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世界》蓝白条纹

5、我绝对会创造出来的……！

　　A从厄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便已想不起刚才梦到的到底是什么。隐隐约约有枪声从远处传来，不过因为它一直是忽远忽近的变换着，所以也无法变得安心或确认什么。今天也平安的睁开了眼睛，房间也完好无损。真是再平常不过的早晨了。
　　打开房门来到客厅，餐桌上是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早餐，严格按照营养学搭配同时又有着让人食欲大开的香气。
　　A打着哈欠，一只手遮着嘴。
　　“早。”父亲埋首于报纸，稀松平常的打了个招呼。而母亲则依旧在厨房忙碌着。
　　“早。”A含糊的回应着，看向了餐桌上。餐桌上放着三份早餐，父亲面前是吃了大部分的，而奶奶则正吃到一半，那份没动过的显然就是自己的了。看来母亲正在做她的那一份。
　　A坐下来悠闲的开始吃了起来。因为战争的爆发，学校在两星期前关闭，城市的各种设施也陷入了半瘫痪状态。现在，大家（平民们）只想和家人聚在一起，乘着还活着的时候。
　　虽然今天并非完全没事，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A现在才回这样，将这平凡安宁的点点滴滴巨细无遗的刻入脑中。家是一个一触即碎的庇护所，更何况还有不得不从此中走出的时候。政府确实在战争有爆发的迹象之时便将“C系统”的工厂保护了起来，但也没有能力为每个前往工厂的公民提供保护的能力。于是被战争卷入的公民们，要么缩在家中饿死，要么冒着被流弹击中的风险前往工厂取得必需品。虽然父亲和母亲都表示愿意冒这个风险，可他们也都年过四十，身体远不如从前。可以说，这也是A根据成功几率自己所下的判断。
　　并不是后悔啊，只是再让我多享受一下吧。说不定就回不来了。A一口一口的咬着面包。而家人们也没有催他，沉默的保持着他开门出来之后所见到的状态。
　　“铃铃铃铃……”电话响了起来，A将面包换到左手，伸展右臂拿起位于餐桌另一侧的电话，按了接通键后放到了耳边。
　　“喂……A……在哪？我已经……等你……”听筒中传出好友D被杂音淹没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过能有信号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马上到。”A回答。
　　“啥？”
　　撇撇嘴，A用力吼道：“我马上到！”
　　这次好好的传达到对面了。在确认过D模模糊糊的应答声后A挂了电话，然后开始大口大口的将早餐吃完。

　　来到家附近的僻静处，D已经在那里了。
　　“等很久了吗？”
　　“不，我也刚到。”
　　A知道这并不是客套话。如果自己迟到五分钟以上的话，D绝对会直接转身走人。毕竟战争时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A深吸一口气：“那么，走吧。”

　　两人在原本是接到的残垣断壁中穿行，不时可以看到倒在路边的尸体。有的很完整，只不过身上多了几个弹孔。而有的则只剩下了肉块而已。他们竭力将视线移到别处不去看那些，绝不是因为害怕或者觉得恶心什么的，只是不想现在就知道以后的自己会变成的样子。
　　“真是不太平的世道。”D叹息着。
　　A点头：“是啊。”
　　“哼哼。”听到他的赞同，D低笑了起来，“你那一直以来的正义心都到哪里去了？”
　　A不急着回答，瞥眉回想起第一次看到拿着枪的军人时的心情，第一次看到人被射杀时的心情，以及炸弹第一次在家附近爆炸时的心情。而在战争已经开始了四年的现在，这些也都变成了日常的一部分。“即使有正义感，我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噗哈！”D笑喷出来，然后家装欣慰的拍着A的肩，“我们的大少爷终于懂事了？”
　　A一把挥开他的手：“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直到把现实放在我面前为止，我才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如同将一枚小螺丝钉卡入大笨钟的齿轮间一般，它所能做的只有在咬合的时候被无法抗拒的巨力碾压，随后弹飞出去罢了。没错，就算我（小螺丝钉）不顾自身性命，也只会得到被世界（齿轮）给碾压然后抛弃这一结局。
　　这个世界是不正确的。
　　但是凭我的话无法将它矫正。

