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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节 ...

  •   第五十二节

      姚九一并未加入战斗,而是眯着眼睛站在高处欣赏着绝世高手的困兽之斗。
      庞统要护着妹妹,打斗起来未免束手束脚,飞燕将头埋在哥哥的肩窝里,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缩小再缩小,小到不会拖累他。

      围攻庞统的禁卫不但武功都属上乘,更像是专门为了他而演了阵势,庞统的一柄飞星重剑在包围中使不出一个囫囵圈。庞统当得一声绝世高手,他却不是江湖人,而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将军,战场瞬息万变,万杆兵刃之中早已识得何谓以不变应万变。

      庞统称飞星将军,并不是看星星卜卦有多在行,善易者不卜,这是古来的道理。真的智者一双眼便瞧得见前后十年。
      庞统虽然未到此种半仙地步,却不难瞧出阵势弱点来,拼了一身功力,只攻不守,朝着略薄弱的巽位猛击,七星剑从巽方禁卫的头顶险险划过,还未回神,剑气又至颈下,只觉得颈间一团溽热,觉不出痛来也发不出声,就那么直挺挺的捂着脖子倒下来。

      被庞统攻破一角,彼方阵势顿时一乱,但是禁卫军毕竟是精英队伍,几下轮转,便补上了空,庞统嘴角却挑起一抹笑来,方才一番孤注一掷的打法,竟是让他察觉出异样来。

      这些人剑势虽然凌厉却并不朝着要害打,似乎只想伤他,而并不想要杀了他,庞统便如得了个护身符,手下剑招,招招都不留后手,一举杀了五人,血溅在一张俊脸上,竟也妖冶得紧。

      战局有了新的变化,投鼠忌器是交手大忌,庞统打点精神越战越勇,眼看着伤亡的禁卫越来越多,庞统身上不过多了几处皮肉伤。
      站在高处的姚九一眼神里颇有欣赏的意味,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支小巧的袖箭,熟稔的再指间翻过几圈,袖箭乌黑锃亮,只有箭头泛着孔雀蓝的光。

      庞统酣战之际只觉得耳边风声有异,侧身避过,只听得“扑扑扑”接连的声响,数十杆袖箭连发而来,袖箭笼罩之处极广,连自己人也不放过,一时间庞统身边几个禁卫都着了道,身边的攻击骤然减弱,正是逃去的好机会。
      庞统知道这箭便是那自称御医的姚九一放的,心中疑惑他的目的,脚下却丝毫不停,机会稍纵即逝,暮然腰间一凉,他也不及理会,挟着庞飞燕直朝南而去。

      禁卫们待要追去,姚九一却大声喝止:“穷寇莫追,将受伤的人都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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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统带着飞燕越出了那重重的宫墙,往南狂奔五里,身后是静静的夜,只听得见飒飒的风声,丝毫没有追兵的痕迹。
      庞统侧耳倾听一番,才将飞燕放下地来,脚下有些浮,飞燕拉着庞统着急得检查着他的伤势。

      “都是皮肉伤,不打紧。”庞统的笑中带着点宠溺,拦住飞燕的手,将她脸颊上凌乱的发丝抹到一边,转而表情变得有点冷,最后咬了咬牙:“飞燕,这些年你受苦了。”
      飞燕愣了一愣,苦笑着摇头:“二哥,我不苦。”
      “哼,他居然将你放在冷宫里,怎能不苦。”

      飞燕一时无言以对,庞统从怀中摸出一个烟火棒一样的东西,用火石一打,便冒着火星冲天飞去,在极高的天上炸出一朵绚丽的烟花。
      飞燕知道庞统这是通知飞云骑撤离的信号弹,烟花的影子落在她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庞统侧过脸去不忍心看她的表情,柔声道:“我们走吧。”

      飞燕奇道:“咦,我们不在这里等吗?”
      庞统笑道:“傻姑娘,飞云骑看得见信号弹,禁卫自然也看得见,汇合的地点必然不是在这里。”
      飞燕笑牵着庞统的袖子,吐出半个舌头:“对哦,这么简单的道理。”
      庞统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多年不见,飞燕面目未变得多少,还是一副娇憨的模样,只是那神情再没有彼时的天真烂漫,想飞燕及笄之前,兄妹俩日里的打闹,飞燕是太师家的千金,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着旁人还可装得几分知书达理的样子,唯独最粘这个大她好几岁的二哥,耍赖撒泼的时候不计其数,何时有如此乖巧的表情。

