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洺周崇光]光》岸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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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这是一场命运给我们的伏击，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得上最顽强的抵抗。崇光的疼痛，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比一次间隔短，有时候，两次疼痛会连在一起，疼得昏厥过去，再疼醒来。
　　没力气的时候，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茧，背对着我不说话，也不让我碰他。有力气的时候，他会拼命赶我走，狠狠关上门，然后他靠着门，滑下去，抱着膝盖蜷缩一个晚上。
　　我站在门外，问他冷不冷，让他回去躺着，他都不回答。后来我开始唱歌，唱他最喜欢的那张CD里的歌。
　　歌里说童年你与谁度过，圣诗班中唱的歌，再哼一哼可以么。歌里说从前你与谁路过，逛的公园有几多，再走一走可以么……就这样一直唱到天亮，然后听见门的另一边，传来我弟弟压抑不住的哭泣。
　　当我意识到，崇光的病将会摧毁他的意志力和自尊心，先于毁灭他的身体和生命的时候，我找医生长谈了一夜，我说我不想这个世界给他留下这么可怕的印象，我不想我弟弟带着这么痛苦的记忆，一个人去另一个地方。
　　这次长谈的结果，是我彻底放弃了劝说崇光接受手术的想法，这样，就再没什么纠结了，我可以专心地陪着他，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有一天早晨崇光问我，哥，他们给我用了什么药，怎么不疼了，也不发烧了。
　　我说这是好事。
　　当然，没有我说的那么好。医生改变了治疗方案，现在用的药，都是为了帮他减轻痛苦，和维持体力。代价是没有疼痛和体温的参考，我们就无法知道，下次危险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崇光不相信我的话，但是他没有追问。他对我笑，问了一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他说哥，那我能回家了吗？
　　我说你的公寓离医院太远了。
　　他说，我能回你家吗？
　　虽然医生极力反对，但我还是在临近圣诞节的时候，向医生请了三天假。
　　崇光很久没这么开心了。我把他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他挣扎着，一只手捶到我肩上，说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乡下的新娘子才让人抱着过门呢。
　　他轻了很多，瘦了很多。我说崇光，那你就当哥的新娘子吧。
　　他还不服气，反驳说你才新娘子，你全家新娘子。说完了又觉得不对，搂着我的脖子，不吭声了。
　　我一边抱他上楼，一边一本正经地说，好。
　　平安夜，封存了六年的，成人纪念礼物，我决定还是把它送给崇光。
　　那是一枚黑曜石打磨成的指环。
　　我在国外读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爱石成痴的男生，一毕业就孤身远赴埃及，当了一名石匠。崇光十八岁那年，我去找我这个高中同学，请他帮我找一块黑曜石。
　　那是火山喷发的瞬间，凝结而成的黑色半透明矿石，历经千万年的掩埋，最冷静，也最炽烈。
　　我的高中同学和他研究所的人，爬上终年积雪的乞力马扎罗山，找到了一块山上最高，雪里最深的原石。
　　从祛除杂质，到切割，打磨，雕上它生成的年代里蕨类植物的花纹，在内侧刻上崇光的名字和他十八岁这一年的年份，抛光，前后经历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当这个石匠把指环交给我，我在他的工作室里，用浮夸的修辞恭维他的手艺的时候，他却给我泼了冷水，他说，你真不懂女孩的心思。
　　我给他的是崇光左手无名指的尺寸，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我要结婚了。
　　他说，这东西世间少有，打造不易，但不值什么钱，我认识很好的南非珠宝商人，你倒不如送她一枚价值连城的钻石戒指，那样更能讨她欢心。
　　这个，是给我弟弟的。我说。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八卦神情，这么说，你就快和你弟弟结婚了？
　　我没否认，我说，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