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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第三十九章

      潭水边的石滩上,一个竹编的大笼子里是被五花大绑的朝天椒。一条粗绳一头拴着笼子,一头拴着一枚大石锁。几个保乡团团丁守在笼旁。
      闻讯赶来的乡民们围立在潭边,看着朝天椒为她叹息,低语议论。
      乡民甲:“这女娃到底犯了多大的恶啊?猪笼沉潭可是专门用来惩罚不贞的人,她就是死了,也要背着一世污名。”
      乡民乙:“这还不算够,听说这样死去的人到了阴间,要被打入地狱、每日受烈火烤、受热油煎的。”
      乡民丙:“唉,这水深不见底,里面都不晓得沉了多少阴魂了,我们平日都不来这里担水,娃儿们也不让他们来靠近的,不祥啊!”
      乡民丁:“我咋个听人讲海镇长家里的少爷好打人,这女娃是被打得受不起了才杀人的。”
      周围乡民有的点头,有的不信,纷纷议论。
      乡民们不安地涌动着,持枪的保乡团拦着乡民们不让上前。
      海镇长坐在一张大椅上,面色阴沉。周里金拿着一个布包着的长条物凑到海镇长身边。
      周里金小声地:“镇长,现在有些闲话,说少爷是因为打人才……”
      海镇长黑着脸低声怒喝:“住口。”
      周里金连忙闭嘴。
      海镇长:“我让你找的东西呢。”
      周里金连忙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海镇长。
      海镇长冷冷地:“你听着,吩咐好手下人,哪个都不许多嘴,要是让我听见哪个对有力说三道四,我觉饶不了他!”
      周里金连忙点头:“是。”
      海镇长见四周的人已经来得很多了,霍地站起身,宣布朝天椒的罪行。
      海镇长:“乡亲们,你们看看这个不守妇道、狠毒凶残的恶婆娘!她一个走江湖卖艺人家的妹娃,爹妈都死了,是我看见她卖身葬父可怜才收留下来,我伢崽海有力待她不薄啊,可你们看看,就为了这么一把破刀……”他说着打开裹布,布包里是一把刀柄上镶有一颗红宝石的刀,他将刀高高举起,声泪俱下地控诉道“就为了这把破刀上的一块破石头,她硬是诬赖我家有力要贪她的刀,居然就杀人啊。我们海家是啥子人家,她那又是啥子人家,我家有力哪里会要这样一块破石头啊,你们看,你们看看……”
      海镇长举着刀一副痛苦难忍的样子,众乡民看着不禁议论纷纷。
      海镇长:“我海家对这恶婆娘仁至义尽,可苍天不开眼啊,这恶婆娘却不忠不敬,更无所出,现在还谋杀亲夫,致我伢崽海有力英魂归西!我那伢崽好命苦啊……”
      此时,在人群的最外面,马蹄缓踏,停下脚步。
      田田和水鱼儿骑在马上,她们正注视着法场上的竹笼和海镇长等人。
      海镇长继续说:“这样的事,天理不容!她必须给我的伢崽抵命!我海某今日在此替天行道,要把这个恶妇沉潭处死,以儆效尤!”
      乡民们认真听着,秀秀化妆成男人、孝信化妆成女人带领着几名双花寨的寨兵混进了人群,文孝忠和田翠翠、文孝智和郑喜儿、文三儿也都乔装在其中,大家彼此暗中示意,不露痕迹。
      田田向水鱼儿点头示意,水鱼儿扭转马头,向朝天椒处悄悄接近。
      朝天椒听着海镇长的指控,突然放声大笑,概然道:“哈哈哈哈,好笑!你要杀便杀,哪来那样多废话?从我进了你们海家门,没得过上一天舒心日子,受尽欺辱,老娘早就不想活了。现在我宰了海有力那个混账王八蛋,够本了,我不后悔!我晓得你不会放过我,不就是个死嘛,来吧,沉潭吧,老娘要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朝天椒!”
      田田看着笼子里的朝天椒,不禁点头赞赏:“好个烈女子!”
      海镇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朝天椒大叫:“死到临头还撒泼!好,你那样想死,我成全你,你心心念念的这把刀,我也给你,让它给你陪葬,让你和你的刀都下十八层地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来啊,把她推下去!”
      守在竹笼旁的保乡团团丁正要把朝天椒扔到水里。
      突然一声唿哨传来,紧接着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田田骑马疾驰,直奔海镇长所在的位置。田田高喊:“不许滥杀无辜!”