　　只要是有能力做到司令官的人，都应该察觉到“C系统”的重要性。只要攻下“C系统”便能切断城市的自给自足，那么离获胜也不远了。因此越是接近“C系统”的工厂，周围的景致便越是残破。走在道路上，便会因为散布于地上的沙石而发出“沙沙”的脚步声。那些，或许是原本就被人踩的路面的碎片，也有可能是曾经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高墙的一部分。这些沙石在越是靠近路边处便越多，顺着看去，便能发现他们所来自的尸体（废墟）。凌乱堆在一起的各种材质，互相排斥着，孕育出阳光无法触及的黑暗。如果眯起眼朝其中窥视的话，便分不清其中所藏的，到底是纯粹的黑，还是太过浓稠而变质的红呢？不过也没有人有这闲心。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轰鸣声，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下一秒，或许就有子弹或是士兵从那些巨大的尸体（废墟）后窜出，所以不得已从庇护所（家）出来的人们，都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在他们被各种障碍物遮挡的有限视野里警惕着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
　　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头顶上，在高楼倒塌，工厂被废弃之后，天空竟是那么蔚蓝广阔。或许对高高在上的存在（神）来说，比起繁荣，人类的悲哀反而更加赏心悦目？
　　“呐，A。”D故意压低的声音正好处于听得见与听不见的分界点上，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如果没有‘C系统’的话，或许战争也不会那么激烈。”
　　“正因为‘C系统’提供了所有生活所需品，使得各国没有后顾之忧，所有才能那么肆无忌惮的发动战争。而遍布各地的工厂，更是提供了军需，使士兵不用携带大量物资，提高行军速度与战力。”D保持双眼扫视四周，不停地说着以缓解紧张。
　　A静默着。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知道如果没有C系统的话世界会变成怎样不是吗。更何况，引发战争的本源并不是“C系统”。冲突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了，名为仇恨的怪物无时无刻不在向前碾压，将身前的人染上自己的色彩。生命，肢体，亲友，财产……人可以失去的东西实在有太多太多，相对应的，可以引发战争的借口也有太多太多。已经逝去之物总是比现在还拥有的看上去更耀眼，让人忍不住徒劳的伸出臂膀，然后在明白已经无能为力了之后将一腔怒火发泄到剥夺者深身上。是的，和所得（“C系统”）无关，只要还有无法挽回之物（死亡），战争便不会停止。

　　两人继续前行。鞋底每次接触地面，都和地上的沙石摩擦，不可避免的发出“咔沙咔沙”的声音，也将两人的神经磨得像这些沙石一样，一点点散落于地。走着走着，D突然盯着地面的一角停下了脚步。
　　A走出了一两步发现D没跟上来，便也停下，转过身去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顺着D的视线看去，污浊的水坑旁有一条半毁的手链。本来代表吉祥的银质链子的一端被烧得焦黑，断裂开来。而原本缀于其上的铃兰花饰凌乱的散落在一旁，发黄的表面反射出毒性的光辉，将无论是幸运也好还是爱也好都侵蚀的一干二净。
　　D看着链子出了神。虽说他眸子中映出的，应该是链子原本的样子：“只是在想，这种东西是她会喜欢的呢……”
　　“她？”A愣了。女朋友么？可是作为好友的自己完全没看到他身边有过女孩子啊？
　　D本人也愣了：“咦？”
　　眨了眨眼，他似乎回过了神：“对啊……‘她’到底是谁来着……？”
　　A失笑：“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话语，却被不远处传来的沙石声磨得粉碎。
　　A和D同时僵在原地，四周一片静寂，只剩下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办？逃跑吗？不行，只要稍微移动一下，“咔沙”声就会出卖他们的存在这一事实。那么难道就在原地等死吗？！A似乎有一种灵魂慢悠悠的飘至半空，从斜上方俯视着残存在地面上的躯体和好友的错觉。而不远处的那个转角，怪物正一点点接近。人类永远都只能是人类，将人类变为怪物的，只是握于手中的凶器。狂气从黑洞洞的枪口飘散而出，黑雾涌出，包裹在持枪者的身上，将其变为傀儡，操作着去狩猎自己的祭品（牺牲者）。武器就是这样的东西。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实力是差不多的，而武器却能神奇的将差距拉到令人绝望的程度。如此的“神迹”，不是只能让人想到“怪物”一词而已了吗？
　　要怎样对抗怪物？作为普通的人类要怎样对抗怪物？那样的方法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脚步声终于来到A与D所在的通道口，只要转过转角便可将两人一览无余。A紧张的恨不得闭上双眼，这样的话如果结束的时候也会轻松些吧。但是果然不行。
　　“啊——”在那人转过来的一瞬，两人发出了惊呼。而对方似乎没有想到前面有人，也着实慌乱了，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拉保险端枪的声音。
　　是军人——！
　　A和D赶忙举起双手表明自己并无敌意更没有武器，大气不敢出的注视着对面的举动。
　　军人从瞄准镜中观察者两人，十几秒后，才确信他们不具备威胁，慢慢放下了枪口。
　　A的呼吸似乎与军人手的动作同调了般，喉结随着枪口向下移动着，慢慢呼出了一口气。此时两人也渐渐镇定下来，仔细打量起对方的军装来，彻底的安下了心。是友军。

