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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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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穆伟泽穆先生,是S市市长李立文的内弟。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所经营的伟业集团涵盖面甚广,是S市商界的龙头老大,银星就是他麾下的一家子公司。除此之外,他还是位不怎么出名的生物化学方面的科学家。现在他就坐在楼下客厅的真皮沙发上,约莫有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穿一件黑色风衣,戴副眼镜,一双眼在镜片后闪烁不定。
同来的还有他的助理和保镖。
助理孙嘉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有张讨人喜欢的白圆脸,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西装革履,一副白领派头。保镖叫高雪峰,是位高大魁梧的退伍军人,据说枪法和近身格斗术都很不错,可能是他的下颌长了点,这使他的脸看起来不那么协调,总像是绷着,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穆伟泽背后。
白浪陪在一旁。小庄--也就是那个蓝素眼里满脸青春痘的金毛豆芽菜,和他手下的两个兄弟则站在门厅那边。
说实话,林恩一点也不喜欢穆伟泽这个人,但碍于李立文的面子,还是得去敷衍一番。
看到林恩两手插在裤兜里不慌不忙从楼梯上走下来,穆伟泽抬起手臂看看手表:“林少爷真是难请,我可是足足等了十分钟呢!”
他的语气相当不满,想必已等得极不耐烦了。
林恩直接忽略了他这句话,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前落座,开门见山地问:“穆总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路过,忽然想起很久没见你了,所以上来看看。你不至于这么早就睡了吧?”
林恩没说话,嘴角弯了弯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意,算是做了回答。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之前听说你出了车祸,没伤着哪里么?”穆伟泽又说。
“还好,小意思。”
“还是要小心点,这年头最脆弱最渺小的其实是人,一不小心就——”他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所以穆总得多费心,努力让人变得不那么脆弱渺小,最好个个都进化成刀枪不入的铁人,那就完美了!”
“你以为我是上帝呀?”穆伟泽笑说。
“对某些人来说,你就是上帝。”林恩点头,话锋一转,问道,“哦对了,你的DB285进展得怎么样了?”
“前期工程差不多做完了。”穆伟泽说,“上次你们这边也太不小心了,搞得实验源中断,我那里也没办法进入正轨,你看什么时候恢复?”
林恩摸出支烟点燃,却又不吸,楼上忽然传来一阵砸门声,隐约还夹杂有女人的喊声。
“怎么回事?”穆伟泽狐疑地朝楼上望去,“你关了个女人在房里……不会就是那个卧底吧?”
“不是。”
“你蛮会玩的嘛,我说怎么这么久不下来,原来是在玩真人版密室囚禁。”穆伟泽奚落他说。
林恩面无表情地抬头朝上看了看,将要燃不燃的烟拿到烟灰缸里摁灭,不理会他恶意的消遣,继续之前的话题:“暂时还不行,警察盯得很紧。”
“那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盯着我们的可不止是警察,还是先停了,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不就是那个潜入银星的卧底?人都已经抓到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不是担心的问题,停掉银星的供应,是理事长的意思。”
林恩心想,这恐怕才是穆伟泽深夜莅临的真正目的。卧底卧底,穆伟泽的消息来得还真快,他这里才抓到人,这位闻着味就来了。他在心里嗤然冷笑,不动声色抬眼朝往白浪脸上一扫。白浪脸色顿时就有些发青,想要开口辩解说不是他泄露的信息,当着穆伟泽的面又不好说,只有忍着,在那里心神不宁地不停搓手。
林恩刚才那句话显然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穆伟泽半晌没做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大自然,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调整了下情绪才又说:“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卧底?”
“这件事比较复杂,得请示过理事长再说。”
“林恩,我说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这种小事也要去麻烦理事长,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儿有这闲工夫?”穆伟泽放下茶杯,身子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翘起二郎腿,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我倒是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你说。”
“你如果觉得棘手的话,可以把人交给我来办。”
“这就不必了。”林恩一口拒绝,“穆总贵人事忙,我哪儿好意思让你操劳!”
“谈不上操劳,林恩,我就不绕圈子了,我今晚过来就是想带那个卧底走,事关银星机密,我必须要仔细地审问这个人,不然我没办法放心。”他站起身,态度十分强硬,“就这样,你把人交给我,剩下的事我来办,你就不用管了。”
林恩也站起身:“我没这个习惯把做了一半的事情交给别人做。”
“你什么意思?”穆伟泽沉下脸,很明显地冒火了。
“就这个意思。”林恩淡淡回他一句,转向白浪,“老白,送客!”
门被反锁了,蓝素打不开。
这是间具有独立卫生间的卧室,屋子的防盗措施做得非常到位,窗户外面全是用拇指那么粗的钢筋焊成的护栏,包括卫生间的通风窗在内。屋里的装修布置颇有点中西合璧的味道,正中的小桌子上放着古色古香的花瓶,床头墙壁上却画了幅风格诡异的抽象派油画。那幅画由各式各样的几何图形组成的,色彩以红色为主,大面积的血红色搭配少量的黑色、深紫深蓝色,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蓝素看了半天,才看出那幅画的主题--夜幕下,奔跑着的红衣黑发的女人,像是在奋力挣脱困境,又像是在艰难跋涉。她看着那幅画,感到头脑十分混乱,林恩临走时所说的那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反复在耳边回响。
他说:“你爸爸蓝松,他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
蓝素痛苦地抱住头,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林恩在说谎,他在骗她。
他本来就爱骗人,小时候就经常骗她。蓝素还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有次蓝松做个大手术,没法接她回家,就只有委托林恩的母亲岑诗将她一并接回林家。那晚蓝松直到深夜才下手术台,在这之前林恩就一直吓唬她说你爸爸肯定是被大灰狼叼走了,可是后来爸爸还是完好无损地回来接了她。
她跌跌撞撞走去用力捶打门板,大声喊叫:“林恩——你开门!你这个骗子……骗子,你干吗总是骗我?”
