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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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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
恍惚记得那日也是这般黄昏时分,夕阳晚照灿烂得花了人的眼。他披了一身的晚霞,笑称:白虎下山,白中带赤,怕是有血光之灾。
尔今,血色洇在了桑家每一个人的身上,也不知道他是一语成谶,还是他根本就是罪魁祸首。
偌大的正厅上立着一人,拉长的身影,将案桌都笼罩了,他呆呆矗立许久,脸色比衣衫还白了一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正厅中的那幅白虎刺绣。
【丁丑道:
我才明白,带走元德的时候,桑矜春搜肠刮肚说出来的,当真就是桑老爷的遗言:‘喜欢夜歌森林,喜欢碧水塘边的迎春花,喜欢大堂上的白虎刺绣’
不知公孙大人注意到没有?那把藏着字条的宝剑剑身上,刻着一朵迎春花。
...........
三句喜欢,颇有深意。
可他女儿就算想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
白虎刺绣,是我带来的。真是想不到,他把我要找的东西藏在了我自己的东西里,这老狐狸,一早对所有的事情都明明白白。】
公孙策徒然握紧了拳头,大步朝白虎图走了过去,果决的伸手要将白虎图拽下来。
手指碰到夕阳洒在卷轴上烫金的一块,仿佛被灼痛了一般猛的缩了手。
【丁丑道:
桑家高手众多,还请公孙大人将正厅的白虎图内的东西取来给我,在皇上那里就是莫大的功劳一件!】
功劳?公孙策摇头苦笑,一抬头,瞧见那金线虎眼熠熠有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几尽嘲讽之意。
他将整张刺绣在地上铺开,平平摸了一遍,果然有一块地方比别处厚了一些,细细一看,虎身的背后打了一块补丁,色泽质地与原来的白纱绉一般无二。
公孙策用小指甲挑开缝合的线头,稍一用力,坚韧而异常纤细的绣线嵌在指甲缝里,雪白的线瞬间变了红,钻心的疼痛,十指连心,真不知最痛的地方到底是手指还是心?
公孙策愤然的抓住翘起的一角,用力一撕,夹缝里露出极薄的一张红色皮革,上面布满小孔,像是布阵图。
他将皮革死死拽再手里,捏成了一团:将它交给丁丑,帮助皇上对付庞统,或者将它交给庞统对付皇上。
【公孙策道:
皇上会对付庞家吗?
丁丑笑道:
应该...不会。】
其实谁都知道,这句话应该回答为:这是迟早的事情。
迟早在这二人之间,会有一场胜负之分,不论硝烟与否,都是血迹斑斑。
若,这场必须的战争开始在喜欢上谁之前,或者在谁从此闭上眼之后,该有多好。
如今却是逼着一个旁人来做选择,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而最后的结果呢?疼的不会是皇上,也不会是庞统,竟然也是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
忠君!忠君!那些儒家经典,每一个字都溶在骨血里,好像生命中的呼吸吃饭一样的理所当然,而不可离析。可是,那贸然闯入的温情,和心里不知何时开始的悸动,又该置于何地?
庞统,我还是相信你的,因为我相信这份爱是真的。
他说,他只是想寻着一个方法,可以保护他的爹爹,他的姐妹,他的同族。
既然爱上了,那么他的担当,他的责任,也就成了我的担当,我的责任。
可是,要如何才能做到?
公孙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滑坐在地上,一身冷汗涔涔,一浪高过一浪的窒息之感比寒症发作难过百倍。
他将白虎图挂了回去,又拂去图上的尘灰,猛然发现那白虎毛色中的血色已然不翼而飞。
公孙策不禁解嘲一笑,任凭你心思缜密又当如何,如此明显重要的细节却被忽略掉了,他将皮革收进袖子里,转身欲走,突听有人轻笑道:“公孙大人办事就是效率。”
不用转身也识得说话的声音,公孙策冷冷道:“原来丁先生没有走呢?”
丁丑从高大的琉璃屏风后转出来,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愠怒,拱手道:“公孙大人别误会,方才正想出去,却撞见庞统手下又退了回来。”
公孙策冷哼一声,道“既然丁先生能堂而皇之的站在这大厅之上,如何要公孙策来取东西?”
丁丑语气颇有几分阴阳怪气,道:“那也多亏了公孙大人支开了展少侠与小狸姑娘,丁某才能侥幸站在这里。”
公孙策淡淡看他一眼:“丁先生不用含沙射影,我确实派了他二人去打探情况。你与庞统各执一词,我不得不想法子了解最真实的情况。”
丁丑摇头道:“公孙大人,在下身为圣上近卫,所说情况断无欺骗之理。”
说罢上前一步,公孙策随之后退一步,一手藏于身后,一手平举拒之:“展昭小狸最多一日便回,到时候公孙策将东西恭恭敬敬奉上。”
“噢?”丁丑挑眉道:“如果,展少侠得到的情况跟丁某说的不符呢?”