　　“还好……”A听见D拍着胸脯，轻声自言自语。是啊，自己也应该那么做才对，应该就这样结束了才对，只是大惊一场才对。
　　心脏鼓动着，本来可以松弛下来的肌肉有一下子绷紧起来。他无法将视线从士兵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上移开。
　　“你们，是这一地区的居民吧？”带着戏谑的神情，士兵开了口。
　　D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和A一样动作僵硬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也是男人，那么保护自己的居住地可是义务啊对吧？”士兵哈哈大笑着，随手从后腰抽出两样东西扔到两人的面前。
　　是枪。
　　“这样你们也是军人了。我的部下刚才正好全部阵亡了，你们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也该为国家做点贡献吧！”
　　两人机械的向下看去，目光钉在了泛着金属光泽的物体上。
　　“还不快给我捡起来！”士兵吼道。一只手托着步枪的尾端，枪口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无规律的敲击着，“别给我耍什么花招，战场上逃跑是死罪！”
　　字句像是敲到了两人的反射神经般，一个冷颤之后，两人几乎同时腰都没来得及弯的便拾起了枪。
　　士兵笑了：“别那么紧张，只不过是看到敌方的人就对着头扣扳机而已，弱智都会做的事。”说完，又将枪口对准了两人，然后指了指西南方，“那么，去那片区域侦查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所措。从D苍白的脸上嵌着的眸子里，A看到了自己同样苍白的脸。
　　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了，“碰”的一声，子弹在两人还没看清前便破开空气，在A身旁的断壁上又开了一个小洞。
　　“快点给我动起来！”士兵怒吼着。
　　“切。”少年们咬着牙，转身飞奔起来。一边跑，两人的指尖一边探索着这个刚入手的器械。掩盖在由奔跑产生的“咔沙咔沙”声中，他们成功的拉开了枪栓。只要是男孩子的话，或多或少都会对枪械有些了解，虽然没有经手过实物，但是大致的操作方式还是在各种地方看到过的。随着枪栓一起“咔嚓”解开的，或许还有心中的保险吧。
　　D维持着奔跑的速度，同时转过头去确认那名士兵的所在，眼里闪过杀意，却又在瞬间消退了。
　　“怎么？不开枪吗？”A明知故问，嘴角扯出了一个自嘲般的弧度。
　　“我这个菜鸟能在被杀前射死他才有鬼吧……”
　　“现在只能，祈祷前面没有敌人了。”
　　“嗯，等跑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就溜吧！”
　　两人轻声耳语着，渐渐放低了速度，向残骸的死角处靠近。

　　在A和D的背影渐远之后，士兵立刻躲了起来，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真是晦气，他暗自骂着。虽然是奇袭没错，但是侦查兵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竟然直到包围网彻底封锁之后才发现已经被堵截了！队友估计已经全部阵亡，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苟活了下来。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敌人引开，至少制造出一个缺口好逃出去。没错，在行动已经差不多结束的现在，敌人的精神估计也已经松懈了下来，仗着己方压倒性的人数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毫无顾忌的追过去吧。
　　咔沙咔沙……一连串的脚步声向远而去，如果更仔细的听的话，便可以发现有许多细小的沙沙声随着脚步声追了过去。渐渐的，这一片彻底的寂静了下来。在最后等了十几秒后，士兵离开了自己的掩体向本营的位置移动。
　　背后脚步声离去的方向传来了两声枪响，不过这已经对士兵来说没什么了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