      岁月总是催人老,但最为可悲的是人未老心却已经倦了。
      “走。”庞统抱住飞燕的肩膀,想要施展轻功之际,却有那么片刻提不上气来,他一皱眉,深深呼吸一口,气息方才平稳如常,便不再多想,只怕追兵会循着烟火追来,携了飞燕飘然而走。

      如果可以换做现在的自己,一定有一百种办法不让飞燕进宫,可为何当初那个自己没有更加狠决的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而是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远赴边疆战地。
      年少的轻狂和冲动,总是会在往后的岁月里留下明晰的遗憾,庞统也曾是任性的孩子,但今天他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能让遗憾再来一次。

      当夜,庞家集结的二十五万的大军于汴京京郊以西北的郭桥镇驻扎下来。廖泽用的北方大军从河北西路而来,走至安阳。庞家的二十五万大军走阳武北上,要抢在廖泽用之前据守黄河天险,以逸待劳。而值得讽刺的是,大军的驻扎地与皇帝避险的洛河行宫也不过两百里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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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几天雾蒙蒙的天气褪去,太阳总算是露了脸。
      洛河行宫东暖阁外一汪接天水一碧如洗,巳时三刻,赵祯从暖阁出来,仰头吸了一口新鲜干燥的空气,嘴角挂出一个浅浅的笑,侧过身去,朝着门内点了点头。

      几个侍卫抬着一柄象牙软床从暖阁中小心翼翼的出来,软床上方支着镂空楠木的顶,两侧罩着几层轻如蝉翼的幔帐。

      透过纱帐隐约瞧得见软床上躺着个人,正撩起锦被要坐起身来。

      “爱卿,伤筋动骨一百天,你骨伤未痊愈,不要乱动。”
      “启奏皇上,微臣...微臣。”软床上的人涨红了一张脸,又只好躺了回去。此情此景甚是无奈,略动了动就感觉到双手和胸前一阵彻骨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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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策在密不透风的御殿龙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身子骨早僵得不似自己的了,每天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睁开眼睛的时候大部分都在喝汤吃药,还是皇帝陛下亲自来喂,公孙策纵然不再为这个举动觉得惊吓,却也决然不能心安理得的习以为常。

      在御医国手们诚惶诚恐的精心调理下,公孙策的身体好得很快,尤其是近几天以来,已经可以在旁人的帮助下自主活动身体了。太监们照常端来药汤,赵祯扶他起来喝药,他却下意识的将头转开了一点,却因为理性告诉他这是对皇帝的大不敬而硬生生止住了,赵祯是心思灵透的人,见微知著,将药碗往案几上搁了。

      “爱卿,可是有什么心事?”

      公孙策本就精通医术,这么久了,如何不知那药里放了份量不清的安神药,着实不想成天浑噩着,又不敢言明,只道:“微臣今早听见鸟叫得欢快,想必天气不错。”

      赵祯淡淡的看他一眼,站起身便走了,一个时辰后,便叫人抬来了这柄象牙软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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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卿可以好好看看行宫的景色。”
      赵祯脸上瞧不出半分情绪来,甚至语调都平淡得如同照本宣科,只是眼睛却不能骗人,他看向软床中那人的目光柔软温和。
      随侍的老太监陈公公早已修炼成了人精,口口声声得不敢妄加揣测,却比世人任何一个人都会揣度人的心思。

      陈公公猫着腰,毕恭毕敬的对公孙策道:“公孙大人,你若躺着不爽利,老奴便为您支个蚕丝垫子,任您躺着靠着都舒服。”

      赵祯拂拂衣袖,瞧着暖阁外立着的几排太监宫女,道:“你们就都伺候着公孙大人游园吧,若是大人有丝毫的不满意,就都等着板子吧。”

