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作死的节奏》纪乃

7、十年半生

　　回到家的时候，田园秋子发现门没有锁。
　　她肯定，出门的时候绝对把门锁好了。那么只可能是弟弟游清歌先回来了。
　　真是难得。田园秋子嘟哝着，把高跟鞋脱下，换了舒适的拖鞋。
　　青峰大辉躺在田园秋子家客厅的沙发上，听见声音扭头冲她龇牙咧嘴一笑。
　　田园秋子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拿着放在茶几上的座机，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摩西摩西，警察吗？我的家被可疑的人入侵了你们唔唔……”
　　模仿出被人捂着嘴的声音后，田园秋子松开手，听筒掉在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钝钝的撞击声。电话那头的女警察紧张的在问这些什么，田园秋子没仔细听，伸手把电话挂了。
　　这一出“单身独居女性惨遇入室劫匪”的戏码，勉强算是演得惟妙惟肖吧？
　　“我劝你马上离开我家。”田园秋子很平静地竖起一根手指。
　　“我不。”青峰大辉严肃脸。
　　“愚蠢的凡人。”田园秋子也严肃脸，正义地一指。
　　……半小时后警车来把青峰大辉拉走了。

　　田园秋子个儿高，虽然少晒太阳，皮肤白得略异常，但耐不住人健康，白里透红的，看着就不太柔弱的样子。
　　可是柔不柔弱这种事情是靠对比的，和青峰大辉这个人高马大的黑皮一对比，连田园秋子自己都觉得她难得娇弱了一回。
　　你看他那么高，长得挺凶，还有八块腹肌，更重要的是他那么黑！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会吓哭小孩子的！田园秋子这么一个单身独居（经常不回家的弟弟不算）的女性突然在家里看见这么一个玩意儿，被吓到那是理所当然的好嘛！
　　女警察（理论上来说是青峰大辉的同事）一脸同情的拍拍田园秋子的肩膀：“被这家伙缠上，你也真是辛苦啊。你看他那么黑【歧视】。”
　　田园秋子一脸深沉的点了点头：“作为他的同事，你们也很不容易啊。晚上加班经常被他吓到吧？你看他那么黑【歧视】！”尽管她觉得有这么没人情味的同事的青峰君好像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可怜，但是果然还是被他缠上的自己更可怜些吧，你看他那么黑【歧视】！
　　黑皮青峰君隔着一张小桌子向她俩瞪眼。
　　没等田园秋子瞪回去，那位一同被瞪的女警就已经毫不客气地狠狠敲了他脑袋一记。
　　田园秋子顿时觉得心里舒坦了，准备待会儿走的时候要这女警的电话号码。她预感她们会很谈得来。
　　鉴于俩人友好（田园秋子表示质疑）的同学关系，以及青峰大辉的钥匙是从田园秋子的弟弟那里得到的，再加上黑皮君只是吓到田园秋子而已（女警表示正常人都会被吓到）。
　　警方认为，这件事总体来说，情节既不严重也不恶劣，适合俩当事人私下调解。
　　……因为田园秋子对律法啥的不熟悉，还有本来也没打算让这只碍眼的黑皮怎么样。所以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也只以为是看在同事的份上开开方便之门而已。
　　这么说来她岂不是误入了黑皮的地盘？
　　山田（女警）以“让他们好好沟通”为由退了出去，留下青峰大辉和田园秋子这一黑一白互相瞪眼。
　　“我说，”田园秋子极尽所能的睁大眼睛去瞪黑皮，“我们有什么需要沟通的吗，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到外面好好吃一顿再沟通会更顺利些吗？”
　　黑皮君也努力瞪大他的小眼睛：“其实我觉得……我也饿了我们还是走吧。”
　　“去，你去叫人。”田园秋子尽量把眼睛睁得更大一点。
　　“你怎么不去。”黑皮君也努力睁得更大些。
　　“别瞪了，这天生小眼睛的。”
　　“说得好像你眼睛很大似的。”
　　“我觉得怎么都比你大，你那么黑【歧视】。”
　　“眼睛大不大和黑不黑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眼睛就是比你大！”
　　“哼，幼稚。”
　　“把眼睛瞪那么大的你才幼稚。”
　　“你眼睛才瞪得大吧喂！”
　　“哼，愚蠢的凡人，我那是天生就大。”田园秋子高冷地一哼，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睛，舒缓一下酸痛的眼睛，“喂，快去叫人，就说我们已经沟通好了。”戴着眼镜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田园秋子人生中的错觉之一）。
　　“切，要不是你真打电话报警，会有这么麻烦的事儿吗。”青峰大辉嗤笑，看到田园秋子闭眼后，他也觉得眼睛老难受了。
　　最后他俩像俩少年失足坐了好几年牢，现在终于出狱了的改造青年一样，被局子里的大家送到了门口。
　　临走前，警察局里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警察都警告青峰大辉：“你丫的这么黑以后就别搞这种事情，吓不着人吓坏花花草草小动物也不好。”
　　简直就像是在给他们的人生指引方向。黑白双煞热泪盈眶（瞪酸眼睛了）地接受了。
　　然后像所有改造后的好青年一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啊对了，”走在路上的田园秋子状似不经意地问旁边的黑皮，“山田君（女警）和你关系还好吧？”
　　“朝夕相处的同事，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吧。问这个干什么？”青峰大辉侧目。
　　“没什么，作为昔日的班长关心一下同学而哟。”田园秋子移开视线，走进路旁的一间餐馆里。
　　青峰大辉亦步亦趋地跟着田园秋子，打定主意要蹭一顿晚餐。
　　田园秋子斜着眼镜瞅了他一下，忽然冷哼了一声。
　　莫名其妙。
　　这是在心疼饭钱？

