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你好，流氓再见》纳兰卿

5、第五章

　　林江仙从迎春楼后门出来后，寻了一条街逛了会儿，忽然记起一件事。

　　他要去找同仁堂的刘正德大夫！他爹还嘱托他把上回采到的草药送过去，被唐夙尧一打岔，差些给忘了。

　　说起这个刘正德，他为何会与山贼一伙勾结在一起呢？还要提到林大河与他的一段往事。

　　@@@

　　那时候，林江仙还小，顶着个山贼首领的儿子的头衔在私塾里没少受欺负。

　　有一日，他与人打架被敲破了脑袋，老夫子吓得两腿直哆嗦，赶紧命人把他抬到了同仁堂，老泪纵横的请刘正德医治。

　　同仁堂是刘正德的爷爷开的，后来传给他爹，他们刘家三代行医，所以他便自然而然的就继承着他父亲的衣钵。

　　刘正德出身于医药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医术精湛得据说能用一根针穿着线把伤口缝起来，风寒伤痛更是药到病除，是朱言镇有名的大夫，每日来同仁堂要看病的人可以排到大门口。

　　正是如此，老夫子才把林江仙送到这儿来请他出诊。要知道，林大河的名号在这朱言镇是可以拿来吓唬小孩的，如今他的宝贝儿子被人把脑袋砸开了，他的私塾也可以歇业了。

　　被老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给吓倒的刘正德看了看一脸血的林江仙，立即就应了下来，并让小徒弟准备清洗和缝针。

　　当时林江仙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嗡的直响，也看不清是谁在安抚，只觉得那双微凉的手和温柔的嗓音使他浑身说不上的舒坦。

　　针是怎么缝的，自己有没有大叫挣扎，他都不记得了，因为一觉醒来他就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了。
　　他是后来听说的，他爹知道他头破了后，冲到山下，找到同仁堂就一顿乱砸，刘正德还被人打伤了一只手。

　　林大河平日里绝不是这样，大抵是关心则乱。

　　把医馆砸到一半，他才弄明白他儿子不是在这里受的伤，顿时尴尬不已。

　　他找了刘正德连声道歉，并在后面几日都派人过来把他的医馆重新修葺，把药材也一一补了上去。

　　刘正德大度，见他的确诚恳，也没有过分为难他，只让他日后莫再冲动了。

　　若是就这样，那林大河还是“无恶不作”的山贼头子，不会多出一条“痴情郎”的控诉，而刘正德也还是乡民眼里的“儒雅、正直、善良”的好医者，不会多一句“可惜被黑暗染指”的惋惜。

　　可惜，“事与愿违”“天公不作美”，缘分就这么来了，挡都挡不住。林大河也没想过会再遇上那个小大夫。

　　事情发生在他率了一帮手下在山路上打劫的一次，那次遇上的几只羔羊不想他们竟然是练家子，反抗起来尤为激烈。他便是在对打中，被其中一人拿铁钩把右手臂拉了条口子。手下们见他们的大当家受伤，纷纷乱了阵脚，让那伙人趁机打了个落花流水而去。

　　“你们乱什么？老子伤了一条手臂又不是被砍了头，你们乱什么？！”

　　失败了的林大河对着一群鼻青脸肿的手下气得哇哇大叫。右手臂的伤口很深，皮肉都翻起来了，整只胳膊都血淋淋，他的脸色颇为狰狞。

　　上山采药的的刘正德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看到这么一伙人先是吓了一跳，尔后见中间为首的一人受了伤，顿时忘了何为害怕，提着药篓子就上前了。

　　那伙手下被林大河骂昏了头，没及时拦下小大夫，而林大河正气得两眼发黑，耳边闻得一道温柔的声音靠近，一回头便看到了他。

　　刘正德找了几株草药碾碎给他包扎，无意间问了句：“你怎的还在做劫匪？”

　　林大河觉得好笑。他不做劫匪能做什么？但他没有笑，因为刘正德正仔细的给他处理伤口，那轻柔的动作、轻蹙的眉头、微微抿着的嘴唇，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口，又酸又痒。

　　林大河是个孤儿，从小就没爹没娘，日子过得像深山老林里的野人一样，即便后来有了儿子，也顶多是个多了儿子的野人。他把一腔柔情与慈父般的爱意全给了儿子，甚少想到自己，而刘正德是唯一一个不怕他不奉承他真正待他好的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刘正德还是唯一一个走进他心里的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林江仙脑袋好了之后，在额头上留下了一道一个指节长短的疤痕，他还是去私塾上学，顺路带一些草药送到同仁堂。

　　林大河说，想送点东西作为刘正德救了他们父子的谢礼，但小大夫那人不俗，你要是送他金银财宝的，人家一定拿着全给你倒出来。礼物不能俗又要能表达他的诚意，于是就想了这么个法子：隔三差五的上山采点草药送过去，小大夫上山来他明里暗里派人护着，寨子里的人有个伤寒病痛的一律去同仁堂看病抓药。

　　明眼人都看出来林大河红鸾星动，枯了好几年的桃树终于回春开花了。就连那时候尚不懂情是什么东西的林江仙都看出端倪，趁着林大河右手伤着时，问他是否看上小大夫了想娶回来做压寨夫人。

　　林大河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残忍”的揭穿心底的秘密，顿时红了一张老脸，矢口否认。

　　拿出早已亡故的发妻来做抵的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林江仙一句“我代表我娘同意你续弦”使他又羞又恼，骂了声扯淡后四处寻大刀要砍人。

　　他左手使刀一样顺溜，若非溜得快，林江仙半个屁股就被削下来了。

　　自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在林大河面前提续弦之事。

　　这事告一段落了，可林大河与刘正德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便是从那时候起，林大河开始了他苦苦不得解脱的暗恋。他觉得小大夫皎洁无瑕得就如同那月光，让人不忍心看上面染上污点；而自己则恰恰相反，他这一生都注定要在黑暗泥淖的道路上摸爬滚打……

　　是以，爱慕的心事不能流露，只能借口送草药来隐瞒。偶尔按捺不住跑下山去见他，也只能像君子之交一样吃吃茶聊聊天气晒草药。

　　刘正德在医术上天分极高，却在这感情上不入门。他没有嫌弃林大河山贼的出身，也不听外人劝告与惋惜执意要交这朋友。在他眼里，林大河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仅仅是朋友，压根就没想过男男之事。

　　所以说，林大河其实挺苦情的，因为直到如今，两人还是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

　　忘了说，刘正德这么多年来去，竟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原因不得而知。不过依照他的性子，大抵是眼里只有他的病人、草药、医书，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了，万难想到要解决婚姻大事罢。林江仙如是想。

　　看来他爹林大河的情路坎坷啊。他看了看逃命都不忘带上的老母鸡一眼，偷偷咧嘴笑了起来。

　　不如把这只鸡也送去，做个顺水人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