      不想一句闲话,惹来这么个匪夷所思的情况,从儿时起,公孙策的脑子里就被烙印着要恪守臣子本分,而这象牙软床本是皇族规制,他一个臣子躺着还教天子随侍伺候简直就是大大的僭越,公孙策躺在软软的羊绒床垫上直如躺在一板针毡之上。

      “皇...皇上,微臣...微臣。”公孙策偷偷瞧了赵祯一眼,醒来后的七八天里,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位君皇对待自己的态度,君无戏言,在两人相处中体现得相当戏谑,赵祯像个执拗的孩子一般为公孙策做着每一件事情,不容他拒绝。

      公孙策不明白,朝堂之上的赵祯睿智清明,宽厚仁德,更是善于纳谏,怎么此时倒是也学着庞统专横起来。

      “皇上,行走未免颠簸,微臣在此处晒晒太阳便好。”公孙策退而求其次,只求赵祯将他放在院子里,散了这一群太监宫女,他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忽而有小太监快步而来,朝赵祯行了礼,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赵祯略阖了眼睑,朝公孙策道:“如此也好,朕瞧着画堂后的曼陀罗园中开了好些茶花,十八爵士也打着花骨朵了。”

      赵祯微笑着朝公孙策点了一下头:“你等就将公孙大人安顿在曼陀罗园中吧,午膳传到园中凉亭内,朕要与公孙大人共享。”
      公孙策再不能说什么,只能听得两侧好几十个太监宫女齐齐跪下唱诺。

      “朕还有事,一会再来瞧爱卿。”

      公孙策直想翻身起来下跪,却只能勾着背朝赵祯抱拳行礼:“皇上隆恩,臣受之有愧!”
      赵祯朝他摆了摆手,大步流星的走了,乌压压一堆人又跪下来恭送皇帝,陈公公亲自撩起半边纱帐,送进来一个两尺见方的蚕丝垫子,厚实馨香,却绵软异常,垫在腰间轻软得似没有一般,完美得贴合着腰背的曲线。

      公孙策叹了一口气,将身子放松,窝在垫子里倒是非常舒服,软床被抬起,视线升高,有一点晃悠,他知道他们抬着他往曼陀罗园里去了,阳光被纱帐滤了灼热,只有懒洋洋的温暖落在身上。

      不禁又想起庞统来,问过皇帝两次,没有答案,公孙策在心中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什么都不盼望,只求他与展昭可以平安脱险。那个人,笑起来总有那么一点邪性,初时看着讨厌,后来竟然就瞧得顺眼了,公孙策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那么跋扈嚣张的一个人,却又是最令人安心的,他那么聪明,运筹帷幄的,那些火焰定然是伤不了他的。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接触过这样好的阳光,也许是因为安神药汤的药力还在,或者是软床晃晃悠悠的很舒适,公孙策有些迷糊,念想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身旁对着他笑。
      软床轻轻的落在实地上,公孙策这才打点精神,睁大了眼睛,软床停在几株高大的山茶花树之间,面着行宫中浩淼的烟萝湖。山茶花开得不多,却都处在热烈绽放的时候,不见花瓣有一星半点的萎蔫,左手边是皇帝阅折子的画堂的屋墙,墙上有菱形的雕花木窗。

      “有劳了陈公公了。”
      “唉哟,大人,您别这样说,皇上器重着您呢,大人前途无量。”陈公公忙猫着腰回公孙策的话,又连忙朝着后面招手,太监宫女们鱼贯而来,摆上案桌,撑起青色的华盖,接着就是各色的新鲜的瓜果,蜜饯干果,香茗美酒,满满的铺了一桌。

      公孙策无力的笑笑,看着他们折腾,阻止不了,也就索性不理。
      湖面的风吹过来,很是凉爽,手臂上还打着夹板,手掌却可以自由活动,公孙策轻轻捏了个拳头,又松开了,掌心暖暖的,经过火海拔剑之后,身体再不如从前一样时时刻刻都觉得冷了,难道那要命的寒症便就这样痊愈了不成?

      公孙策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这世间因缘际会,真是半点不由人。只不过心口处似乎还未见得全好,方才一点风吹过来,就似谁在心口上放了冰渣子,公孙策连忙用手指将被子勾起来一些,盖住胸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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