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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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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又是十多天的路程,包拯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只是神情有些浑噩,跟他说话,他也不答,只是看着,公孙策心中虽有疑虑,也细心照顾着,眼见路越发的难行,沿途民生也越来越萧索,颇为寻常的几味药材,竟都凑不齐了,只好催促快行。
六月初,钦州。
天气较前些日子又炎热些,一行人贪赶了些路程,人疲马倦,在路边的茶寮要了几碗凉茶,展昭小狸都是一头的汗,小家伙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就灌下去了。
公孙策看着他们,自嘲的笑笑,原来这寒症也是有好处的,如此天气居然倍感惬意,他端了两碗茶就递到马车内,又与车夫送了一碗。
展昭伸伸胳膊,左右看看这州城,人来人往,居然颇为繁华,奇道:“一路上,越走越冷清,原以为钦州大概也是个破败的小城,这...可比我想象中热闹多了!”
公孙策甩开折扇,潇洒的摇着,一脸了然的微笑,道:“钦州地处偏隅,陆路不遍,海路却很畅通,且比邻交趾,交趾人因海上风涛多恶,不愿到合浦做买卖,而这朝发暮到的钦州则倍受青睐,加之朝廷对这里实行‘重本抑末’的政策,鼓励贸易,更有方便各方商贾的‘博易场’,所以钦州实比中原腹地城镇要富庶些。”
“哎呀,公孙大哥,真是博学。”展昭竖起大拇指,笑得一脸戏谑,惹得公孙策狠狠白他一眼。
“那不是有很多新鲜玩意了?”小狸喜道。
“那咱们去看看?”展昭也来了兴趣。
“不行。”公孙策一脸严肃得敲了他脑袋一下。
展昭只“啊”了一声,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公孙大哥说不行,就一定不信,他揉揉脑袋,看看公孙策又看看小狸,公孙策不禁失笑,从怀里拿出药单子:“至少得把你包大哥的药抓回来。”
展昭高兴的应了一声,与小狸欢喜的去了。
直到他们背影都看不见了,公孙策才上了马车与车夫并肩坐了,示意他直接到钦州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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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几个街角,行人渐渐少了,两只鸟儿从头顶一划而过,喳喳得叫,公孙策回头冲它们一笑,眼角却睨见不远处堆积着一些人。
“那边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在做什么?”
车夫略一回头,道:“那是知州府的小侧门,那些人大概是送礼的吧!”
公孙策一皱眉头:“送礼?”
车夫悄悄对公孙策道:“知州大人的老丈人昨儿过世了,那些个豪门大户的就个理由,讨好巴结呗!”
公孙策便谢了车夫,回头又看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钦州府衙的大门显得格外的冷清,两尊石狮圆润的脑袋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房檐下立了两个皂吏,搭薄系在腰间,水火棍杵着下巴,脸上都是午后的慵懒。
公孙策将衣衫一振,故意重重咳了一声,昂首挺胸的就朝那敞开的大门迈去。
那两人唤过神来,见一青衣书生撩袍上阶,忙用棍子在他面前摆个“X”字,拦住去路,横道:“喂,干什么的?”
公孙策春风和煦的浅浅一笑,侧目道:“上衙门,自然是请官老爷做主来了!”
原来是个见官的。两名皂吏将公孙策上下一打量,有那么点公子哥的感觉,且面生,必是出门在外,正是好宰割的主,的彼此了然的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有意无意的摊了个手掌在公孙策面前,头侧向一边,懒懒的道:“要见老爷,少不得我兄弟二人通传,这大热天的,不容易啊!”最后几个字更是拖长了声调,斜眼看公孙策。
公孙策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腰间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掂在手里,扬眉道:“官爷的意思可是这个?”
两个皂吏顿时睡意全无,乖乖,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啊!那可是一个月的俸禄!
一人立刻伸出手要拿,公孙策却先一步将银子捏在手中,泠然喝道:“放肆!尔等食朝廷俸禄,怎可站在这庙堂公正之门,行蝇营狗苟之事?”
