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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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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一帆叮嘱了一道又一道之后,花明红还是依依不舍。
宁无剑等得很不耐烦。若非他的涵养功夫不错,只怕早就忍不住要将这个女人拎上马去。他见程一帆始终面带微笑地听花明红说话,频频点头,道“是的,好的,我会的……”,心中不知是羡慕还是佩服。
他的坐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打着响鼻,在原地不耐地踱起步子来。宁无剑抚摸马鬃,轻声安慰道:“书僮,人家姐弟情深,你就体谅则个吧。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念到第二十遍的时候,花明红才跨马上路。
寂静的山路上,两骑并辔而行。马蹄“咯嗒咯嗒”的声音分外清幽。
花明红对宁无剑抱拳道:“宁先生仗义相救,明红深表感激。”
宁无剑心里暗笑,我道你一门心思全在自家兄弟身上,原来也还想得起要跟人致谢的。嘴里却客气道:“在下不过是路遇熟人,拔剑相助罢了。那个谢字,花女侠千万莫要再提,今日里我已听得太多了。”
花明红问:“宁先生怎么会出现在古木峰?”
宁无剑笑道:“我自杭州回江湖书局,嫌走官道太闷,便选了这条小路,一路上也可以欣赏山间美景。”
“美景?”花明红瞟了眼山道一边嶙峋的山石,浓绿得有些发黑的树木。
宁无剑摇头晃脑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日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花明红皱眉:“这诗,听起来有些古怪。呃……”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宁先生这次去杭州调查孤山血案,可有什么收获?”
“扑朔迷离,”宁无剑答道,“提起便叫我头大如斗,游兴全无。咦?你怎么知道……”
花明红赶紧解释:“是一帆告诉我的,他去江湖书局寻过你……”
宁无剑问:“一帆可是将在下之请告知女侠了?”
花明红点头道:“得宁先生青睐,明红荣幸之至。”
宁无剑喜道:“看来我选择走古木峰实在是明智之举。花女侠,待我将孤山一案的资料整理出来便登门拜访可好?”
“奉茗以待。”花明红答道。
太阳慢慢地爬下山去,晚霞染红了天边。花明红勒马道:“宁先生,看样子咱们得赶夜路了,乘天色未黑,我先去拾些柴枝干叶,做生火之用。”说完即跨下马往路边的树林走去。
她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脖颈纤细,肩膀瘦削,在山风中衣袖飘飘,仿佛随时会被风刮跑了一般。宁无剑看向那个仿佛弱不禁风的背影,心中起了怜惜之情,这种感觉令他疑惑。
幸好花明红转过身来对他说:“我马上就回来,宁先生帮我照看一下青骢马。”
他看到她的脸被夕阳染成浅金色,脸上是淡然的神情,鼻梁高挺、目光笃定。
这女人,哪是需要保护的?宁无剑释然,对于花明红的印象又与初见时重合在了一起。
夜晚,一轮弯月挂上了树梢,两人手执火把连夜赶路,惊得休憩的山鸟扑棱棱地飞起。
花明红突然明白为什么先前会觉得宁无剑吟的诗古怪了。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她问道,“宁先生觉得这诗如何?”
宁无剑闻言一愣,然后放声大笑。
因为要赶路,二人没有多做交谈。一路上倒也顺利,遇到的几处山匪暗哨也被两人轻易打发了。第二天天色微明的时候,二人出了古木峰,而后在三岔路口分道而行,宁无剑回城,花明红走的是回花溪村的近路。
宁无剑回到江湖书局后,先去见了书局的古老板。
“您为何着急催我回来?孤山的案子我才有了一点头绪。”宁无剑抱怨道。
“有头绪便好呀,”古老板伸出他带着三个硕大宝石戒指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油油的鼻子,“我得到消息,《江湖快报》也派人去搜集孤山血案的资料了,倘若被他们先发了出来,那咱们书局就关张啦。”
“不用说得如此严重吧。”宁无剑皱眉道。
“哎,你不知道我担起这么大一个书局有多难,”古老板尽力摆出个苦瓜脸,“无剑,我这回可全靠你了。”
他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宁无剑只见一道色彩斑斓的光从眼前滑过:“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亲自来取文稿,”他拍拍宁无剑的肩说,“无剑,你是我们江湖书局的妙笔,可别叫我失望呀。”
宁无剑苦笑,虽然隔着衣服,但是感觉肩上被古老板拍过的地方油腻腻地难受。
他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三天,咬碎笔头三支。
第四天,古老板如约闯进了他的书房。
宁无剑愁眉苦脸地说:“我已江郎才尽,实在是写不出来啦。”
古老板眼珠急转,马上叫他发现了宁无剑扔在桌边的一堆稿纸。
他拿起其中的一张,一口气看完,连声叫妙,他说:“我就知道宁先生怎么会写不出东西来。”
宁无剑欲拿回稿纸:“这里面有很多都是我的臆测,没有实事依据,怎么能发出来?”
