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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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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节
柳依依握着惟尊剑,横在身前,庞统却看出她身形有迟滞,想必惟尊剑重,女人用之较沉,当下也不动声色,从剑鞘中拔出七星剑,内力灌注,剑身嗡嗡作响虎虎生风。
庞统自然不惧柳依依,却不敢小觑了惟尊剑,正当凝神静气要与之一战,手臂却被莫逸扯住了。只听莫逸在耳边轻轻说道:“将军,这里交给我,您去做要事。”
庞统侧脸瞧去,莫逸脸上决绝之色便如当年他年少,失误损了大军粮草而后自请率百人断后时的表情,生与死都敌不过一个交待,对旁人也为自己。
多年征战,彼此之间互生默契,大多数时候,飞云骑并不需要直接的指令,只需庞统一个眼神,飞云骑便动了。乌压压的人群一拥而上,被飞云骑有意的分为若干团。
七十三人对五万,这不是一个可以硬碰硬的买卖,飞云骑跟着庞统南征北战,自然晓得厉害。
剑身如夜幕,明珠似繁星,乌金所制的七星剑掩在夜色中,剑身上七颗夜明珠却熠熠生辉,随着庞统刚猛霸道的攻势幻化成一道流动的璀璨。
柳依依不料他出招如此之快,顷刻之间便攻了七八招她也退了七八步,最后一剑已刃在头顶,只得仗着惟尊神力横剑格挡,庞统却并不攻老,就在七星剑要撞上惟尊剑的瞬间撤了招,斜划一剑挑断了旁边妄想偷袭的禁卫咽喉,夺路而走。
柳依依心中叫着好险,惟尊剑拖得她走轻盈路线的身法无法施展,侥幸之念尚未衰绝,寒凉之意已至颈下,宽广厚实的精钢剑身一如持剑人的臂膀。
不料庞统还留着后招,他撤招之时莫逸从他身后补上了这一招,柳依依慌忙挥剑去挡那要命的一剑,恍惚间看见那人的脸,只觉得虎口一痛,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向胸口,惟尊剑与龙缘剑一撞,蹦出一溜火星子,跟随莫逸十余年的龙缘宝剑应声而断。
柳依依和莫逸都被震得飞了出去,惟尊剑砸白玉台阶上,半截龙缘还握在莫逸的手中。
柳依依捂着胸口趴在地上,有禁卫来扶她,她一手拍开,只狠狠瞧着庞统跃上大安殿屋檐的身影喝道:“领人去截庞统,要活得!”
一句话的功夫,对面的莫逸已经站起来了,拎着断剑朝着柳依依一步步逼近,他周身煞气灼人,几个想上前围攻他的禁卫被一剑一个的送了性命。
“你。”柳依依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拔出了自己常用的碧水剑杵在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莫逸,你要杀我?”心抽痛了一下,柳依依还是在嘴角挑出一个自嘲的笑。
“你不该杀吗?”
“我以为你会念在夫妻之情。”
“那你有念在夫妻之情吗?”
莫逸是个话不多的人,对着心爱的女子,更是木讷笨嘴。成婚之后,聚少离多,见面多是柔情蜜意,柳依依从未听过他用如此冷峻的语调说话,也从没见过他此刻如死神一般无情的眼睛,战场的腥风吹厉了他的棱角,也吹冷了他的血。她在这一刻才真的信了,这个人是飞云骑,是冷酷的杀手,是无情的战士。
“我与庞统,你选谁?”
“我选将军!”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回答,莫逸的剑已经朝着柳依依攻了过来。早已料到的答案,柳依依还是忍不住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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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的身影越过大安殿,朝北掠去,禁军教头们立刻挥动着执杖旗帜,带着自己手下的人追着庞统而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本是一条黑色的身影,却无端变成了数十条,教头们傻了眼,如何分得出是真是假来?