见拿白花花的银子又被来人收回去了,本已是恼了,又听见什么苍蝇什么狗的,两个皂吏两眼一瞪,骂道:“哪里来的刁民,在衙门面前来撒野,不打你十记杀威棒都对不起我这一身衣服!”(--#)
言罢,就要来拿公孙策,门里人听见外面喧哗,又出来几个牙差,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公孙策不欲让他碰到衣衫,“啪”的一声,狠狠打在伸过来的手上,那人骂道:“反了!”抡棒要打,却见公孙策手中高高捧出一个明黄的东西,表情肃穆而庄严,喝道:“圣旨在此,我是圣上钦定通判老爷,那个敢打?”
圣旨?
门里门外,一干人等,顿时慌了手脚。门口一个机灵的,趁公孙策不注意,慌忙往右面退去了。
面面相觑之余,有一个人扑通跪下了,接着便争先恐后的都跪下了。
先前一人又腾的立起,道:“兄弟们,别被他骗了,都起来!”
“咱们谁也没见过,圣旨什么样,通判大人怎么能孤身一人,连个随从也没有,定是诓骗你我的!”
听了这话,跪下的人又都立了起来。
公孙策冷笑一声,依然双手捧着圣旨,站立如松。
“今日不让你皮肉受苦,还真丢了官差的脸面!”那人说着,招呼几根棍子就要打下来。
公孙策两目一睁,怒喝:“谁敢!”
那一喝,声色俱厉,让人软了手脚。
只在那时就听有人喊道:“住手!”
谁都识得这是自己老爷的声音,那些棍子就僵在了公孙策眼前,但见他神色凛然的一步跨出棍网,迎着那冲忙出来的知州大人与主簿走去。
“这可是公孙策,公孙大人?”
公孙策微微扬起唇角,道:“下官公孙策,见过元德元知州。”
元德连忙回礼,道:“素闻公孙大人乃我大宋第一才子,今日一见果然,温文尔雅,仪表非凡!”偷偷看公孙一眼,见他依然冷着一张脸,只好说道:“一路辛苦了,待我与公孙大人接风!”
公孙策道:“这接风就不必了,这衙门的招待下官可担待不起,怕是会拆了我这身骨头吧?”
主簿在元德耳边耳语几句,元德脸色微变,对着一班牙吏,喝道:“方才是那个狗胆包天!给我推出去打一百大板!”
“这可不必了,想是大人公务繁忙,疏于管教。”公孙策浅浅一笑,意味不明,道:“看府院后门,可是人声鼎沸呢!”
元德心中一颤,只觉得背上的汗直接湿了衣衫,主簿接口道:“元大人一向爱民如子,大人的丈人昨日过世了,乡里乡亲都来祭拜!”
公孙策眼眉一动,看见元德臂上那圈黑布,温言道:“元大人节哀!”
元德伸袖子拭拭脸庞,也不知是擦汗还是擦泪:“谢公孙大人了,后面有些小酒菜,大人请吧!”
公孙策微微颔首:“路上已经吃过了,多谢大人了,可否先交接了印绶,公孙策好带友人去安顿!”
“不知大人的友人是?”
公孙策笑道:“他叫包拯,元大人可能听过。”
包拯?可是那大宋第一聪明的包拯?元德心中一惊。
公孙策并未察觉,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包拯有些顽疾,要借钦州的温泉养病,不知这温泉在何处呢?”
“包公子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呢,此地温泉甚是丰富,公孙大人还真是来对了,稍后就着人去安排。”
公孙策心中一喜,方才的怒气也消失殆尽了:“公孙策先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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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公孙策离开的背影,主簿喃喃开口:“这吏部文书才到两天,这人怎么就到了?大人,你确定他就是公孙策吗?”
元德道:“他当年可是由一介草民一跃二品侍郎,正意气风发之时,我亲见过的,不会错!”
主簿撇嘴道:“当年那二品的官,还有趾高气扬的底气,如今不过是个从八品的通判,拽什么呀!”
元德叹气道:“他这个通判未由制置使,提举司奏辟,直接皇帝钦点,更是给了圣旨,那里是个通判啊,简直就是个钦差嘛!”
