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同归》九州攸同

35、番外2 孤情2

　　待得终于将左相府抄家，也不过两天光景。全部人员被押解到骓纭山，我也轻松了一些。云荼无数次和我说小侯爷的伤已大好，可以送走了，我却说眼下他下山恐怕会遇到危险。这样拙劣的借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我决定去见见他。
　　一推开门，便看到他睡姿很不雅的躺在床上，正引着云荼与他说话。眼见云荼要说出我的身份，我突然有些害怕，连忙喝令他不许多话。
　　我照例检查他的伤势，果然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他似乎有些紧张，是我刚刚太冷漠，吓到他了吗？
　　我正这样想着，他突然问我的名字。我想了想，赫连这个姓，实在不详。赫连家的族人，历来做着齐宋国阴暗世界里最肮脏血腥的活，也不必告诉他。
　　“叫我铭棠即可。”铭棠是我娘给我起的字。祖父却觉得这个字过于纤柔，十分不喜，并不让我用。我却很喜欢，因为母亲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棠字。我在庭院里种了许多海棠，父亲见了，没有说什么。
　　他又说想报答我。我笑了起来，觉得很有趣。他能报答我什么呢？
　　过了片刻，他十分紧张的问我年岁与婚配。难不成，他有什么亲族姐妹要许配给我？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他见等了片刻我也没回复他，逐渐有些灰头丧气的。我不忍，只得告诉他。
　　他又高兴起来，说等他好了，要带我下山去玩，带我去见他的好友。霖儿？是那位卢小公子吗？如今这位小公子还不知道身在何处，陛下还下了命令，务必要活捉。
　　我有些忐忑，不知道告诉他，他会怎么想。我收拾东西起身，慌乱的想要逃离。他却转身拽住了我的袖子。
　　“你眼睛能看到了？”我有些高兴。他却连忙说没有，还扯到了伤口。我重新扶他躺下，内心有些复杂。
　　云荼问我为什么要留下他，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孤单的久了，想养点不那么乖顺的。
　　父亲终究是知道了他在源凉峰上的事。据说他跟公主还有些纠葛，陛下也曾想把公主指婚给他。哪成想这孩子不愿意，闹了一场，也罢了。但陛下似乎脸上心上都过不去，竟支开慎王爷慎王妃，叫月西楼的暗卫来捉他，想逼他与公主完婚，好巧不巧竟然被我捡到。按理，月西楼不该如此没有分寸，竟把小侯爷伤成这样，我越想越不对，吩咐了暗线去调查月西楼。
　　父亲竟也没向陛下禀明赵衍生在源凉峰，只叫我快些送他下山，不要惹祸上身。装聋作哑了几日，权衡利弊，他也确实不是我能保下的，留在我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今之策，最好是能让他到他外祖父那里避祸才是。
　　我将想法说与他听，他却拒绝的很彻底，直说塞外风沙要人命。现在想来，倒是他昏迷的时候乖巧的多。我想了想，直接将夏侯府被抄一事告知于他，想警醒他，还是跑路为上。
　　可他还是没懂我的深意，越发难缠，整日跟着我让我想办法救卢霖。可陛下要抓的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至此，我像多了个影子一样，赵衍生成日里跟着我。我在书房处理公文，他便在一旁饮茶看书，时不时盯着我好一会。吵闹了几日见我不理他，也不闹了，只安安静静坐在我旁边，自是顺眼了许多，我也权当他不存在。
　　在卢霖自首的那天，一大早消息就从宫里传了过来，我也如实告诉了他。他还是老样子跟着我，只是一天都没说话。晚间的时候，他神思恍惚之际跟着我进了卧房，我惊诧的看着他，他似乎也没注意，呆呆的走进去直接坐在了我的床上。我呼吸一滞，真想立刻把他丢出去。
　　“出去。”我冷冷的呵斥。他好像全然没听到，还是呆滞的坐在我的床上。
　　我忍住心中怒气，走到近前，“你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他慢吞吞的站起身，出了门时还顺便关上了门。
　　我松了口气，我真怕自己会动摇。
　　我洗漱完毕在床上躺下，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窗外的月色透过树桠照进来，照在冰凉的地面上，映出水纹一样的波澜。我的心就像这水纹一样，很难平静下来。
　　也不知躺了多久，我忍不住起身，打开了门。果然发现他没有走。他靠在门前的柱子上，少年姣好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如玉温润。他穿的很单薄，伤也没好透，还在跟我置气，不肯回去。
　　我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进来吧，也不全然没有法子。”
　　他闻言立马一个箭步冲进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我忍住把手抽出来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他似乎比刚来时候清瘦了不少，显得眼睛大了一圈，月色照进他的眼睛，又流出许多悲伤。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若是你愿意娶公主······”我话音未落，他就松了手，脸色苍白的看着我。
　　“你让我···娶公主？”
　　不是他要救的卢霖吗？为何竟如此为难？我点点头，“是。只有这一条路。”
　　他几近崩溃，狠狠捏住我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要娶她？你肯定还有别的方法，对不对？”
　　我吃痛皱眉，“你先放手。嘉合公主和别的皇子公主不一样，只有她的话，陛下才会听。”
　　他闻言松了手，“如今先帝已去，当今陛下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夏侯家，一个公主，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有些可怜他，端详了他半天，给他解释，“嘉合公主出生的时候，白国师说，公主身系齐宋命脉，是真正的天命之女。兼之嘉合公主的生母为救先帝殒命，地位自是不一样。先帝已经下旨，将骓纭国当做公主嫁妆，用以牵制新帝。一个遗落的王国倒也没什么，只是默认以后在骓纭国发掘的所有宝物和红熻石都归公主所有。这便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真正富贵。因着你父王母妃，若你实在拒婚，也实在拿你没什么办法。说话大不敬的，先帝也许仗着几分薄面，能与你外祖父说道说道，新帝，怕是没有这个面子。这婚事除非你自已愿意。为了巩固边境安稳，让你外祖父舅舅安分守己，让你娶一位公主亲上加亲，是最好的法子。想必先帝临终前也嘱托过陛下，甚至想在······之前，将你虏回去。你还不明白吗？
　　我已从陛下写给我的信中得知，派去的人似乎找不到骓纭国的宝藏。他也似乎对红熻石不感兴趣。或许看在钰贵妃养育之恩的份上，他也是能绕卢霖一命的。陛下也委婉的问过我，你是在源凉峰附近失踪的，可在我这里住着。我还没回信。”
　　他苦笑着问我：“娶了她之后呢？以后的日子，便永远被锁在京中？想只金丝雀一样吗？想做的事情不能做，想见的人···也不能见。”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想见谁？”
　　他哑然，低垂了头。
　　我突然萌生一种想法，觉得他好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若不想，倒也不必强迫自己和别人举案齐眉。”
　　他立马抬起头，眼睛里有了光彩，“我就知道你还有法子对不对？”
　　我看了下四周，多得是盯着我们的暗卫。我只能靠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最近刚和萧凉密定了盟约，会送一位新册封的公主去平武关和亲。正好陛下在发愁，要何人送亲，我便上奏陛下让你们俩去送亲。到了平武关，你们也不必回来了，若你让你舅舅戚涣强行留你，陛下也没办法。”
　　他有些犹豫，“可我们如此不回来了，陛下不会担心吗？会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与我其实也算是好友，少时他偶随先帝去隆德寺上香，看到源凉峰，好奇问陛下源凉峰为何不与四处山脉关联，只孤零零一座孤峰立着，先帝便笑着对他说：‘山上住了一位高人，你若是想见见，可让赫连爱卿带你上去。’我的父亲便牵着他来峰上找我。如此一来二去，我们便也互相通了信。”
　　他面容居然有些扭曲起来，眼神也凌厉了十分，“一来二去？你们还一来二去？还通信？”
　　我有些不解，许是他还在怪罪陛下抄了夏侯府还强行逼他完婚吧，我叹了口气：“陛下也并非你想的那种人···九五之尊，自然有他们的苦衷和难处。家国天下，从来只能选一弃其他。”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我才不选呢，我···我···”
　　我看了他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反而愤愤的一跺脚，转身跑回了房间。

