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味的季节》蒲舒

1、第一章 秋天别来

　　1
　　到新学校报到的那一天，姐姐往我身上喷了很多桂花味的香水。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飞奔而过，空气里满是桂花的香味，腻腻的，让人难受。
　　那一年，我十二岁。爸妈不肯给我买外形很酷的赛车，说是怕我变成驼背，我骑着一辆“飞鸽”需要不停地换着脚来够踏板。我发育得不是很好，个子长得不够高。
　　跑到学校，我被分到了六班。一年级最后的一个班。站在教室门口，有人拍我的背。
　　“苏南，我们又被分到一起了。”丁彦笑道，“还有夏薇也和我们一班。”
　　“夏薇？”好陌生的名字，我有些惊讶。
　　“六年级转到我们班的，这么快就忘了。”
　　“是最后一个月转到我们班的吧。”我想起坐在教室角落里的那个沉默的女孩儿。
　　“她现在可是大姐大，混得可牛啦！”丁彦靠在我耳边神秘地说。
　　混？大姐大？我满脸困惑。

　　“谁的身上喷了香水，好讨厌的味道。”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我旁边的女生大声地抱怨。
　　“还不错啊，这味道……”我笑笑，感觉有很多小蚂蚁在皮肤上爬过。
　　“你叫苏南对吧，学习委员，还记得我吧。”
　　我扭头仔细看了看她，没错，就是六年级转到我们班的那个女生，好像还是个美女耶，我冲她笑笑。
　　“记得记得。”
　　“这里不是好学生呆的地方，以后要小心点哦。”她拍拍我的肩膀，果真是大姐大的姿态。
　　都怪我考得不好，本来可以去更好的学校的，虽然这里离家很近，但还是会感到惋惜。

　　2
　　那一年，妈妈抱着我家的小猫离家出走。爸爸整天在乱成一团的家里抽烟，姐姐常常一声不吭地呆在自己的房间。
　　我的脾气变得超坏的。
　　“不要抄作业，不给！”我的作业变成热点。我的所有时间就是呆在房间里看书，所以，那时候我的成绩跻身到第一名。但是，我和任何人都过不去，就连作业也不肯借给别人看。
　　有时候会有人来警告我，那是一些打扮另类，喜欢惹事的学生。
　　他们搬了我的桌子放到教室门口，我沉默地搬着它回到我的角落。夏薇总是微笑地看着我“没必要，学习委员。”她总是拉长了语调说。
　　“不用你管！”我白她一眼，或许应该用剜，那个时候真是咬牙切齿的，也不管她是不是好心。

　　3
　　我发现了我的妈妈。
　　在一幢高高的楼房上面，我看见她正在收衣服。我大声地叫她。
　　她让我上去玩，但是当我看到从屋里走出一个男人的时候，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姐姐。
　　“那个男人应该从楼上摔下来摔死。”姐姐把爆米花咬得咯嘣咯嘣响。
　　“我们要不要去把妈妈找回来？”我问姐姐。
　　“没用的，她决定走的时候，是下了狠心的。”
　　“要不要告诉爸爸？”
　　“千万不要，他已经够伤心了。你再告诉他，会把他逼疯。”
　　“我想妈妈。”
　　“我也是。”
　　我们抱在一起哭了一通，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却都不是特别伤心。
　　可能是因为妈妈和爸爸离开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经常吵架的么？但是我知道爸爸真的很爱妈妈。很爱很爱。姐姐告诉我，爱一个人就会为她抽很多烟或者喝很多酒。我看见我的爸爸抽了很多烟也喝了很多酒，于是我想，原来我的爸爸很爱很爱我的妈妈。

　　4
　　开学的时候就已经九月了，夏天在一天一天过去，秋天来了。
　　忽然很喜欢姐姐的随身听里的一首候湘婷的歌。
　　知道你很快有了新恋情，我有些孤独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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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别来，秋天别来，我还没忘了你……

　　在学校，我的名字出现在教学楼走廊尽头的光荣榜的最前面。
　　老师们总是很喜欢我，他们把我叫到办公室聊天，聊我的家庭，聊我的生活。只要提到我的妈妈，我就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害怕提到妈妈这两个字。
　　就如同我害怕我们那座城市里的湿漉漉的秋天一样。

　　5
　　同样是人，却总是会有差距的。
　　比如我和丁彦。

　　有一天放了学，他在停车棚叫住了我。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他带着我来到学校的小公园，我们坐在一个亭子里，亭子正对着一座假山，有水哗啦啦地流下。
　　“我喜欢上一个女生。”
　　我惊讶地看着红着脸的他。
　　“你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点了点头。
　　原来是五班的文艺委员，那个喜欢唱歌，跑起路来丁丁当当的女生。
　　“你准备怎么样？”
　　“我要去追她。”
　　“有意思吗？”我满脸困惑。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觉得自己的观点很弱智。马上纠正道：“祝你成功。”
　　他微笑了，我看见他鼻子上的雀斑密密麻麻的，就像他整个人一样可爱。