想来公孙策才到,自己就被抓住了把柄,不由的头上又有点冒汗,回头对主簿道:“以后做事都机灵点,别弗了他意思,这人是个不好惹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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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并未设在府衙后院,而是设在了城郊的桑府本家,去世的老人唤作桑荣,早年官拜兵部员外郎,为人谦恭谨慎,几年前才告老还乡,而这元德就是他入赘的女婿。而那时公孙策不过是个举子,但毕竟同为朝廷效力,公孙策毕恭毕敬的上了一注清香,桑家人并不算多,跪在堂前痛哭流泪,焚烧纸钱的是个容貌姣好的中年女子,她后面跪着一年轻女子,一年轻男子,均是披麻戴孝,公孙策安慰一番,也就告辞返回衙门。
走到门口,展昭突然回头望一眼,道:“这城郊就是不同与城内,这里林木参天,极其的清幽,可比那燥热的府衙舒服多了!”
公孙策侧目道:“你不是武林高手吗?怎么还怕热的?”
展昭道:“谁说武林高手就不怕热来着?”
公孙策笑着四周看一遍,这地方还真的是尤其的清凉,一来桑府建在高处,后面着一片幽深树林,灼热的阳光都被滤过了几层,如何热的起来。
思想间见元德从外面过来,见了他连忙拱手问好,笑道:“本官还正准备去寻公孙大人呢,这可不就遇上了,有缘有缘!”
公孙策回礼道:“不知元大人找下官何事?”
元德将手往桑府一摊,道:“不知公孙大人觉得这处宅子如何?”
公孙策不明意义,道:“虽只是到了前堂,也看的出这座宅院修的极其雅致。”
“那公孙大人不如搬过来如何?”
公孙策一皱眉:“这是何意?”
眼见公孙策脸有愠色,元德连忙说道:“公孙大人不要误会,一来府衙的小院甚是简陋,要住下包公子,小蛮姑娘,小狸姑娘,还有展少侠实在是拥挤了些;二来,其实这温泉就在桑府后面的森林之中,若公孙大人一行搬过来,也不必每次都绕那么远的路。”
公孙策笑笑,心道:顺便让我也少盯着你些。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元德即刻又补充道:“老泰山的尸骨明儿就下葬了,公孙大人就搬来吧?“
“老大人不是昨儿才过世的,怎么明日就下葬呢?”
“实不相瞒,时值盛夏,实在是不益停尸太久,况且在元某家乡,停尸越长越不吉利呢!”
公孙策颔首,风俗的确是地地不同,也不在问。
元德又道:“温泉别院已经收拾出来了,一会就可以带包公子过去了!”
公孙策一挑眉:“温泉别院?”
元德笑道:“那应该是前朝留下的小院落了,并不是元某所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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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回到衙门便开始翻看卷宗,小案子一箩筐,大案子倒是不多,一件一件细细看来,处理的有条不紊,想这知州还不算太糊涂,抬头一看日头,都沉到了地平线之后,公孙策动动身子,有些酸痛,便起身去了后院。
这些天舟车劳顿的,包拯总是在夜里被颠醒,公孙策特地在药里加了些安眠的药,让他好好休息。
公孙策还不及换下官袍,径直就往包拯房里去了,见屋里熟悉的背影在桌前摆弄饭碗,一吸鼻子,笑道:“好香,小蛮手艺不错呢!”
小蛮微微一笑道:“今个把粥熬的稠了,又多加了些肉末青菜。”
公孙策点头,道:“明日,也不要喝粥了,吃些清淡的饭菜。”
侧头见包拯已经醒了,只是眼神依然浑浑噩噩,小蛮唤道:“大包,起来吃点东西。”
小蛮用勺子盛了满满一勺,试了试温度,就喂到包拯嘴里,虽只是青菜肉末粥,但对于一贯吃粥度日的包拯,无异于久旱的甘霖,那么袅袅的一阵香,直把包拯的魂给勾了回来。
包拯一口咽下,弄得公孙策生怕他噎着。
安静的房间突然就传出了,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那么轻,却掷地有声。
“你...是谁?”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公孙策转头的瞬间,小蛮手中的碗就一边倾了下去,热热一碗粥,都扣在了包拯盖的薄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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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将腿一缩,整个人就坐了起来:“好烫,好烫。”
剩下两人全都慌了手脚,小蛮连忙把弄脏的毯子拽下来,公孙策卷起他袖管,黝黑的皮肤看不出红来,道:“没事,没事!”
包拯定着眼睛看着眼前为自己验伤的男子,公孙策抬头触到他的目光,不复从前的清亮,似蒙了厚厚一层灰。
公孙策心中一慌,不禁皱眉,对面唤道:“包拯?包拯?你...”