      保乡团丁停住了手,朝天椒也看见了田田。
      法场上的所有人闻声望向田田,渐起骚动。
      海镇长一看是田田,冷笑一声:“好啊,杨田田,你还敢现身?来人啊,给我抓住这个女土匪。”
      两边的保乡团欲往上冲。
      田田一举手:“且慢,我有两句话要问海镇长。姓海的,你滥用职权陷害我,现在还想污蔑我是土匪?”她向四周的人们喊道,“乡亲们,你们看清了,这个人才是以权谋私、串通虎帮、欺压百姓的老贼!”
      人群中再起骚动:“那是文家大少奶奶!听说她是被逼上山的……”
      海镇长连忙对田田骂道:“胡说八道!杨田田,我警告你不许妖言惑众!你讲我串通虎帮、欺压百姓,有啥子真凭实据?”
      田田:“到底哪个在胡说八道,今天就让大伙儿来断个清白,你休想再蒙骗大伙儿!我问你,文家被虎帮血洗当日,你在哪里?文家大管家去镇公所求救,保乡团的人在哪里?你的职责是保护镇上百姓,可你做到了没有?你没有!”
      海镇长理直气壮地:“那有啥子办法?我是一镇之长,公务繁忙,又不是只为你一家做事。”
      田田一举马鞭指向海镇长,说:“你撒谎!你分明就是事先勾结了虎帮,故意在他们杀人时避开,让文家上下八十余口人惨死在虎帮枪下!”
      海镇长狡辩:“你血口喷人!虎帮多次来镇上闹事,我都派人镇压了,这可是大伙儿都看见的。”
      田田冷笑:“哼,那只是你做的表面功夫。我来问你,为啥子保乡团刚讲丢了军备,虎帮就把大刀全都换成了枪;你家海有力刚把文家的护商队抓走,虎帮就闯进文家杀人;而你偏偏就那时候不在,保乡团也偏偏就在那天停工!你还敢讲冤枉?还敢讲没有勾结虎帮?”
      乡民们一听,都觉得有道理,纷纷交头接耳:“哦,是这么回事……”
      海镇长被噎住,然后忙向乡民们:“你们莫听信她,这都是无凭无据的假话!”
      田田也向乡民们道:“大伙儿可以不信我,可我家阿公临死前曾百般叮嘱要提防海镇长借刀杀人,寨子里的人也都听到的。乡亲们,我阿公的话,你们还不信吗?”
      乡民甲:“文太公也那么讲,那就是真的了……”
      秀秀搭腔:“真的真的,我原先就在文家干活,我听阿公……”她差点说错,孝信忙碰她,她忙改口:“不,我听文太公讲过……”
      乡民乙:“天呐,这世道官匪勾结,我们还有啥子活头哟!”
      乡民丙:“这哪里是父母官,好狠的手段,这才是强盗土匪……”
      田田又道:“乡亲们,这样的人讲话做事根本就不可信。他今天要杀朝天椒,也是不问青红皂白以泄私愤,大伙儿都晓得,海有力平常是咋个品行,是咋个蛮横无理仗势欺人的,他坏事做尽!朝天椒是为保护自己的清白才不得已杀人的,她罪不至死,我杨田田来,就是要给朝天椒打抱不平!”
      朝天椒心生感动。
      乡民们也议论纷纷。
      海镇长慌了神:“你们莫听杨田田乱讲,来人,沉潭!”说着,他忙向朝天椒身边的保乡团丁挥手。
      那两个团丁合力把拴着绳子的大石锁奋力往潭边推。
      “咚”大石锁沉下潭,一下把关着朝天椒的竹笼也拉进了水里……
      水面漾出一圈圈波纹,乡民们望着潭水,于心不忍地摇头叹息。
      海镇长又向另一边命令:“你们,去抓杨田田!”
      田田扬手扔出一枚飞镖,飞镖尾部画有双花寨旗。
      飞镖一下擦过海镇长的耳边,钉在座椅靠背上。
      海镇长吓得一翻身,连人带椅往后倒在地上,周里金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海镇长甩开周里金的手,骂道:“别管我,快去抓人,别让她跑了!”
