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神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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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骇然失色，顾不得父亲“不准上天”的禁令，纵身飞上天空，沿着天轨奔跑，渐渐追上了失控的金马车。
六匹带翼的金色天马已经冲出了天轨。
我顺手拉住一匹最近的，翻身骑了上去。暴躁的金色天马高高后仰起身子，高亢地嘶叫，几乎要将我掀翻。我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阿波罗一动不动地躺在金色的车厢里，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金色火焰在他的身体周围熊熊燃烧，试图将他吞噬。
不行，这样不行！
我狠命揪住了金色天马的双翼，硬将它拖回天轨上，而后去拖另一匹。金色天马越跑越快，即便我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也很难在顷刻之间将它们尽数降服。
阿波罗……他怎么会突然……
我只恨自己不能多生出几双手！
一丝奇异的感觉自灵魂深处升腾而起，银色长发在高空气流中尽数散开，而后聚成一束一束的银丝，如同灵巧的手指，勾住了一匹金色天马的辔头。
这、这是……
我惊喜万分，瞬间将意念分成六股，操纵着六股发丝，将脱缰的六匹天马牢牢约束在方圆半里之内。但是，与此同时，大片大片的银光不受控制地从我的身体里倾泻而出，如同薄暮冰轮，幻化出巨大的明月虚影。
在人间看来，却是苍穹之上日月交撞，亿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金色马车从天轨上坠落。
我纵身跳下天轨，比金色马车的坠落速度更快，飞到它的下方，伸手托起了它。
银色月光流淌成寒霜，与金焰交撞，绚烂如极光。
我急急将天马套上辔头，将它们驱赶回天轨之上，一头闯进了炽烈的金色火焰之中。
阿波罗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车厢之中，闭着眼，眉头深深皱起。我试着叫他、试着推他，甚至用银箭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阿波罗却始终不曾醒来。
该死的！
我劈手夺过阿波罗手中的缰绳与马鞭，拼尽全力，控制着那六匹暴躁的金色天马。
——天马一旦上了天轨，是不能走回头路的。
——但是，从古到今，除了赫利俄斯和阿波罗之外，再没有第三位神，能够驯服这些暴躁的天马，让它们走完这段崎岖的天轨[注1]。我……
马车已经驶过了苍穹的最高处。
雷霆怒吼，紫电肆虐。
父亲已经发觉了苍穹中的异状，自然也异常震怒。
金色天马向下狂奔，一路往大洋中冲去。我虽然记得日出日落的准确时刻，却无法精确地掌控它们的步伐。
阿波罗……快醒过来……
我感觉到神力渐渐枯竭，一个踉跄，跪跌下来，双臂微微颤抖。
恐怕……是真的撑不住了吧……
最前面一匹金色天马突然踏空，紧接着，第二匹天马踏到了它的背上。金色马车再次失控，我被狠狠撞飞在车厢上，金色火焰刹那间吞没了我，背上火辣辣地疼。
冰火交撞，燎烧着我本就虚弱而破碎的神之命格。
我再也撑持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阿波罗一身。
缕缕寒气自月神之血中透出，凝成万载不化的冰霜，在炽烈的金色火焰中蔓延。
我的感知已被剥夺。
我的神力已近枯竭。
我隐约感觉到，金色天马再次脱缰，我却无力阻止。
阿波罗……快醒过来……快……
“阿尔忒弥斯！……”
谁，谁在叫我……
带着深切的绝望与焦灼，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自灵魂的最深处传来……
阿波罗，是你吗？
我们一体双生，魂牵命系……也只有你，才能……这么叫我……
我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抱着我，冰冷的海水将我们淹没。
我感觉到，他将我抱出海面，骑上暴躁的天马，一路向奥林匹斯飞奔。
我感觉到，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我，金色火焰在我的身边燎烧。我试图回应他，却提不起半分力气。枯竭的神力在一点一点地恢复，却始终不足以支撑我睁开眼睛，甚至不足以支撑我动一动手指头。
“阿波罗、阿尔忒弥斯，你们两个都给我到高加索山崖里去思过！”
我隐约听见了父亲的怒吼声。
神罚……
阿波罗也不能幸免吗？
“阿尔忒弥斯，醒过来，快。”
“阿尔忒弥斯！”
“阿尔忒弥斯，听话，快醒来。”
……
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我在梦中数着，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七百一十八……三千五百八十七……两万五千九百六十二……七万九千七百四十三……
