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五、溅泪花有感，惊心鸟恨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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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扎长进了不少。
若换做平时，我大约有兴致同他慢慢纠缠，只是今日我并没有心情，很没有。
“为什么不看着我！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乌扎爆喝。罡风袭来，长戟朝头顶劈下，发丝乱舞。我甩鞭打开之，旋身而过的间隙望进乌扎眼里，猩红蔓延，戾气充盈，偏偏在一瞬之间，竟然……有一丝急切，并三分落寞？
我呵然发笑，鞭尾如蛇，绕上戟刃，另一手掌心火光闪烁，化一道闪电，向他心口刺去。
他忽然神情癫狂不已，猛地欺身靠近，全然不顾狐火穿肩而过，高挑起眉头，狞笑着一口咬上我颈侧。
刺痛。我皱眉，明显感到他的狼牙插进动脉，鲜血涌出，被他贪婪吮吸吞咽。
“喝够了吗。”
我冷声发问，一手贴上他胸膛，霎时间火光爆闪，瞬间将他包裹其中。
乌扎因燃烧的疼痛终于放弃饮血，只是把头一摆，咬下我大块皮肉，便节节后退。我偏头看向伤处，鲜红液体染透我肩处藏青色衣袍，显得污秽不堪，顿时不悦。再看向乌扎，眼中紫芒大亮，他原本动法试图熄灭的狐火顿时愈烧愈烈，顷刻间便将他吞没地不见踪影。
我再没兴致多做停留，目光往城墙上扫过，其上众人纷纷闪避不已。勾唇冷笑，瞧见史父头颅，凌空一抓。接着，将之放到袖中。拂袖，脚下云成，乘之，飘然离开。
回到幽云泽已过黄昏。
一边，残阳隐没，红霞凄艳，流云染天。另一边，月影中悬，夜雾升腾，风摇叶动。我漫不经心地抬目，遥遥水榭上早燃起昏黄烛光，随着人影徘徊而忽明忽暗，竟是久也不曾见过的景色。
过湖，上楼。史缨存正立于桌前，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不加掩饰的焦虑。
“你该安生静卧，伤才能好得快。”我从暗处走出，平声道。
见我归来，他先是一怔，随即长眉深皱：“你……受伤了？”
我无所谓地耸肩，不答话，径自向净室走去，一面走，一面动手脱衣。
史缨存跟着进来，见我赤身裸体，转开眼睛：“我父亲呢？”
“死了。”我躺进浴桶，伸手贴于桶壁，施法，冷水渐热。我舒服地叹了口气，这才看向史缨存。
他侧对我的脸被窗外照进的模糊光亮镀一层朦胧的边，眉梢轻轻抖动，眼睛湿亮，却不知看在何处；唇色不似前日苍白，淡淡粉色，弱樱般惹人怜惜的柔软。
我低头笑了笑，缓缓洗净身上血渍，又补充了一句：“尸体大约早被那群狼兵撕了，只剩个头颅，我已替你埋在孤诣峰顶。你若想去吊唁，明日我再带你。”
我洗完，起身穿衣。这时他略微颤抖的嗓音才响起：“孤诣峰……景色很好……父亲每日能看到日出……当是欣慰的……”
我一手托着湿发从他身边路过，没有接话，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狐九……”
我斜目看他：“恩？”
良久，抓着我的手又松开，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却是先我一步转身走开，语调平静地令人惊讶：“没什么。多谢你。”
我哦了一声，出得净室，伸指在窗前一点，凭空多一张软榻。躺上去，将湿发拢在一边，阖上眼睛，轻声道：“你困了便去床上睡。我累了，暂时不要扰我。”
那边静静应声“知道”，随即脚步声向着楼下而去。
我抿抿嘴唇，无奈地揉了揉眉间。
丧父之痛，自然一时无解。作为外人我却不能横加慰藉，不如让他独自消化悲痛，或者日子久了，诸事淡去，也就痊愈。
他毕竟与我不同。他的仇人有处可寻，有法可杀，有理可恨，我的仇人，除开四千年前早已斩尽的魔族长老，还有一人，却是我的生身母亲。
是的。死去的记忆再度复苏。我亲眼目睹的那一记天雷劈得六哥魂飞魄散，同时，也炸伤父亲精元。待我匆匆赶回，他早化地只剩下半个身子。
那时我浑然乱掉阵脚，不知所措下对天上面无表情的女仙频频磕头，求她施以援手，她却只留给我一句“天命注定”，转身冷冷飘走。
只是父亲的眼睛还是追随她的背影。等他只剩头颅时，艰难笑了一声，嘴唇一开一合，说了句什么。我附耳去听，只听清了他似爱似怜的叹息。
千万般恨意齐发，恨自己无能，天道残忍，魔族祸人，母亲……无情。
如今诸般事过，栉风沐雨，不甘如陈年旧疤，颜色淡去，似乎消失，只是夜阑人静时触碰，轮廓竟仍清晰地让人不解。
星河已起，明月高悬。我抱着双臂，头一歪埋入软枕中，闭眼沉沉睡去。
感觉没过多久，有水滴溅在手臂，我便醒了。
原来夜间下起了雨。
转头，床铺空空无人。史缨存不在。
我掩上窗户，趿鞋下楼，出门，走了一圈，终于在屋后回廊下找到他，正盯着空无一物的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屈膝靠在廊柱上，轻轻打了个呵欠。
“狐九，”两人沉默地坐了许久，他抬头，脸上水光不知是否是被雨水溅上，“快七月了，怎么湖上却没有荷花？”
听他这么说，我看看湖面，果然，空无一物，阴森森的颜色压抑窒息。
“你想看荷花？”我问。
“小时我去姑苏，那里荷花开得好。”他缓缓把脸埋进掌中，似乎想起什么好事，话音带笑，“爹见我喜欢，派人移植许多到我院子。结果第二年死了大半，只有一两株开了花。我以为明年一株都不会活了，谁知道第三年开了满池……”
我撑头听了半晌，轻哂：“可惜我却不喜欢。”
“是吗。”
我站起身，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幕，负手而笑：“姑苏那个地方，早年我也去过。花巷柳港，渔女舟夫，的确是个好所在。若不是我父亲生前喜欢，我倒也不至于那么反感。”
史缨存抬起头来，不置一词。
我看他身侧放一把宝剑，抽刃出鞘，还没等他反应，已在掌心划了道口子。
“你做什么？！”史缨存抢过剑去，惊问。
我把手掌朝向湖面。鲜血一滴两滴，随雨水落下，不见踪迹，只是湖面渐渐泛出绿莹莹的光芒，随即，一支两支，荷叶婷婷，覆遍湖面，随雨随风点头摇摆，无限热闹。
史缨存愣怔。
“看够了就去睡觉。”我合起手掌，拍拍他的肩膀，趿鞋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五、溅泪花有感，惊心鸟恨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