      周里金嘴里喊着:“抓住杨田田!”他马上往腰间掏枪。
      田田一甩马鞭向周里金手中挥去,马鞭卷住枪身一下扯回田田手中。田田缴了枪,举枪便打。
      扑过来的保乡团丁纷纷倒下。
      维持秩序的保乡团团丁们马上掉头,举枪就要打田田。
      此时,人群里的秀秀、孝信等双花寨寨兵迅速从背篓或菜篮子里掏出飞刀、砸炮儿、还有改造得小巧的弓弩,配合行动。
      一支支竹箭射中团丁的手臂,随着“啊”的惨叫,枪支纷纷落地。
      乡民们慌乱了,叫喊着左右奔突,撞开了保乡团团丁、脚步踩踏着掉落的枪支。团丁们想从地上找枪,双花寨的寨兵却故意装作慌乱,把枪踢飞。现场一片大乱……
      海镇长都忘了手里还拿着朝天椒的刀,只是本能地挥舞着大喊大叫:“莫乱莫乱,抓住杨田田!”
      田田看向海镇长,一提马头,纵马一路挥鞭,打退一路的保乡团团丁,直冲向海镇长。
      海镇长吓得把手里的刀一丢,抱头钻到桌子下面。
      保乡团丁纷纷涌上前想阻挡田田,田田却鞭子一挥,卷起地上朝天椒的刀接到手里,调转马头冲向潭水边。
      潭水边,水鱼儿已将朝天椒救起,并举起手里特制的锯刀一般的匕首割断朝天椒手腕上的绳子。
      朝天椒昏迷不醒,口吐潭水。
      海镇长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站起身看,发现杨田田已不在原处。
      四周都是双花寨兵和保乡团丁在混战,乱成一片。
      海镇长无意中看向沉潭处,大惊,立刻高喊:“来人,在那边,快把她们抓住!抓住!一个都莫放跑!”
      保乡团的人猝不及防,赶紧又跑去拦截水鱼儿和朝天椒,却被混在人群里的双花寨寨兵和乡民们推推攘攘,绊住脚步无法上前。
      田田一弯腰抓住朝天椒的衣裳,拎起她放到马背上。
      水鱼儿一个唿哨,另一匹马跑来,她也飞跑着纵身上马。
      保乡团团丁们连滚带爬地追去,田田和水鱼儿一前一后两骑人马已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人群里的秀秀、孝信、孝忠、孝智、郑喜儿、田翠翠、文三儿等双花寨寨兵相互一使眼色,也悄然撤退。
      海镇长望着转眼就被劫走人犯的法场,恼怒地大喊:“反了反了!杨田田,朝天椒,都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抓住你们!”

      孝信背着朝天椒,田田、水鱼儿等一干人紧紧跟随,她们匆匆走进来。
      田田边走边对秀秀说:“快把幺孃找来。”
      秀秀马上应着跑出去。
      其他人帮忙把朝天椒放坐在椅子上,朝天椒突然咳嗽着醒来。
      水鱼儿惊喜:“呵,这马背上一折腾,倒把人给救醒了。”
      朝天椒虚弱地看了看面前的水鱼儿,又扭头看见了田田,挣扎着想起身。
      田田忙按住她:“莫动,你身上还有伤。”
      这时幺孃拎着药箱和秀秀进来了。
      秀秀:“太好了,果然把人救回来了。咋样,我做的锯刀还管用吧?”
      水鱼儿从绑腿上抽出那把刃口已被改成锯齿的匕首,拿在手中一扬:“亏得你这把刀,两三下割断了竹笼,要是我在水里多耽搁一阵,朝天椒可就真得淹死了。”
      孝信:“还有你改造的那些弓弩、飞刀便于隐藏,也很好用。”
      秀秀得意地笑笑。
      幺孃俯身查看朝天椒身上的伤口,用剪刀把衣服破口处再剪开一些,对田田道:“看样子都是她沉潭前被打的,下手可真狠。”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罐,掀开罐封,拿竹片舀出黑色的膏状土药敷在伤口上。
      田田看着咬牙忍痛的朝天椒,安慰地对她一笑:“现在没事了。”
      朝天椒对田田道:“我记得你,文家的大少奶奶……你是好人。”
      秀秀对朝天椒笑道:“你不晓得吧,我们当家的可是第三次救你了。第一次在海家,你不肯走,后来她又想办法让海有力不敢再打你,现在就是第三次。”
      朝天椒恍然,更加感激田田:“怪不得自那以后,那个龟儿子对我的态度不一样了,多谢你!要不是你,我根本活不到今天……救命之恩,我朝天椒会记一辈子!”