我有些想哭，又想笑。
笨蛋阿波罗，叫一次就好了嘛。叫这么多声，你也会累啊……
冰凉的感觉从背上传来，再也不是先前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楚。朦胧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舔舐着我的背。我蓦地惊醒，坐了起来，赫然发现金角鹿跪趴在我的身后，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我。
它身边放着一个小碗，里面盛着捣碎的草药。它小心翼翼地用舌头沾了草药的汁液，在我的背上涂抹。
等等，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捣药了？
阿波罗？！
我下意识地抓起散落在身边的长裙，挡住了赤|裸的上身。长裙沾了血，有些冰凉。但是，我身边却空无一人，只有金角鹿在兢兢业业地给我上药。
阿波罗不在吗？……
我拍拍金角鹿的头，揪过它的耳朵，低声说道：“你回神殿去，给我带件衣服过来，好不好？”
金角鹿撒丫子跑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宽敞的山洞。外面的景色很熟悉，应该是高加索山脉。
“怎么跑了？”
阿波罗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带着些许疑惑。紧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喜地叫道：“阿尔忒弥斯，你醒了？”
等、等一下！
“阿波罗，不要进来！”我急急叫道。
阿波罗已经一脚踏进了山洞。
我将长发散开，如同一件银色的外袍，将我的身体尽数包裹。
母、母亲的话真是太对了，长发绝对不能剪啊、哈、哈哈……
“阿尔忒弥斯你……”
阿波罗松了口气，低低说了声“对不起”，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金角鹿叼着一件全新的长裙，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利索地穿好，顾不得长发凌乱，急急跑出山洞外。
阿波罗坐在一棵大树下，望着远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睛如同大海一般湛蓝，目光温柔而深邃。
是他……
我捂住口，怕自己不小心会哭出声来。
是他，是我的双生阿波罗，阿波罗。
他回来了。
“阿尔忒弥斯。”阿波罗向我张开双臂，微笑着说道，“来。”
我扑进他的怀里，枕在他的肩头，温暖的阳光从他的身上透出来，令人醺然欲醉。
“你吓坏我了。”
“你也是。”
“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这句话该我对你说。”
……
分不清是谁的喁喁细语，分不清是谁身上洒落的细碎光芒。阴霾的天空之下，阳光与月光交错在高加索山脉之中，汇成涓涓细流，分外缱绻。
“这下子，人间可惨了。”阿波罗感慨道，“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我问他：“你说，父亲会不会像三千年前那样，推选出新的太阳神？”
三千年前，天空中的太阳神还是赫利俄斯。但是，他儿子偷偷驾驶金马车出行，却因为无力掌控天马，令金马车冲出天轨，坠落人间，烧焦了整个埃塞俄比亚。赫利俄斯因此被打入塔尔塔罗斯。
人间连续阴霾了三千个日日夜夜。
最后，当时还是光明之神的阿波罗驯服了暴躁的金色天马，冲出天门，在苍穹之上逡巡。人间欢欣鼓舞，高唱赞歌。父亲即刻便将阿波罗封为新的太阳神，而赫利俄斯，则永远留在大地的最深处，游走在冥界与人间界之间。
恰好当时塞勒涅钟情于一位沉睡的美少年，不再巡视夜空，父亲便又将我封为月神，与阿波罗一起，位列十二主神之尊。
“不会。”阿波罗肯定地说。
“为什么？”
“没有任何一位神能够驯服金色天马，除了我。”
“狂妄。”
“哦？这回不说我自负了？”
“哼……”
“我的确狂妄，阿尔忒弥斯。”阿波罗低头看我，海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可是，身为太阳神，我必须骄傲、狂妄而自负，你明白吗？”
我摇摇头，忽然又点点头。
是神格的负面，也是游走在众神之间的伪装。
如我，便是孤僻而清冷；如雅典娜，便是一反常态和诡谲；如阿芙洛狄特，便是善变；如阿瑞斯，便是暴力与嚣张。
“好了，现在你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太阳神战车里？”
阿波罗严肃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神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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