回,变成了如今百无一用的书生。
      他终究没有成魔,他终究是放下了痛苦与复仇之心。
      至于眼前的这点执念——或许是阴月王朝创立之初一夕剑饮了太多的血,于是变成了一个极佳的容器,吸引了一夕的执念附着其上。
      阴月王朝屹立的千百载中,这剑魄是否一直在暗中影响着历代魔君,推动了一次又一次所谓“七世怨侣”的悲剧?
      他想要什么?天魔之力?
      无所谓,这些都不重要了。
      “七夜,你不明白。”剑魄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件事,困扰地想要辨析。
      “不,不明白的是你。”
      都到了这一步,这家伙还想说什么?说被封在剑中的只是干将的魔性?说他若不与聂小倩成亲七世怨侣之祸便无法消除?说他其实是忠心耿耿一心为了自己着想?
      疯了。
      而且愚蠢。
      “我是否干将转世一点都不重要。”天空下起了细雨,很难想象这个时间停滞之地居然还会下雨,他伸出手,感受雨水滴落在掌心时那种细小冰冷感觉,“重要的是,我不想自己是干将的转世。”
      是也好,不是也罢,重要的是他已情有所钟,纵要逆天改命,他也偏要和那个人在一起。
      手心里的雨水已经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雨水滴成一线,瞬间凝结成细长的冰锥。
      “所以你说……”他看着一脸惊诧的剑魄,“对于知情的你,本君该怎么办?”
      最后一个尾音消失的时候,他已然上前,停步时,离剑魄只有咫尺之距。
      “你久在魔界,或许知道这缚魂索的效用。”轻声说着话,他拈着那根冰锥,小心翼翼地抵上了剑魄头顶的百汇穴——
      那张与宁采臣相似的脸还真是令人有点困扰。
      觉得好像对不起小倩……
      真是讨厌,还是要快点结束这一切才好。
      “它不仅能困住像你这样的灵体,更能将之化为实形,血肉之躯……”他粲然,“便知痛苦为何物。”
      随着仿佛漫不经心的话语,冰锥刺进了剑魄的百汇穴。
      他要封印这剑魄,要他受苦,疼痛,经历他曾经历过的锥心之殇。
      鲜血涌出,那张脸因为巨大的痛苦扭曲了。
      “啊——!”
      下一刻,哀嚎声响彻了无泪之城。

      ※ ※ ※

      魔界,幻波池。
      被牢牢封印的剑魄凝结成鸡子大小的光球,七夜随手一抛,光球扑通一声落入了幻波池内。
      一沉到底,永无出头之日。
      “圣君……”
      柔和婉转的女声在旁响起。
      如同一阵轻烟般的形体,只能隐约看出秀美的轮廓。
      那是月魔。
      一夕剑魄被封印后她便出现了,却原来当年她爱慕镜无缘不得,心神迷乱之下被剑魄所控,成为他暗中操控事态的一个傀儡。
      那剑魄,隐藏的真是深。
      “见过老师了?”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镜无缘一面,他助了她一点魔气,令她能勉强凝聚成形。
      “见了。”
      月魔说着,俯身叩拜。
      “圣君之恩无以为报,愿附于剑上,永为驱使。”
      他点了点头。
      “好,永远别忘了你今日的誓言。”
      话音落时,只见原本轻如薄烟的形体化为一道光弧,宛如流星一般击中了他腰间的一夕剑。
      古剑长鸣。
      一夕瞬间为耀眼的光所笼罩,他将剑连鞘解下捧在手中,清晰地感觉到新的魂魄正在融入剑身。
      有了有形之物可以附身,月魔本体的魔气便随之不断聚拢,一夕剑拥有了更为丰沛的力量。
      悠长的铮鸣声在幻波池的上方不断回荡,回声自四面八方的峭壁传来,形成浩荡的共鸣。而更远的地方,那些隐匿于魔界山林水泽之间的魔物似乎也感应到了魔剑力量的增强,接二连三地发出了啸声以相应和。
      他听出了其中的臣服之意。
      没错,臣服。
      他是七夜,是魔界正统的圣君。
      在他的一夕剑下,九天十地的群魔都要颤抖。
      而如今幕后的阴谋者已万劫不复,谁还能阻止他去抓住想要的命运和想要的人?玄心正宗?天命?
      他望向远处,玄阴魔门,通往人界的唯一途径。
      想起那在心头萦绕了两世的面目。
      谁也不行,谁也不能阻止他。
      他是七夜。
      他想要的,就不该有得不到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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