      田田笑:“莫谢了,你本来就不该死,海家父子才是作恶多端的人。”
      朝天椒听她这么一说,想到自己的遭遇,神色黯然。
      幺孃已处理好朝天椒的伤口,并用白布包扎好了。朝天椒:“谢谢。”
      田田看了看朝天椒,关心地:“朝天椒,你往后咋个打算?”
      朝天椒惨笑:“杀那个畜生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还能活着……你们冒着危险救了我,可我到底是个戴罪之人,不能连累你们,我这就走!”
      田田:“我们都一样是落难的人、被通缉的人,没得啥子连累不连累的。”
      朝天椒摇头:“我不一样,我杀的是海涌老贼的亲伢崽,他不会放过我,我一定会给你们惹出麻烦的,我还是走的好。”说完挣扎着起身,往门口走去。
      田田和秀秀、幺孃、水鱼儿彼此相看,都面露担忧。
      田田想了想,突然从桌上拿起抢回来的原本属于朝天椒的大刀,用刀背向朝天椒背后挥去。田田喊道:“看刀!”她挥了几下。
      朝天椒闻声本能地一闪身,躲过田田几刀。
      田田收住刀,微笑着看她,朝天椒又惊又喜地看着田田手里的刀,其他人也迷惑不解。
      朝天椒一步上前,从田田手里拿过刀,仔细地抚摸着:“这,这是我爹妈留给我的那把刀,不是在海涌老儿的手里吗,咋个又……”
      田田:“你不是一直想要回这把刀么?”
      朝天椒点头,捧着刀给田田鞠了一个躬:“谢谢,谢谢大少奶奶。”
      田田一把拉起朝天椒,微笑着:“莫这样,这本来就是你的刀,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原本我早就听人家讲你会使刀,看来你身手还不错。”
      朝天椒:“我小时候跟我爹在街上卖艺,学了些把式。后来我爹妈死了,我嫁到海家,也就没得用了。”
      田田向朝天椒道:“朝天椒,你留下来吧。我们寨子里也有不少女娃,她们会用□□猎,却不会用刀对敌。但是现在山外有土匪、山下有保乡团盯着,随时都有危险。她们必须学会战斗,得保护自己,还得保护家里人。”
      朝天椒望着田田,有些明白她的意思,晦暗的眼中透出希望。
      田田诚恳地:“要是你不嫌山里苦,就留下来教教她们,凭你的本领帮大伙守寨,往后双花寨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自家人。”
      朝天椒眼里闪动泪花:“我……可以吗?”
      田田笑着点头,秀秀和水鱼儿高兴地上前拉住朝天椒。
      秀秀:“朝天椒,快答应,莫让田田失望!”
      水鱼儿:“是啊,我也不会耍刀,你教我吧!”
      朝天椒激动地看田田,又看她们,终于点头。
      幺孃笑着道:“这就好,我去喊大伙都来,我们双花寨又多了一个姊妹。”

      朝天椒和文孝忠俩人在练武场比试刀法,朝天椒的刀被文孝忠用力压着,但她马上变招,屈肘一顶,文孝忠被击中腹部,皱起眉头不得不弯腰收刀。俩人又重新对峙,续招再战。
      水鱼儿、秀秀、文孝信、文孝智和众寨兵围成一圈观看,大家都认真地揣摩,学着他们的动作不时比划。
      田田和幺孃在旁看到这情形,点头微笑。

      耕地。杨巍山和双花寨的男人们在犁地耕种,田田、朝天椒和女娃们背着柴篓走过,大家相互招呼着。
      水鱼儿和秀秀、文孝信从另一条路跑来,他们裤脚挽起、腰间挎着鱼篓子,水鱼儿举起手中的鱼兴高采烈地向大伙儿示意。
      任三妹背着茂娃,和幺孃一起为大家送饭来,大家放下手中的活儿,开心地聚到一起吃饭。
      田田见任三妹独自坐在一旁有些走神,对她的思虑有些了然,走到她身边,接过茂娃抱在怀里。
      田田轻声问任三妹:“妈,在想兰兰吗?”
      任三妹叹息着点头:“要是她也在这里,该多好……”
      田田安慰道:“您莫担心,山下送来信讲,有人在去柳州的船上见过兰兰,孝义已经亲自去找了。”
      任三妹惊喜得直抹泪:“真的?这可太好了!赶紧告诉你爹去!”
      田田看着任三妹奔向杨巍山的身影,笑了笑,轻拍怀里的孩子,望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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