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世界》蓝白条纹

7、完美世界

　　那个声音在一刹那从身后传出的：“这一次…还是不行吗？”
　　A缓缓转过头去，少女正用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凝视着自己。
　　“C……？”
　　用不确定的语气，他唤出少女的名字。
　　少女无声的笑了。那笑容就如同开关一般，在被视网膜捕捉到的那一刹那，无数记忆强硬的被塞入A的脑中。一直以来所忘却的笑脸，泪水，欢语，求救声一个一个从眼前耳边掠过，不管是日常还是死亡都熟悉的如同假的一般。
　　“唔……！”A瞪大双眼，手捂着头呻吟着，“这到底是……？！”
　　“是实验啊。”再次听见的少女的声音，像是从时间的彼方穿透而来，带着久违的熟悉感。
　　A强忍着由庞大的记忆带来的晕眩感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不觉所在的场景已经换了。笼罩在青蓝色昏暗灯光下的是一个简洁的房间，正中摆着如同庞大的天文望远镜般的装置和一把完全由管道堆成的王座，少女正坐在上面，黑色的眼珠反射出青蓝的光泽看着前方。而光的来源，则是组成四面墙壁和天花板的无数显示屏。没有门，没有空隙，就像不知道什么的时候来的一样不知道是怎样进入的。A站在C正对面的墙边，向后一仰将背靠在墙上，喘着气。他抬起头，看向了少女的眼睛。
　　应该对上视线了吧？他有些不确定，因为C的眼神太过涣散，不能确定到底是看着他还是在看他身后的显示器。
　　应该是对上了。因为C看起来似乎明白了A正在看她，也明白了那眼神的意义，她再次开口：“未来是不可预测的。但是如果创造出类似的环境加以实验的话，便可以掌握一定的数据，对未来加以修正。”
　　“所以？”
　　“所以说是个实验啊，这个世界。”C的手搭上了望眼镜般的仪器的目镜部分，“为了让真实的那个变得更好呢。”
　　“什……”
　　“当自然的发展已经到极限的时候，开始了以人（神）的意志来改变的世界的实验。因为是做出来（虚假）的实验体（世界），所以无论怎样的事情都办得到。而得到的成果，则会成为‘真实的世界’发展方向的参考。”她顿了顿，“我被选中了，所以我成为了‘神’。”
　　A张着嘴，沉默着。这种事怎么可能？即使那么想也说不出口。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体验绝对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但如果说那些都是梦的话，相比起最初的记忆（世界），之后的全部说是梦也不为过。难道他做了一个比真实的人生要长几千几万倍的梦吗？A暗自笑了，这种事比刚才听到的事实更让人难以接受。
　　C安静的看着A，留出了让他理清思绪空白时间。当看到他已经相信了之后，C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一一扫过了五面由显示屏组成的平面。于是他也跟着她的视线一点点的扫了过去。身处世界各地的人们被拍摄出来，在众多陌生的面孔中偶尔也能看到几张熟悉的脸，而所有人共通的一点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当时我一定很显眼吧。A想着，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没在笑啊。
　　“本来以为这次一定可以的。但是果然还是少了什么吗？”带着复杂的表情，C问道。
　　看着妹妹的样子，A不由得有些心疼：“不，是个很棒的世界啊。每个人都很幸福，谢谢你，C。”
　　“那，哥哥你呢？”
　　“我……”A顿了一下，“我也……”
　　“果然还是不行啊！”C突然大喊起来打断了A的话。周围的屏幕发出了“沙沙……”的杂音，不安的氛围被晕染开。
　　“C？”
　　“如果哥哥不觉得幸福的话那就没有意义啊！”她大喊着，抬起原本抚着目镜的手，一拳砸在机械上。
　　“如果哥哥不觉得幸福的话，那世界就没有意义啊！”
　　“咔”，碎裂从机械中传出。瞬间，显示屏青蓝色的光转变为刺目的红色。A讶然的看向屏幕，刚才和平美满的景象就像是云烟般早已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大地在开裂，露出内部翻滚的血液（岩浆）。海水漫上陆地，吞噬着行人与建筑。高山开始分解，降下的石雨将山下的一切砸毁淹没。
　　欢笑转为悲鸣，天堂变为地狱。