　　到了他离开源凉峰的日子，我也没去送。到了他该走的时辰，他却一把推开我书房的门，双手撑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居高临上的问我：“你为什么不来送我？”
　　我有些讶然，“为什么要送？你要想再来，来便是了，我已经吩咐了暗卫，不会拦你。”
　　他听完了很高兴，想了想又不高兴了，“那我马上去边塞了，一时半会我也来不了了，你会去城门送我吗？”
　　我摇摇头，“我下不了山。”
　　他顿时垂头丧气起来，“那我到了边塞，给你写信，给你寄东西。你不可以不收。”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
　　他看了我一会，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我的手，“等我回来。”随后他转身出了门，再也没有回头。待他走后，我松开手，发现手里有一张被他强行塞进手心的纸，叠的很是小心。我展开一看，竟然画的是我读公文时候的样子。寥寥几笔，却画的我像个仙人一样。画的是很好，我让云荼裱起来挂在了我的寝室。不够，我还是有些纳闷，这人是真的喜欢动手动脚。

　　到得他离开的那日，我终是想法子避开眼线，带了云荼下了山。
　　左右思量，我并没去见他，只站在城门上静静的看着他带着卢霖渐行渐远。远处山色如黛，和源凉峰是不一样的风光。我在心中一遍遍的为他们祈愿，愿齐宋的战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能安全回来。
　　天色见明，集市上的人是那么的多。父亲带给我的东西，集市上都有的卖，还大多数都是成品，我可以近距离观察他们的制作过程，也很是有趣。
　　我买了一些边塞的奶酪干和肉干，又买了一些没见过的花草带回了源凉峰。初始还好，也不觉怎样，还是照旧读书、处理公文。到了夜深人静，我让下人们都去休息，就剩我一个人在书房，我看了会书，又自顾自下了回棋，还是没什么困意。我坐到桌前，摊开纸笔，不知不觉写下几个字：吾友赋月，敬启者。
　　我顿下了笔，叹息了一声，没有接着写下去，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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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齐宋第一醋精小侯爷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