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粥Ⅱ》唐清

2、今晚，读《妇女乐园》到深夜

　　这是我在师范念书时候的事了。在学校那间收藏匮乏的图书馆里，我翻找到1980年版的左拉的《妇女乐园》。曾经听我最要好的闺蜜提起过它，那姑娘对它赞不绝口，我相信她的品格与趣味。当我自己将这本书拿到手时，竟怀着深厚的颤栗与期待。然后，那天晚上——

　　对了，已经是10点之后，整幢宿舍楼都熄灯了。我躺在自己的床铺上。上世纪90年代的学校设备可比不上今日，没有暖气，寒冬里，就算把窗户关得再紧再牢，还是会有一丝丝阴毒的风从缝隙里钻进来。不过，宿舍的两排玻璃窗，被我们这些姑娘擦得很干净。在深静的夜晚，能透射进来天上那丛丛白白的月光。我的床位在下铺，靠着窗。那时那刻，我把棉被叠得高高的，压得实实的，然后靠上去，仿佛得到了一个世界般的满足。

　　我看到前面的一片玻璃上映着自己的脸庞，有些营养不良，瘦弱苍白，可是眼睛里饱含着青春的热情。而我的上铺也正开始她那热情的呼噜。

　　整个校园，就算有人不睡，也不会发出过分扰人的声音。于是，四下里能让人听到秘密生命在慢慢开放的声音，甜甜的，寂寂的，感性着，幸福着。

　　我这才把目光调向手中的书本，一手斜打着不刺眼的手电筒，打算一页一页耐心地读下去。不，那一夜，这本书并不没有锁住我的耐心。除了男女主角之间疼痛又幽长的恋爱过程之外，我几乎并不喜欢这本小说。

　　在上学生涯快结束、马上要踏进残酷的社会竞争的时候，我偶尔逛书店，看到了《妇女乐园》的再版，当时没有任何理由的，我买下了它，带回家，束之高阁。

　　工作两年后的夏天，暑假休息在家。炎夜，圆月，淡云悄走，萤虫撞着我卧房的纱窗。事业烦躁，恋爱不顺，当年的那个夏天，我简直成了有些变态的“作女”了。

　　那晚，我在书橱角落里翻找到左拉的《妇女乐园》，只为青涩时代心中留存着的那个动人又热烈的爱情故事吸引，只为再咂摸一次女主角的坚韧，只为再怀想一次男主角的无赖又深情，竟计算着，哪怕此生让我遇到一个像慕雷先生这样的人——有一点他的狡猾，有一点他的精明，有一点他的野心，有一点他的风流，有一点他的潇洒，有一点他的霸道，有一点他的痴情，有一点他的……唉，寂寞……

　　那一晚，我读《妇女乐园》到深夜。

　　不再无礼诅咒作者语言的繁冗、结构的复杂、铺陈的乏味。而是爱极了他语言的华丽、人物的真实、白描的深刻、灵魂的深邃，爱极了，哦，爱极了爱极了！

　　后来，竟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每年，总要挑着一个闲心静性、摒除浮躁的晚上，花一夜的时间读一遍《妇女乐园》。

　　今晚也是。

　　有份如水的夜凉，有段迷人的音乐，有丛独处的心境。

　　还读《妇女乐园》。

　　终于明白，有时候人就会无任何理由地深爱某一样东西，只为纪念自己人生中一刻阶段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