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 34 章 ...
-
第三十四章
天弓虎和仓满带着一队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寨门口,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愣。
来的居然是身怀六甲的田田,她身后跟着十几辆板车,拉的全都是棺材。
天弓虎和仓满互相看了看,面色诧异,不知是什么情况,只得迈步向前。
田田冷冷看着天弓虎,她手拄秀秀给她做的那根拐棍,支撑着沉沉孕身,看起来走这一趟山路已累得不行,满头大汗。
天弓虎嘲笑道:“文家大少奶奶,你该不是被吓疯了吧?跑这里来找死。”
田田一指棺材:“天弓虎,这些都是惨死在你手中的文家冤魂,我今天来,是要讨个说法。”
“哈哈”天弓虎纵声狂笑,然后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指着田田:“讨说法?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为我伢崽报仇,你到阎王爷那里去讨说法吧。”
田田轻蔑地:“哼,枉你号称天弓虎,原来也就这么点猫大的能耐。杀我,好啊,你就是杀光文家所有人又能咋样?五岭十九寨就能认你虎帮为首?莫非你还要把十九个寨子的人都杀了,守起空山空寨当大王?”
天弓虎恼怒:“你……!”
仓满立刻接过话头:“听大少奶奶的意思,好像你以为还能威胁到我虎帮?你应该晓得,文家气数已尽,你在这里可讨不到便宜。”
田田:“仓满,你这军师是白当的吗?文家就算打败了,可在罗龙镇百年的影响还在,我要是再把家产都散给各寨,虎帮就是白忙活一场。你说,我有没有条件来谈判?”
天弓虎冷笑一声:“可是你根本没有机会把财产散给各寨了,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虎帮山寨,文家大少奶奶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田田镇静地:“如果我今天回不去,那文家的财产明天就会散尽,不信你就试试?”
天弓虎一愣,仓满凑到天弓虎耳边低语:“大刀把子,她是做了准备才来的,我们硬来不得。”
天弓虎想了想,收了枪:“你来谈判,是想得到哪样?”
田田不慌不忙:“天弓虎,你打算就在这里谈下去吗?我一个行动不便的妇人,你总不至于连寨子都不敢让我进吧?”
天弓虎不屑地“哼”一声,向岗哨的匪兵挥手:“放她进来。”
匪兵放田田进寨门,却拦住了她身后装棺材的板车。
田田很警觉,却面不改色地往两边一瞟:“我杨田田是来谈判,不是来出卖文家,我得当着文家死者的面,证明我的清白,也得让死去的人安心。”
天弓虎不耐烦:“哪来那么些讲头,得得得,放行!”
仓满却连忙阻止:“等等,大刀把子,这杨田田滑头得很,莫给她钻了空子。”
天弓虎认为有理,向边上的匪兵示意。
几个匪兵跑上前揭开棺材盖,一看到棺材里面,立刻面露忌讳,干呕不已。
田田并不阻拦,只是面带讥讽地站在一旁,看着虎帮众人。
匪兵报告:“大刀把子,棺材里全是死人。”
天弓虎:“量她不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耍花样。”
仓满看了看田田,还是不放心,狡猾地:“拉车的人不许进寨。”
虎帮匪兵立刻又把拉板车的乡民赶到一边,替换下他们,拉起板车。
田田讥讽道:“大刀把子,这是不是就叫杯弓蛇影啊,不晓得的,还以为被灭的是虎帮呢。咋样,现在可以进寨了吧?”