所幸,禁军胜在人多,再多的真假都有大批的军力可以调动追踪,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毕竟是皇宫大内,地域广阔,光是东西挟殿都足以装下万余人,禁军虽人众,被巧妙的分散开来,竟也如江流入海,四分五落得全不见迫人阵势,落单被杀的不计其数。
轻功真正能称得上飞檐走壁的禁卫并不多,而飞云骑各个都身怀绝技,一时间整个大宋皇廷杀声鼎沸,血腥弥漫,琉璃铺就的道路被军靴肆意践踏,刀戟划破了朱红长廊精美的浮雕。
庞统说过,巷战,人多必败。曾经飞云骑七十二人打败耶律俊才五千精兵,如今七十二人对五万军,虽不得胜,却也不会败。
外朝以北,垂拱殿之后便是内庭,内庭之地,非宣不可擅入,即使是禁卫军也不例外。
巍巍皇城,宫墙殿瓦恢弘错落,不论如何金碧辉煌娇红嫩翠,此刻都笼在一片灰黑里,像层层叠叠的棺椁。
庞统寻了一处隐蔽高点,半蹲下身子,掌心翻出一支只有手掌长短的竹笛,放在唇边,笛音喑哑,简短却悠长,随着庞统绵长深厚的内力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
闭上眼睛侧耳倾听,要在此起彼伏的金戈声中寻找那么一丁点的回音。尔后,星目猛睁,庞统直朝北面而去。
北廷最末处有一处宫殿,说是殿,却如被白蚁驻空的大树,即使黑夜里瞧不仔细,也隐约见到一蓬人高的乱草,掩映着几间失修的大屋,除了一院红墙和一道朱红宫门尚有华贵的外皮,余下较之民居尚且不如。
不论天子脚下,便是这天子卧榻也有此种破败不堪之地,庞统咬碎了一口银牙,一脚踢飞了左厢房半损的房门。
一灯如豆,一女素面秀颜,云髻高耸却无半点珠花,手中也握着手掌长的短笛,见他猛然闯入,也不惊异,忍不住泪如泉涌,直朝他怀里扑去。
庞统轻拍女子肩头,怒道:“他怎可如此对你!”
女子垂泪摇头道:“这是命,但是,你不该来的。”
“命,我从不信命。”庞统挽过女子肩头,带着她往外走,却被女子一把挣脱:“不,你自己走吧,你带着我定然逃不出去的,这几天内庭的禁军多了十倍不止。”
“逃?”庞统冷笑道:“我是来夺的,用不着逃。”
“二哥,赵祯不是傻子!”
“飞燕!”庞统拉住她一只胳膊,不由分说的朝外拉,庞飞燕再挣脱不得,涕泪说道:“哥!你就别管我了,你带着爹爹走吧,赵祯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将庞家斩草除根呐!”
“笑话!”庞统冷哼一声,忽而耳廓一动,周遭气息不对,错一步闪进房内,将门板一掀,十几只利箭扑扑扑的钉进门板里。
好家伙,竟是凭空冒出这许多的人,庞统方才走进殿内,急火攻心也未及细查,只是周围安静的不像话,便是不正常。
只听门外有人朗声说道:“庞将军,皇上说了,来者是客,庞将军更是贵客,请往大庆殿奉茶。”
庞统冷笑一声,示意飞燕不要妄动,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抱紧我。”
“哥,不...”庞飞燕还想拒绝,却看见庞统紧蹙的眉头,印象中的二哥从来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态度,任何事都不过尔尔,不上心不流连,只是这次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决绝和孤注一掷,如此的惊心动魄。
兄妹之间的默契,庞飞燕顷刻便懂了,这次二哥要认真做一件事情,他下了决心做妹妹的就断无拒绝的道理。
“好。哥,我都听你的。”
庞统仗剑护胸,出现在门边,斜眼瞧着那几只寒渗渗的箭:“流矢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墙头上立着一人,背着光,一身装扮不像武者,但说话内息浑厚也绝不是易于之辈。庞统眯眼问道:“我从不杀无名之人,你是何人?”
那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在下,御医姚九一,久仰将军威名。”
“御医?”这个笑话不仅冷,而且一点也不好笑。
“将军别是不信,公孙大人的伤便是我处理的,骨崩肉裂,五脏俱损,若不是将军的真气护着,早已入轮回了。”
庞统咋一听到公孙策的名字,全身都震了一震:“公孙策!”庞飞燕只觉得庞统环在臂间的手在微微战抖,她不解的看着哥哥的脸,全是她从未见过的疼。
“庞将军不必担心,皇上召集整个太医院救治,性命无虞,且皇上安排大人在洛河行宫疗养,想必不日痊愈。”
庞统冷冷的扯出一个笑:“废话少说,亮武器吧。”
“等等!你们这些人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我还是皇上的从一品贵妃,你们还敢放箭!”庞飞燕拿出娘娘的气势喝道,妄图皇帝尚怜夫妻情分,只盼帮得庞统一分便是一分。
姚九一默默不答话,手势一下,一时间流矢如雨,庞统将剑舞成了一面墙,箭头撞到剑气,都斜里飞了出去,伤不得他兄妹分毫。
埋伏的人并不多,想必皇帝也知道人海战术对于庞统这种顶尖高手无用,能被安排在此处伏击庞统的,必然不是一般的禁卫,背负长弓手拿长剑,庞统想起了九华山上的黑衣人,人生便是一场又一场躲不过的战役。
乱箭无效,姚九一又一个手势划下,禁卫们纷纷跃下墙头弃了长弓,摆开浅水戏蛟龙的阵势,要与庞统来个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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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逸的剑两次险险划过柳依依的颈项,柳依依武功本不如莫逸许多,仗着身法灵巧,莫逸手中之剑又断了半截,两人才堪堪打个平手。
莫闲广场上兜了几个来回,龙渊剑已然被血染得通红,抬头瞧见莫逸与柳依依从城墙头打到大殿顶,飞身过来相助。
一柄剑突兀的横在莫逸与柳依依之间,剑尖一斜,就朝着柳依依的心口插去,莫逸想都没想就一剑将莫闲的剑震开!