　　作为一个女性，田园秋子其实很有几分小任性。
　　理论上来说，田园秋子是姐姐，姐姐总是会照顾人的那一类吧？实际上，在和弟弟游清歌的相处中，退让的角色从来就不是她。
　　虽然父母离异，但她母亲对她的疼爱从来没有一分的减少。后来的继父也对她视若亲女。
　　只要不是犯了原则上的大错，田园秋子的耳朵里几乎没有听过什么责备的声音，指望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她，成为一个温柔体贴又听话的大姐姐，还不如干脆祈祷她不会太不讲道理。
　　田园秋子一直都知道自己脾气不太好，任性还骄纵，得顺着毛撸。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不讲道理。
　　谁都不容易，又不都是她弟弟，凭什么让着她呢？田园秋子一直很有觉悟。
　　可是脾气这玩意儿微妙得很，这还真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就算心里清楚，明明白白的知道，青峰大辉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小脾气一上来，指望田园秋子保持冷静，那实在是太高看这个娇小姐了。
　　青峰大辉也许算是被迁怒吧。但事情明明是因他而起，情绪也是因他而起，这黑皮好像也不那么无辜。
　　田园秋子到底还是不至于太不讲道理，她知道这完全是自己这方面出了问题，说穿了都和青峰大辉关系不大。反正她不高兴的时候多着是，不能发脾气的时候也多着是，忍忍就习惯了，忍忍就过去了，也不算太难受。
　　田园秋子不打算发脾气，但是让她给这臭黑皮好脸色，那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一贯任意妄为的田园秋子今天也自顾自地无视了青峰大辉。

　　青峰大辉明显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想都想不出他是哪个姿势哪句话让田园秋子不爽了。
　　他功课也算做得多，田园秋子是什么脾气也略有耳闻，但这种忍着脾气不发却不在他知道的范围内。
　　说来黑皮君的女同事也不少。女人嘛，总是胸不大脾气大的多，一个不顺心就横眉瞪眼的。工作几年下来，青峰大辉当沙包早就习惯了。
　　他的女同事特别喜欢找他撒气，因为他黑。
　　尽管青峰大辉也不明白这跟他黑有什么关系，但是当受气包，很遗憾他已经习惯了。
　　不习惯的当然是田园秋子现在的状态。不习惯，不适应，难以接受。
　　不明白就直接问呗。别人怎么做青峰大辉不知道，反正他是这么做了：“你怎么了？”
　　田园秋子没说话，干脆也没理他。好像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存在感那么强的黑皮只是个背景——尽管墙壁是白色而沙发是米色的。
　　青峰大辉重复提问。根据他的经验，很快对面的人就会给他一个反应了。
　　毕竟实在太烦了。
　　田园秋子也总算有了反应，可她还是没理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已。

　　那双缓缓抬起的清冷眼眸，仿佛和记忆力的那双眼睛重合了，都是这样的冷静淡定。
　　青峰大辉有这么几秒的愣神，一时间竟然有几分怀念。
　　到底是十年还是多少年呢？反正最多也超不过十四年。青峰大辉今年才二十六岁，十四年那是他人生的一半。
　　半生这么久远的时间，说实话，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就连这双眼睛，青峰大辉也不敢断定就是田园秋子了。
　　记不清楚了，却很怀念。
　　从心底冒出来的惆怅让青峰大辉安静了不少。田园秋子也低下头继续无视他。
　　一顿饭，两个人都吃得味同嚼蜡。
　　而田园秋子心里的烦躁却忽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难过。
　　打心底里的难过。

　　“你说，是谁不行，怎么非得是你来呢。”田园秋子的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