　　“就是那个雀斑王阿，哈哈哈。”我把丁彦的事情告诉了姐姐。
　　“喜欢一个女生就要追她吗？为什么要追她？” 我问她。
　　“你不追到手，那叫什么喜欢。”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小子，你可不要学雀斑王哦，要等女生来喜欢你，不要喜欢一个女生，不要像他一样。”她朝客厅指了指。
　　我知道她指的是爸爸。
　　像他也没有什么不好啊。我在心里琢磨姐姐的话，我其实一直很崇拜我的爸爸，所以对姐姐的评论有些不赞成。

　　6
　　丁彦给五班的文艺委员写了情书。他不好意思亲自送只好让我送。我于是跑到五班找人把文艺委员叫了出来。
　　“你就是赵智贤？”
　　我终于明白了丁彦为什么要追她了，她的鼻子上也有密密麻麻的雀斑，但是她的样子很可爱，雪白雪白的皮肤。
　　“这是我朋友给你的，他叫丁彦。是一个很帅很优秀的男生。”
　　我把信塞到她手里就跑掉了。

　　“你喜欢她？”回到教室，夏薇问我。
　　“不用你管。”我还是那句话，这个教室除了丁彦，我基本不和别人说话。
　　“太差劲了！”她愤愤不平地说。
　　“什么？”
　　“没什么。”她扭过头不再理我。

　　下了课，她在教室门口拦住了我。
　　“跟我去一个地方。”她说。
　　那是一家游戏厅，里面都是一些打扮另类的学生模样的人。
　　“为什么要来这里？”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赵智贤和一个黄头发男生出现的时候，我张大了嘴巴。
　　正准备走，却看见他们朝我走来。原来夏薇和那个男生认识。
　　“那个小骚货是不值得你这种人喜欢的。”我们分开时，她又一次嘱咐我。
　　我始终没有告诉她喜欢赵智贤的是丁彦而不是我。
　　其实丁彦早就知道了。
　　“那你还要追她？”
　　“恩！”他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一定要追到她。”
　　“她到底有什么好？”我搞不懂。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生，而且还有雀斑。
　　后来赵智贤就有了一个外号——雀斑王后。是我姐姐给取的，我所有的同学都被姐姐起了外号，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惊叹于姐姐的才气，我一直都崇拜着她。

　　学校很快就开始准备元旦晚会，秋意正浓，初一上学期也接近尾声。
　　我忙着复习功课，不像我的大部分同学，他们都在排演节目，或者闲散得在学校里找乐子。
　　元旦晚会上，赵智贤上台表演了，她唱了那首候湘婷的《秋天别来》，我第一次对她产生好感。对一个人的感觉也无非就是一首歌的距离吧。
　　丁彦每天等赵智贤回家，我开始想，我的学习和他的初恋一样轰轰烈烈。

　　7
　　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把妈妈找回家。快过年了，我不能没有妈妈。
　　“南南，快叫叔叔。”妈妈端着一盘点心坐在我旁边。我恨恨地不说话。
　　“妈，你回家吧。”我哭着说。
　　“南南乖，妈现在不能回，再过一段时间。”
　　“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回去，快过年了。”我越哭越伤心。
　　“南南听话，妈妈真的走不开。”
　　那天我呆到很晚，没有和那个男人说一句话。妈妈也不肯回家。那个男人一直没有露面，我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很微弱的声音，感觉他整个人病恹恹的。
　　走到楼下居然遇见夏薇。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干吗要跟踪我？”
　　“臭美！你以为你是谁？”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家就在上面。”
　　“希望这楼房快点倒掉。”我骑了车子飞快地溜掉。
　　“臭小子欠揍！”夏薇在身后叫到。

　　10
　　后来，我们家到广州过年的计划取消了。爷爷和奶奶怕我们跑得太辛苦就专程坐飞机到了我家。
　　爸爸嘱咐我们不要告诉爷爷奶奶妈妈的事情。还让我们说妈妈去了澳洲。澳洲有外公和小姨。妈妈去那里出差了。过完年就会回家。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和姐姐坐在阳台上看烟花。妈妈还会不会回来啊？我问姐姐。
　　不知道。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点了一个冲天炮，啪的一声在天空中绽放。
　　没有她，我们过得不也是很好吗？姐姐说。
　　我说你就是冷血动物。然后很蔑视得看她一眼。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很冷，空调的温度已经是最高了，但是我还是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