天弓虎垮下脸:“劝你莫耍嘴皮子,一会儿你要是开不出我要的条件,恐怕你会后悔进了这寨门。”说完转身就往寨子里走。
仓满示意让田田走在中间,自己则谨慎地押着运棺材的板车走在后面。
田田紧盯着天弓虎的背影,眼中露出冷冷寒意。
山林中,四面八方的道路都有拿着武器的各寨青壮,他们正无声无息地潜行。
文孝信带着一队人悄悄逼近山寨大门……
文七叔公家的文孝忠带着一队人在茂密灌木丛中埋伏……
文家的另一个青年文孝智带着一队人堵在下山的必经路口……
所有人都伺机准备进攻。
一长溜的板车停在白虎堂外,仓满前后审视一番,叮嘱匪兵:“都守在这里,盯紧了。”
匪兵们见仓满走进白虎堂,马上凑到一起低声埋怨:“好好的在喝酒吃肉,咋个就变成跟死人呆一块儿了。”
一匪兵苦着脸:“大先生也真是,一个大肚子女人和一堆棺材,怕个卵啊。唉,这些死人真晦气,我得离远点儿。”
匪兵们纷纷往墙边溜,远离棺材,到一旁的树荫底下坐着乘凉。
天弓虎高踞首座,仓满在堂下一旁落座,田田也坐到了另一侧的椅子上。四周围站着几个匪兵。
天弓虎:“杨田田,我懒得跟你绕弯讲废话,杀人的事我已经干了,你们也杀了我伢崽,文家的财我非要不可。不过,你莫指望像商人一样跟我谈买卖,老子凭的是手上的枪!”说着,他把枪重重地拍在椅子的把手上。
田田不紧不慢,历数往事:“我听长辈们讲,以前的虎帮不过是一群流浪到这里的人,因为没吃没喝才占山收些买路钱。那时候文家要灭虎帮是轻而易举,但文家可怜虎帮,给虎帮留了一条活路,条件是虎帮不得危害乡民,不得烧杀抢掠,虎帮前几代大刀把子也守了这规矩。只是没想到,文家到底还是养虎为患!”说着,她站了起来。
天弓虎尴尬难忍,恼羞成怒:“住口!”
田田毫不惧怕:“难道我讲错了?你几次三番找借口到文家挑事,讲文家抢生意,可你却忘了虎帮是靠文家手下留情才走到今天。”她边说边不露声色地接近天弓虎:“天弓虎,我跟你也没那些废话,你是哪样货色我太清楚了。我讲过,我要为文家惨死的人讨说法,你只有一条路,以死谢罪!”
话音未落,田田已闪到天弓虎座位后,飞快地从拐棍中抽出一把匕首抵上天弓虎的脖子上。
仓满大惊,立刻起身想上前制止。四周匪兵也要冲上前。
田田喝道:“都别动!动我就杀了他!”她将匕首一压。
天弓虎脖子出现一道血痕。
仓满和匪兵们只得站住。
天弓虎疼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动弹,口中咒骂:“你个疯婆娘!”
仓满抽出枪指着田田:“杨田田,大刀把子要有个好歹,你今天也走不出这个大门!”
田田冷笑:“这可由不得你讲了算。”
田田手一挥,拐棍扫向桌上的酒碗,酒碗顿时摔了个稀里哗啦。
随着破碎声乍起,停放的一溜棺材突然全部从里面掀开了盖,盖子飘落一地。
“呼啦啦”从里面跳出手拿长枪、大刀的兰兰和秀秀,还有二十多个的文家家丁,他们在文三儿的带领下,一下就把白虎堂围住了。
树荫下乘凉的匪兵慌乱地爬起来,“砰”一声枪响,正从一个棺材里跳出来兰兰飞快就干掉一个匪兵。
其他匪兵赶紧隐蔽,与文家家丁打起来。
兰兰、秀秀带领家丁勇猛还击。
仓满闻声匆忙转身,和几个匪兵一起朝门外射击。
几个文家家丁冲进来,文三儿一枪打中仓满的腿。
仓满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被按倒、缴械。
其余匪兵或中枪或被擒,全部被制服。
田田下令:“押下去。”
几个家丁抓了仓满和匪兵就往外走。
天弓虎见此,趁乱往旁边一扑,翻身脱离了田田的掣肘。
田田一看他想逃,眼疾手快,手中匕首“嗖”一下就飞了出去,又狠又准地刺入天弓虎背心。
天弓虎“呃……”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田田抄起天弓虎的枪,“砰砰”朝他又狠狠地补上两枪。
兰兰与匪兵勇猛战斗,突然,她被对面打来的子弹擦伤肩膀,疼得“啊”一声捂肩蹲下身,血流了出来。兰兰咬了咬牙,毫不退缩地又站起来。
田田加入进来,她一枪干掉射伤兰兰的匪兵。她靠近兰兰身边,和她一起战斗。兰兰扭头看田田,田田却没看她,只是冷冷地开枪射击匪兵。
兰兰眼中有一刹失望,但她没说什么,继续作战。
秀秀很机灵,打一枪就躲起来,匪兵的子弹雨点般落在她身边,她调皮地笑起来,庆幸匪兵中计了。
这时,寨子里远处、近处到处已传来喊杀的嘶吼声、密密麻麻的枪声。
各寨青壮已经攻进了山寨,大声吼叫着冲向匪兵,鸟铳射击、举刀砍杀、暗器飞舞、箭弩穿梭,有个别领头的还有盒子枪……
文孝信、文孝忠、文孝智、郑喜儿、田翠翠都在人群中奋勇杀敌。
虎帮匪兵们被从天而降的大队人马打得晕头转向,慌慌张张地回击,却又被身后不知哪里冒出的人一刀砍来,或被一枪打中……
田田和兰兰带人冲到了外面,田田往天上一鸣枪,喊:“缴械投降可以保命,天弓虎已经死了!虎帮完蛋了!”