包拯看着他痴痴说出:“公孙...策。”
他的目光越过公孙策肩头,看向那个在角落站立的女子,素色衣衫,素色的面纱,两条鞭子,搭在肩上。
包拯猛得抓住公孙策手臂,缩到他身后,瞪着有点惊恐的眼睛,在公孙策耳边轻声道:“她是谁啊?她的样子...好怪异!”
声音虽轻,却听得分明的清楚。
小蛮如今模样与当年何止差了千万里,难怪他不认得,可理性跟感性毕竟是两种东西,公孙策有些担忧的朝小蛮一睨,她的身子果然是剧烈一震,两眼都模糊了。
“她,她...”这其中的变数实在是无法一言说清,公孙策心中掠过感慨,只好说道:“她..是小蛮呀!”
“小蛮,小蛮?”包拯喃喃的道,眼神越来越散,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突然脑子中一阵猝疼,包拯抱着头,蜷成一团。
“包拯!”
“大包?!”小蛮一步抢到床前,扶着她:“公孙大哥,他怎么了?”
这声音,好熟悉。
包拯在浑噩中,抬起头来,盯着小蛮的眼睛,他抬手,要去撩那面纱,公孙策大惊,伸手去挡,小蛮早已火烧一样的跳开去,听她低低悲鸣一声:“不!”扭头就冲出了门去。
小蛮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一团:他刚刚说什么?
他问:她是谁?
他说:她好怪异!
心中的悲哀弥散开来,几乎不能呼吸,或者这就是报应,你当初伤他多重,就得十倍百倍的还回来,一生不够,还有来生。
只是,怎样都好,都认,而独独这一句不认识,叫我情何以堪?
“小蛮,小蛮。”公孙策的声音在身后想起,由远及近的,追出来见她两手捂着自己的脸,已经泣不成声。
公孙策默立片刻,便轻轻说道:“小蛮,你有被梦魇住过吗?”
“明明知道是个噩梦,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可是眼睛睁不开,手脚不能动,眼看着自己在无尽的黑暗痛苦中挣扎。”
小蛮有些诧异的微微侧脸,并不答话。
“你可知包拯中的魅惑之毒,服足七七之数,他会怎么嘛?”公孙策单手扶上栏杆,道:“魅惑蚀的是脑髓心智,若他醒着,便会落入自己臆造出来的恐惧之中,自己与自己纠缠;若他入睡,心智倒是明朗,可偏巧口不能言,眼不能睁。在旁人看来,这样的人就如同灵魂与□□分离了一般,可以看做是失了魂魄的活尸,也可以看做是带了躯壳的鬼魅。”
小蛮终是从掌中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公孙策。
“这毒太过歹毒,实在是生不如死。”公孙策握着拳头砸到木栏杆上,深深皱眉。
转头对小蛮一笑:“好在包拯只服了半月时间,小狸又倾力逼毒,他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可余毒并未完全清除,他的脑子并不清醒。”
此刻才明白公孙策的用意,原来他是在安慰自己。
小蛮泪中一笑,目光惨然而迷茫:“他说得对,我这幅样子他怎么可能认出我,我何止怪异,何止怪异!就算他清醒,我有何面目与他一起?”
公孙策欲言,又止,看着小蛮眼中的苍凉与自暴自弃,心中不止怜悯。
问世间情为何物?包拯,我已看见有人可为你生死相许,真的...真的应该为你而高兴。
沉默片刻,温言道:“小蛮,这个问题我们让包拯自己回答好不好?”
“啊?”小蛮闻言一愣,脑中瞬间得出的答案又让她一颤。
“等吃过晚饭,我们就带包拯去温泉,除毒之事必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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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下,不知何处吹来习习的风。
安静的巷子,却听有人惊声一喊:“啥?”
车夫猛的窜了起来:“公孙大人,您这会要去...去温泉别院?”
公孙策疑惑的盯着车夫:“有什么不妥吗?”
“还是等到天明日出的时候,小人再送大人去吧!!”
公孙策疑惑更深,道:“你把话说清楚!”
“大人可听说温泉别院所在的那片森林叫什么吗?”
公孙策摇摇头。
“那森林深不见底,唤做夜歌森林,一旦入夜,不定某时,厉鬼就会唱出声声凄厉的歌声,摄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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