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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凌晨四点 ...

  •   我的头丢了,但我相信它只是暂时走失,所以坐在公园的凉椅等它。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凌晨四点,我就醒了,虽然我三点才睡。接着我路过了很多条门市紧闭的街道,到了位于西郊的一个花园。这里很荒凉,我坐在凉椅上闭上眼睛。九月刚入秋的雨后,在空气中撒满了迷烟,催人入睡。

      如果早知道睡醒后我的头会丢,我昨晚一定不会三点才睡,倒霉的事情总是环环相扣,在没有逻辑的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丰富人们饭前便后的生活。

      我只是失去了自己的头而已,这还不算太糟,我的手摸着剩余的脖颈部分,没有血淋淋的触感,而是一坨长合的肉。我又摸了摸身体的其他部分,感受到动脉和心脏的跳动,也许我的头只是趁我不注意去了趟厕所。

      虽然看不到周围的情景,但外界的气温不断升高,温暖着我的皮肤,一些虫子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我逐渐变得有些着急,它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了呢?让别人看见怎么办,多丢人啊,没有脑袋还在这逛公园。

      过了一会我感受到了我的脑袋,它没有睁眼所以漆黑一片,鼻腔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试图跟它说话,至少要清楚它在哪,可我发现它无暇顾及我,而是忙着回忆。

      在回忆里,我看见一台电脑,时间显示为两点十分,那时的我正和别人聊天,电脑显示屏上一条条信息铺陈开来。我本来是不想去细看的,但大脑又不肯罢休,快速运转着。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对,就是常规的分手流程,我在和一个人分手,他不同意,放低了姿态来求我,可我是男的,说分手又不是为了唧唧歪歪求呵护,所以态度比较硬,如果痛苦等同于仇恨,那我的头一定是他偷的。

      光线透过眼皮显现出肉色,我才有些反应过来原来并不是闭上眼睛就完全感受不到光,那我的头已经不在原地,而是到了一个比较光亮的地方。

      它是在自己移动还是被人怀揣着潜逃了?可我的脚还在身体上啊。我问头:“你是被刚才那家伙带走了吗?”嘴巴长在它的身上,它却暴殄天物,闭口不谈又开始给我转播画面了。我的大脑真的很故弄玄虚。

      再回到记忆,我在跟他继续聊,时间慢慢流逝,我开始不停地看电脑右下方的时间。三点,电脑屏幕上影影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手高高举着,不知道在干嘛。当掉落在地板上时,我的脑袋还没有失去意识,睁眼看着原来的身体,地板冰凉。一双脚出现,我竟然闭上了眼睛。我明白了,我的头知道那是谁。

      如果有申诉的必要,我一定会让地狱的法官明鉴,那么决绝地跟旧爱分手,并且包庇罪犯,以及,犯下各种罪行的都只是我的脑袋,身体其他部分只是受到了它的统治,如果有下油锅这种审判,请让我的其他部分自然腐烂。

      所以,我早就死了。花园渐冷,黄昏再次洗劫大地的温度。我在等头一起奔赴黄泉。

      身体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头还是一声不吭。透过眼皮的光,忽明忽暗。感觉像在过隧道一样。一个声音通过耳朵传到大脑,让我也听到了。但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忽大忽小,还有一阵阵突然地中断,我只听出来他是个男性。然而我罪行累累的大脑却下了指令,让我的心脏抽搐,泵血功能都出现了短暂的停工。通俗地说,我的心脏有点痛。

      那到底是谁?

      我感觉到大脑离我越来越近,几乎像磁铁一样,我开始能主动向一个方向靠近,中途甚至没有磕碰到东西,一直到我撞到了一个人,他温热的手抚摸我的脖子,然后,将一个重物放在了上面,那是我的脑袋。

      面前这个人,叫张闲。

      两年前,我们还是能同穿一条裤子,一起抱怨社会黑暗的室友。刚刚大学毕业,愤世嫉俗。直到有一天我交到了男朋友,我对周遭的所有人都避而不谈,唯独对他说了实话。

      如果我是个合格的朋友,那我一定会发现他的异常。但我只是一个陷入同性恋爱的混蛋。我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因此也不清楚他在这几年里心理发生了突变,一直在接受心理辅导和药物治疗,他孤独地活在自我的世界里,日渐偏执。因为他喜欢我。如果他不告诉我,大概我这辈子都想不到,但他告诉我的方式太过激烈。他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让我跟我男友分手,但那时我不肯。

      我把他的刀抢下,送他去了医院。不久他就恢复了正常,并按时吃药。新房子还没找到,我暂时住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我辞去了工作,在家里照顾他,跟他推心置腹让他放弃我,而他装得像真的听进去了一样。

      事情就是在昨晚的凌晨三点急转直下的,我在网络上刚刚结束了恋情,脖颈上就遭受了一击。我没想到他的力气那么大,而且武器竟然是一把斧头。

      我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就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人却意外地陌生,他仿佛跨入了中年,皮肤黝黑,背部微驼。一个声音传来,但却不是他开的口。“你看到了什么?”我有些奇怪是谁在说话,张闲回答道:“我找到他的身体了,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公园里,我看见他的身体向我走来,我把他的头还给了他,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但是不肯说话。”
      不是啊,我并不是不肯,我试图说话,但控制不了,身体僵硬。那个奇怪的声音引导他:“没有关系,你先跟他说话啊,问你一直想问的。”张闲与我四目相对,一脸痛苦地问我:“林殊,你恨我吗?”我还是没法开口。张闲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最后实在忍不住似得蹲下身去抱住脑袋,然后瞬间消失了。就像……突然关掉了电视。

      讽刺的是,我突然能动了,四处黑暗,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我脑袋昏沉,朝来时的路走回去。没有见到一个人。

      回到家时,我发觉客厅的灯亮着,有人。我轻声关门,脱掉了鞋子赤脚走在地板上,那个人此刻正在上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照在他的脸上,莫名地熟悉,那就是我自己!?我站在我自己的身后,电脑下方三点整。张闲穿过我的身体,朝另一个坐在电脑前的我的脖子上砍去,没有极度的愤怒,反而满脸悲痛。他转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走到“我”的头前,那个“我”闭上了眼,他跪在了地板上。

      他低声地神经质般地啜泣着,他犯病了。顾不得满腹的疑虑,我飞奔进他的卧室,床头柜上就是他的药,瓶子倒了,散落了满地板的药,然而我却碰不到,我已经死了。他的笔记本还在床上发着光,我和前男友的亲密照占据了整个屏幕,一定是我跟他分手时他发给张闲的。他说:“林殊,你不要后悔。”我还以为我不会后悔。

      我回头,往客厅望去,张闲仍然跪坐在地板上,手里抱着“我”的头。他站起身来,抱着我的头进了储藏间,一副失魂的样子。一个破箱子里有个玻璃盒子,他把我的头放进去,又倒进了一些溶液。他是医学院毕业的,但真的不至于,把这些东西放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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