各寨青壮闻声欢呼,更加有斗志。
匪兵们一听,顿时如一盘散沙,或死或逃,大部分人武器一扔,投降了。
被押的仓满趁人不备转身就逃,然而没跑几步,就被田田发现,田田举手就是一枪,仓满中弹身亡。
逃跑的匪兵从仓满身上踏过,却很快也被文家人射中,倒在了不远处。
投降的匪兵排队挨个走出了隐蔽处,走到了一旁……
枪声止息了,虎帮已灭,文家家丁和各寨青壮聚到一起。
田田下令:“孝信,你把受伤的人都带下山,马上医治。孝忠,你负责清理战场,把所有武器都带走。孝智,你带人把棺材都拉回去,文家的死者们参加了报仇,在天之灵也会安息了。秀秀,我们搜山寨,看有没有藏起来的漏网之鱼。”
众人领命:“好。”分散而去。
兰兰被留在原地,肩头上还挂着彩,却没人理会她。她有些失落,本想叫住姐姐,但又欲言又止。
田田和秀秀来到山寨里一处僻静角落,发现竟有一溜石台阶往地下延伸,台阶尽头有一扇大铁栅栏,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
秀秀惊讶:“这是啥鬼地方?”
田田看了看铁栅栏,发现还挂着一把大铁锁。
田田:“这锁没锈,又是从外面锁上的,你能打开吗,我想下去看看。”
秀秀:“一把破锁可难不住我,不过你不能去,我带人下去,你等在这里。”说着,她已从她的百宝囊里掏出一把畸形钥匙,往锁眼里捅。
田田想了想,点头,叮嘱道:“嗯,这地方看来不会有危险,但也莫大意,带上火把和枪。”
秀秀:“要得,锁开了。”她扔下大铁锁,一招手。
几个家丁点起火把就跟秀秀往下去。
田田等在上面,她感到有些不舒服,手扶着肚子,慢慢走到一个树墩处坐下。
很快,秀秀和那几个人就冒出头来,还背着两个伤痕累累的人。
秀秀:“田田快来,你看——”
田田撑着站起身来,上前一看,惊呼:“水鱼儿、水上飞!”
水上飞垂着头,已经人事不省。
水鱼儿听到田田的喊声,缓缓抬头,试着想睁开被打得青肿的眼睛,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头一歪,昏了过去。
田田忙道:“快送走,一定要救活他们!”
大家领命,匆匆而去。
床上的文太公还是昏迷不醒。幺孃从木盆里拧了一把湿毛巾,轻轻敷到文太公的额头。
文孝义坐在床边,担心地注视文太公。
屋外传来隐隐的喧闹,似乎是人们在欢呼。
文孝义和幺孃欣喜地对视一眼,幺孃:“田田他们回来了!”
文孝义激动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门帘却掀起,秀秀扶着田田出现在门口。文孝义:“大嫂。”
田田点点头,一直走到文太公床前,看着昏迷中的文太公,百感交集,不由怅然轻叹,慢慢跪下。一行泪水从田田眼中流下,良久,她都没有出声说话。
幺孃的眼圈跟着就红了。
文孝义和秀秀担心地看着田田。
田田终于开口道:“阿公,文家的大仇,我终于报了,我亲手杀死了天弓虎。您听到了吗,大伙儿正在外面庆贺呢……可是,”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这里为啥子还这样痛呢?”