没有人回应她。
这样做不过是徒劳。
蓝素走回床前坐下,然后仰面倒下。
房顶上只有一盏水晶灯,余下的部分同她的记忆一样全是空荡荡的白。
这十三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蓝素试着从十二岁那年所能想起的最后一件事开始回想。那是九月初的一个周五,刚刚开学没几天,而她也才刚踏入初中阶段,从小学生变成一位初中生。父亲还是照常在那天下午赶到学校来接她,回家前蓝松带她去H市最高档的一家西餐厅去吃她馋了很久的牛排。对了,那时候她和父亲已不住在七角井,蓝松调到H市中心医院工作,她也跟着过来,在市里一所颇有名气的中学读书。
吃饭的时候,蓝松告诉她,他明天要回一趟七角井。
因为岑诗阿姨和林恩也要来H市,他要去接他们过来,以后他们两家人将会生活在一起,而林恩也会进入她所在的那所中学,同她一起读书。蓝素看得出他很高兴。虽然那个年纪的她对男女情爱还处在懵懵懂懂中,但对父亲和岑阿姨的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岑诗人很好,蓝素并不讨厌她。得知他们终于要在一起,她也非常开心,开心之外仍有一点担忧,虽然她不反对父亲跟岑阿姨在一起,但林恩却是坚决反对的,尽管他那酒鬼父亲已去世两年之久,他仍不能接受母亲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饭吃到快结束的时候,蓝松接到岑阿姨的电话。
岑阿姨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是件十分紧急的事情。之后,蓝松就匆匆结了账,带着她驱车提前赶往七角井。
到了车上,蓝素才知道是林恩出了事,岑阿姨说他忽然昏倒在地人事不省,这种情况下,岑诗只能向蓝松求助。
蓝素还记得那时H市到七角井的路,很烂,几乎有一半都被过往超载的重型货运车压坏了。他们在这样的路上行驶了近四个多小时才到。父亲本没打算带她,但她执意也要来,蓝松就由她,两个人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赶往了七角井。路况很糟糕,蓝松放慢车速,尽力将车子开得平稳,因此蓝素并没有感到特别的颠簸,甚至还在后座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到七角井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
蓝松把车子停在林恩家的院门口,下车到后备箱去取医药箱。蓝素背着书包随后下来,刚刚下车就听到林恩家那幢二层小楼里传来一声尖叫。随后,一楼大门猛地被打开,蓝素看到林恩从里面冲了出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再想不起来。
脑海里最后的记忆就是当时风很大,林恩穿着七角井唯一那所中学特有的蓝色宽大校服,他的衣服和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的表情是极其愤怒的。
这时候就听门锁“咔嗒”一声响,房门被打开,林恩从外面走了进来。
蓝素坐起来看着他,回忆里那个愤怒的少年渐渐和眼前高大的男人重叠成了一个人。
他慢慢走过来,在离床五十公分左右的地方站住。
“你想回H市去?”他问。
蓝素点了点头,心想他这么问,应该是看到了她包里的那张车票。
“为什么要回去?”
“回去找……”她原想说回去找我爸爸,但又想起林恩才说过她父亲蓝松已经过世,就哽住了,“林恩,你刚刚是在骗我对吗?我爸爸他还活着,你又在吓唬我对不对?”
“我没骗你。”林恩转开眼不看她,“不过,如果你想回H市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过去。作为交换,你得把你所知道的关于编外二十一还有任博简的所有事情告诉我。”
蓝素压根儿没听他后半句说什么,她的心思全部在前面那句“我没骗你”上了。
“不,你在骗我——”她红着眼圈对着林恩喊叫,“我爸爸他没有死。”
林恩皱起眉,盯着蓝素看了好一会。
她有些不对劲,但谁又知道她不是装的?
“你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他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凑到她跟前,不放过她脸上一丁点细微的变化。
蓝素摇头,眼里隐隐有泪光,她伸手抓住林恩的手:“林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爸爸,可是,可是我爸爸他还是帮过你不少次是吧?你不要咒他好不好?”
“帮我?”林恩陡然变色,猛地站起身将蓝素甩开,“如果不是别有居心,他会帮我?”
“不是这样,我爸爸他是真的喜欢岑阿姨——”
“你闭嘴!”林恩厉声喝道,忽然失控一般上前揪住蓝素脖领,额上青筋毕现,双眼通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怒意,“蓝素,我警告你,别在我面前提你爸爸,再敢提一个字,我就……”
他紧紧抓着她的衣领,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微微发抖,直到看到她脸色发青才松开手。他向后退开几步,眼看蓝素捂着喉咙猛烈的咳嗽,刚刚因缺氧青紫的口唇渐渐恢复本来的颜色,才扯了扯领口走开去。
蓝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手脚发软。他刚刚差一点就杀了她,林恩这个混蛋,他居然想掐死她。
她半倒在床上想,心里犹有余悸,随后她听见林恩在打电话。
“喂,是我。”他说,“明天你过来三十九度一趟……没什么,我这里有人需要做全面检查……你过来就知道了……好,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