　　“喂……”A沙哑着声音，“你在做什么啊！！！”
　　“没用了所以扔掉，仅此而已。”
　　“什么没用了……那些家伙们不是生活的很好吗！”
　　“如果主角（哥哥）没有达成目标的话，NPC们（其他人）再怎么幸福游戏也不能通关不是吗？”
　　“游戏……这不是游戏吧！”正因为活过了一个个的世界，A比任何人都明白那些是真真正正的人生，“快点恢复原样！”
　　“做不到。”C轻描淡写的回绝了。
　　“什么做不到，你不是‘神’吗！”
　　“但是，哥哥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曾失去一次的东西永远都回不来’这个道理吧？”
　　“哈？说什么……”A噤了声。一次次的轮回在脑中回转着，而脸孔却在一张张的消失。
　　“你……你是说，”A第一次被恐惧扼住全身，寒意从脚底升起，在脊椎中回转着。而消失的热度（血液）似乎都用到了脑袋中一般，恐惧转换为了无可抑制的愤怒：“都是你干的吗！！！”
　　“因为妨碍到了，所以舍弃了。”一个字一个字，从她的口中冷冷的掉落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A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C的领口，却因为怒气说不出半句话只是狠狠的瞪着她。
　　C毫无抵抗，像布偶般被他提起，空洞的瞳孔倒映着A因愤怒扭曲的脸，笑了。
　　“这些都是哥哥你的选择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对着A当头浇下。
　　“我都是知道的哦。是哥哥做的吧？”C继续说着，即使没有得到回应也自言自语下去。言词化为利刃，切割着A的内心，“既然已经毫无留恋了，那为什么还那么关心？当然，我并不是在责怪哥哥，错的是这个世界啊。是这个让哥哥做出这种选择的世界。所以我要改变它。”
　　她的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那是A在以前都未曾见过的灿烂笑容：“所以，我会为了哥哥而努力的！”
　　“哥。”记忆中的少女回过头来微笑着，一眼望到底的眸子中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那现在呢？现在的“这个”，到底……
　　深深吸着气，A早已不知该作何反应。麻木的思绪顺着刚才的路线滑动，只是为了确认自己依旧能发出声音一般，话语被吐出：“那你也不能……”
　　“不能？为什么呢？”笑容退去，C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眼神，“是他们自己不好啊？我已经试了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可是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是妨碍我的他！们！自！己！不好啊！我明明是想让大家都幸福的！但是为什么就是不满足呢！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每次都！”
　　“C！你冷静点！”A一下放开抓着她领口的手。再怎么说也是从小看到打的那张脸，即便往昔的影子几乎已被破坏怡尽，过去的积淀却无法消失。他下意识的将她拥入怀中。
　　“呜……”感受到这份温暖，少女发出委屈的声音，泪珠沿着脸颊渐渐滑下，“我也想啊……我也想让所有人都幸福，但是，做不到……呜……所以，至少，至少哥哥要幸福啊……本来，我就是想创造哥哥，哥哥你所描绘的完美的世界……但是，但是无论我怎样变更世界，哥哥都……所以，至少，只有哥哥你也好，我想要你一直笑着啊……因为，因为我最喜欢哥哥了啊……”
　　“C……”A叫着她的名字，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虽然那么想着，但安慰妹妹这种事除了小时候就没做过了，除了这一句苍白的句子以外，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思考了良久，终于想到的话语则是：“既然哥哥已经来了，之后哥哥会帮你的。”
　　“真的？”听到了A的话，C抬起了还带着泪痕的脸。
　　“嗯。”A点头应允。
　　“是啊，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C点着头，笑了，“那我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吧？”
　　“诶？”不安的预感笼罩上A的心头，“当然……”
　　“哥哥。”C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有光围绕着她腾起，从指间开始，马赛克浮现出来，如同以像素为单位被分解，打乱一般，并迅速向内进发。
　　“等……”A还想说什么，可是，在他开口之前，已在顷刻间消失怡尽。
　　空留下A还保留着最后抱着C的姿势僵在那里，以及少女留下的最后的话语：“哥哥，接下来拜托了……”

　　用如同观察着显微镜中的细菌的科学家般的眼神，少年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四周的显示器：
　　“还不行……但是，我一定会创造出来的……完美的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