文太公闭着眼,沉沉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田田哽咽:“阿公,孝礼走了,他让我要保住孩子,可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失去了爹……百年文家遭此大难,剩下那么多孤儿寡母、无后的老人,我这心里,真是高兴不起来,阿公,您醒醒啊……”她泪流满面。
幺孃已经泣不成声,一下上前拥住田田:“莫讲了,莫讲了……我晓得你难过,但是田田,为了你和孝礼的孩子,你得振作啊!”
秀秀难过地抹眼泪:“是啊,幺孃讲的对,你莫哭坏了身子。”
文孝义也强忍着悲痛:“嫂子,去歇歇吧。”
田田再也无法强撑自己承受疲惫和伤心,终于一泄气,昏了过去。
幺孃大喊:“田田——”
秀秀和文孝义连忙抢上前去扶田田,也呼唤着她。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响亮地划破寂静。
大汗淋漓的幺孃抬起头,松了口气,一下坐到地上,露出欣慰的笑。
“吱呀”门打开,福嫂端了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
任三妹用热毛巾为虚弱的田田擦拭一头的汗。
裹在小被子里的婴儿被抱了过来,任三妹接过手,轻轻放到田田枕边。
田田侧头看着自己的孩子,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任三妹从怀里掏出一顶小虎帽,放在孩子的襁褓上,她看着眼前的女儿和外孙,不禁唏嘘感叹。
隐隐有婴儿啼哭传来,昏迷的文太公微微睁开双眼。
坐在床前照顾他的文六顺惊喜万分,轻声呼唤:“老太爷?”
文太公转动眼睛,看到了文六顺,眨眼表示自己清醒。
文六顺激动地喊:“老太爷醒了,老太爷醒了!”
文孝义、文孝信、还有文七叔公、文九叔公闻声进来。
文孝义一下扑倒床前:“阿公——!”
文七叔公很高兴:“真的醒了!总算不枉我们天天来看你。”
文太公缓缓举起手,文孝义连忙握住,文太公的眼神在屋里众人间寻找,口中微弱地喃喃。
文孝义忙问他:“阿公,你讲哪样?”
文太公的声音清晰了些:“伢崽……”
文孝义明白过来:“阿公,你是听到了伢崽哭吗?”
文太公点头。
文九叔公:“哈哈,兴祖,这回你赢了,你的曾孙,比我们哪家都生得早啊!”
文太公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文六顺连忙汇报:“老太爷,大少奶奶因为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孙少爷,现在母子平安。”
头上裹着白帕的田田抱着孩子,在秀秀和幺孃的簇拥下已经来到门口,她们见文太公真的醒了,都很高兴。
田田、幺孃、秀秀:“阿公!”“爹!”“叔公!”
文太公看见襁褓中的孩子,一下精神起来,竟努力地想要起身,文孝义立刻扶他靠在自己身上。
田田抱着孩子来到文太公床前,递给他看。
文太公喘息着,却掩不住喜悦:“……好,好。”
田田:“阿公,您给他起个名字吧?”
文太公看着曾孙,眼中是欣慰:“枝繁叶茂,人丁昌盛……叫他茂娃吧。”
田田点头:“嗯,茂娃。谢谢阿公!”
文太公心愿得偿,精气神终于渐渐涣散,眼睛又要闭上。
文孝义着急地喊着;“阿公——”
文太公悠悠醒转,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大限已至,看向田田,虚弱地:“茂娃,是文家第14代家主,他和复兴……复兴文家的事,我都,交给你了……”
田田眼圈一红:“阿公,莫讲了,您会好起来!”
文太公摇头,急迫地挣扎着:“……茂娃还小,你,就是当家主母……”
众人见他如此,都非常难过,文七叔公了解他的心意,劝田田:“田田,这是兴祖的心愿,也是文家的出路,你就答应吧。”
田田流下眼泪,点头。
文太公拼上最后一口气,瞪大眼睛对田田说:“要小心,要小心海镇长居心叵测借刀杀人呐,千万小心!”他一仰头,阖上了双眼,撒手人寰。
众人悲呼:“阿公!”“爹!”“兴祖!”“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