“哥!你还要袒护她!”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莫闲气红了眼,朝着莫逸连攻三招,莫逸连挡了三招,柳依依终于借着机会长长的喘了一口气。
两人剑身想抵,都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对方:“你若有余力,快去助将军!”莫闲狠狠的瞪着莫逸苍白的脸,从他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哀伤。
莫闲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不论自己认为自己有多了解的人只要扯上了感情,就会变得让自己看不懂,将军是这样,大哥也是这样,他心中藏了许多的恨,一股股像小火苗一样灼烧着。
“哼!”莫闲收剑而走,头也不回的又没入了黑暗之中。
剑动风动,世间万般流转,因果循环从不爽约,鬓角一缕发飘起,莫逸知道那是剑气,碧水剑是合金打造,纤长柔软,坚韧轻盈,从它的剑身上激发的剑气柔韧如丝却能杀人无形。
噗的一声,冰冷的剑没入了身体,莫逸颤抖了一下,咬牙将身体朝前一扯,剑尖离开身体的时候,带走了热度和鲜血,一丝血从唇角浸润出来,他捂着受伤的地方转过身来,只听得哐当一声,碧水剑已经落在地上,柳依依看着手上沾着的血,朝他喝道:“你明明能躲开,你为什么不躲开!”
“依依,这一剑,你我便情断于此,若你不杀我,下次相见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莫逸,你这个笨蛋。”柳依依嘴里低喃着这句话,血的温度很烫手,莫逸的掌心被血烫得一直颤抖,眼睛浑浊起来,瞧不明她的样子,也听不清她说的话,只觉得她好像是哭了,她一哭,自己就手足无措,只记得,青草河边,她挂着泪珠在自己的额头一点,笑骂他,呆子。
莫逸从没觉得一生的光阴回忆起来竟然如此短暂,几个片段,几件美好的事情,和几个并不完美的人。
柳依依一步上前接住莫逸下坠的身体,顷刻间有无数禁卫朝着这边围拢,柳依依两眼一扫冷道:“皇上说了,要活的。”说罢,将莫逸轻轻放下,起身去拿惟尊剑。
翼卫说话无疑是管用的,禁卫都未有妄动,只看着柳依依杵着惟尊剑,架起莫逸,朝着宣德门走,忽而有人道:“翼大人,您要将人往哪里带?”
“我做事用得着你来管吗?”柳依依脚下不停,沉声喝道。
那人沉默片刻,还是说道:“翼大人,圣上只说活捉庞统,并未言及飞云骑,此人是飞云骑首领之一,留之大患!”
“你再说一遍!”柳依依眼中暴戾之气猛长,端直了惟尊剑指着那人的鼻子,那人被惟尊的剑气逼得倒退了两步,却又近前两步道,冷笑道:“女人果然不可靠,我是药大人手下,恕难从命!”
“放肆!”柳依依将莫逸放倒在脚边,既然谈不拢,便不如先下手。隐龙卫从入营训练的第一天起,能力训练都在其次,而每一天都在不断学习加强一种态度:冷,狠,绝,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柳依依红了眼睛,手下毫不留情,她挥舞着惟尊护在莫逸身边,弃了身法只专挑拼命的狠招来打,惟尊神力着实可观,摧枯拉朽一般的撞断了无数剑身枪头,四肢人头,一剑出必然添上几条亡魂,她与莫逸全身都被鲜血浇透,活像地狱出来的阎罗,一时间众人惊骇竟然无人敢上前,眼看着被她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撒网!
柳依依知道是专司擒拿的老十到了,他的网是金刚丝淬火揉进天蚕丝制成,且他常年都以寻找更为难缠的材料为乐,网卫的网子柔韧异常,刀枪不断,拉扯不损,若被他的网子拿住,便是再无逃走的可能。
柳依依运气全身的功力,大喝一声,将惟尊剑砸入地下,剑气纵横而不得发,引得地面一阵剧烈的震动,近旁的一圈禁卫都被震得摔了出去,柳依依趁着这一点空当,将袖子中藏着的翼卫特技展示出来,她一拉袖中关卡,背上忽而生出两杆墨黑的铁钎,二化四,四化八,每只铁钎变为四节折线,其间有薄如蝉翼的黑布相连,看上去像是蝙蝠的翅膀。
柳依依不给禁卫反应的机会,一手挟着莫逸,一面运起轻功朝前跑了两步,铁钎尾部喷出一小股火苗,柳依依便腾空而起,越飞越高,听得下面有人喊放箭,她却已经越过高耸的宣德门城楼顶,带着莫逸消失在这腥风血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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