公孙策凛然喝道:“那就治你妖言惑众,欺君罔上之罪。”
“可叹,可叹,大宋第一才子也逃不过情字一关。”丁丑吃吃的笑起来,摇着手指,轻挑道:“我怎么觉得是大人只是想保护情郎而已呢?”
“你!”公孙策只气的两眼翻白,心中却也忐忑起来,如此挣扎,难道真的只是希望能为庞统开脱,也为自己开脱?
“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丁丑点点头,语气咄咄逼人:“如情况跟丁某说的不符,大人就要将东西交给庞统?”
公孙策拽紧的了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斩钉截铁道:“公孙策永远不会背叛皇上。”
丁丑一撇嘴,不耐烦的朝公孙策伸手,道:“哪么请大人把东西交给我!若大人执意不合作,丁某也不介意动粗。”
“慢!”公孙策咬牙道:“丁先生,你是只想要这块薄牛皮,还是连着庞统手中的东西一并拿走?”
丁丑面上难掩惊喜之色:“庞统将他手中的偈语交给你了?!”
“都在这里。”公孙策指指自己的脑袋:“相信有了这些丁先生可以顺利的找到惟尊剑。”
丁丑抚掌笑道:“妙哉!”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所以丁先生不介意等到展昭他们带着消息回来吧?”
这一句话,又将丁丑兴奋的心情浇熄了一半,转念一想,这公孙策必然已经对庞统生情,若等展昭回来,他站在自己固然是好,若他不站在自己这边,无异于多了两个强大的对手。
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
丁丑猝然发难,点公孙策胸前大穴,公孙策还没回过神来已经丝毫不能动弹,只能对丁丑怒目而视!
“得罪了。”
本是伸手就能将人俘获,丁丑突然万分警惕的拔剑档在身前,“当”的一声金器碰撞,震得公孙策喉头发甜,再看时,丁丑恼怒的捂住左臂。一把飞刀无息而至,十成十的功力,即使被剑格了一下,依然有力的穿过丁丑的臂膀,深深插入横梁,摇晃不已。
门口出现三条人影,纵使看不清面容,也掩盖不了威风凛凛的气度。
左一人莫闲拔剑指向他,怒道:“公孙策!你背叛将军!”
庞统...
夕阳的余烬在他身后燃烧,橙亮的轮廓晃刺了眼,看不清他衣衫的褶皱,看不清他银冠下的表情。
背叛?这两个字何其可笑,什么时候又与他站在一条战线上了?要说挖苦的话本是公孙公子的拿手好戏,如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想努力的看清楚闪亮的轮廓下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丁丑压住手臂上的血,讽道:“庞统?哼,你倒是会选时候来...真是奸诈!”
右一人柳依依怒拔长剑,直指丁丑心口,喝道:“休对将军无理!你以为你潜进公孙策的屋子,我们不知道?”
丁丑瞥一眼角落里的公孙策,笑道:“难道庞将军不怕我对您的公子不利?坐视他的安危,气定神闲的等一个黄雀在后的结果?”
公孙策稍稍打了一个冷战,原来他一直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包括他可笑的钻出房门,刻意绕远来到前厅?身体的力量瞬间都入了土,好累,好累。
相互依偎的温情脉脉,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互相利用的交易。
夕阳燃尽,公孙策眼中的光倏然一片黯淡,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掷地有声。有人心中一痛,便再也忍不住沉默,黑暗从他脸上退去,天边一片浓郁的青灰挂在他眼眉上,公孙策的这才看清他的眼中的复杂情绪,说不清是恼怒,还是不甘,还有哪么一点点的怜惜?沉寂而犀利。
庞统就这样径直走来,公孙策静静的等待着他一步步朝自己靠拢,紧贴臂上的红色皮革冰一样的凉。有人将它直截了当的拿走,总比拐弯抹角来的痛快。
庞统将他背在身后的手臂牵到面前,那一刻,公孙策闭了眼,等他温暖的手掌伸进袖管。
可,只有手指尖感到一阵温润,庞统将他受伤的手指放在口中,舌尖抵在伤口上,细细舔舐,每一下都是如斯的刺痛。
“疼吗?”
公孙策心中涌起莫名的苍凉,鼻子一阵发酸,再不敢睁开眼睛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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