古老板干脆将自己肥胖的身体压在那堆稿纸上,死死地护住,嘴里大声喊:“古德,快进来,帮我把宁先生的大作拿出去。”
他得意地说:“无剑,有些事情,咱们说是,它便是了,不是也是。”
第二日,《江湖风云报》便登出了名为《英才天妒,孤山居士命丧春雨;红颜无情,未婚妻子竟是杀手》的孤山案真相考。
名字恶俗,却吸引人。
这个真相,是古老板让人从宁无剑的一堆废稿纸中整理出来的:
孤山居士者秦公,与人交恶,其人遂雇凶杀之。有杀手名宋君,善易容。泣于市,曰:“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公见而怜之,带于家中。杀手狡诈,仿公亡妻之音容笑貌、言行举止,惟妙惟肖,疑为亡妻附体,欲纳之。
是夜,置春雨于公常饮茶水中。夫春雨者,慢性毒药也,杀人于无形,中者衰竭而亡。
公将死,君于床前具告以实,公怒斥,卒。有仆偶过得窥,张惶奔逃。君闻声出,大怒,追而杀之,祸及池鱼,仆从二十余无一幸免。掳孩童一,纵火焚屋,行为暴戾,人神共愤。
然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仆于藤蔓叶之下留书“杀人者宋君”,以俟夫查案者得焉。
孤山案真相考见报以后,宋君便以阴险狡猾,凶恶残忍的魔头形象为江湖所熟知。虽然仅仅是凭着墙上“杀人者宋君”这五个字推测出来的,但是,江湖中人哪管这些,一时间,人人都成了除魔卫道的侠士,豪情万丈地将宋君魔头用各种言语痛快淋漓地凌迟一番。
祭坛坛主看了孤山案真相考后,对宋青天说:“宋老,您看,您为了一个孩子意气用事,把事情弄得天下皆知。”
宋青天拉长了脸道:“坛主说这样的意思是要责怪老夫了?”
坛主对这位坛中长老素来有所忌惮,本来确实想责怪几句,但是见宋青天已露出不快的神色,连忙赔笑道:“宋老您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宋君这名属下做事向来认真,十余来还没有失过手,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失去了,岂不是祭坛的损失?其实您要孩子,我派人给您找一些便是。”
宋青天道:“秦芸香资质极佳,经我调教之后,岂会输与那宋君。何况,坛主还记得老夫当初写在宋君档案上的考语么?”
坛主想了一下道:“‘看似敦顺,实则桀骜’,说的可是她?”
宋青天答道:“正是。老夫从来不会看错人。”
坛主笑道:“宋老的眼光自然是极准的。那么今后我们该如何置用她呢?”
宋青天阴沉地一笑:“坛主不是在为宗主交代下的那件棘手的任务苦恼么?”
坛主暗道,这老匹夫可真是阴险毒辣,睚眦必报。
“坛主以为,派宋君去办如何?”宋青天追问道。
“此事关系重大,”坛主道,“在没有把握之前便贸贸然地派出杀手,倘若事败,杀手生死事小,若由此引起那人警觉,岂不坏了宗主的大事。”
宋青天冷笑道:“那坛主有何良策?”
坛主答道:“容我做周全考虑。”
宋青天抱拳道:“坛主慢慢想,老夫先行告退。”转身欲走。
“慢着,”坛主道,“我还有一事相询。”
“何事?”
“您知道坛中近日折了数名杀手,不知道宋老训练的那批……”
宋青天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坛主恕罪,那些孩子,尚需些时日琢磨,方能为组织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