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程》宋君

29、第廿八节

　　程风道：“纤纤，你方才说的全是傻话，我只是太高兴了，高兴得不知道应该怎么表现好……你瞧，我这个人是不是瓜兮兮的？”
　　万纤纤抬头，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她撇嘴道：“我不信，你方才明明不高兴了。”
　　程风嘴角使劲往两边扯，做出一个很夸张的笑脸，问道：“你看看，不高兴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滑稽，万纤纤忍不住“噗哧”一声破涕为笑。
　　如果一个女孩子能轻易为一个男子哭，又轻易地被他逗笑，那只能说明在两人的爱情博弈中她已处于弱势。
　　万纤纤很快收起笑容，幽幽地道：“风哥，有时候我觉得并不了解你。”
　　程风笑道：“不着急，纤纤，我们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相互了解的。”
　　万纤纤争辩道：“可是我了解你的程度远远比不上你了解我的程度，这不公平。”
　　“纤纤那，其实有时候我也琢磨不透你，”程风扬了扬眉，笑道，“比如说，刚我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低头不睬我？我喊你也不理？”
　　万纤纤双颊突然飞红，但是程风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似乎非要让她给个答案。
　　“人家……我……”她低着头支支吾吾。
　　“纤纤，我听不清楚。”程风凑过头来追问道，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万纤纤忍不住偏头偷看一眼，便发现他忍笑忍得非常痛苦的脸。
　　“你这个坏东西！”她恼羞成怒，挥拳向程风打去，却被程风抓个正着。
　　“小心孩子。”他朗笑道。
　　万纤纤的脸更红了，偏偏此时程风在她耳边轻轻地问道：“纤纤，你到底在想啥那？”言语带着灼热的气息，令得她头脑发晕，四肢发软。
　　“坏人。”她头抵在他胸口，咬着牙轻声道。

　　只听得坏人柔声问她：“纤纤，累了吗？”
　　“嗯，”万纤纤懒懒地答道：“有一点。”
　　“累了就睡吧。我背你回去。”
　　“好的。”

　　万纤纤很快便睡着了，程风背着她慢慢地走，头顶上有星星提着灯照路，身畔有风摇着扇子打凉，感觉分外惬意。但是走到半路的时候，万纤纤一下子惊醒过来：“朱茱！朱茱！”她叫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程风紧忙将她放下来，问道：“怎么了？”
　　万纤纤哭道：“我见到朱茱被人砍掉了手！”
　　程风安慰道：“你做梦呢，纤纤。没事的。”
　　万纤纤大声道：“她原本是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呢？”
　　“她……”程风结舌。
　　万纤纤指着自己的裙子道：“你看这些血，这些一定是朱茱的血……她一定是被人家砍了手臂……我怎么会把她丢了呢……”她嘴唇哆嗦着，用力锤打自己的头，“我真是太该死了……她被砍了手臂呀……”
　　程风用力抓住她的肩膀道：“纤纤，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冷静点。”
　　“风哥，”万纤纤哀声道，“朱茱一定遇到不测了。”

　　程风再次敲开了泰来医堂的门，对略有些不快的张大夫致歉道：“深夜再次造访，实在抱歉。”
　　张大夫看了一眼他怀中的万纤纤，讶然问道：“尊夫人……又晕倒了？”
　　程风苦笑道：“这次是我点了她的睡穴。”遂将万纤纤的状况描述了一遍。
　　张大夫伸手搭了万纤纤的脉，沉吟道：“惊吓伤肝，焦虑伤肺，悲哀伤心。尊夫人受惊吓在先，又被恶梦所魇，元气大伤，且又有孕在身，目前之计唯有静心修养。老夫这便开副宁神安胎的方子，夫人照方子喝上几副先看看。不过，若是尊夫人心病不除的话……”
　　程风道：“我明白。我这就去找朱茱。但是纤纤的情况实在令人担忧，因此希望大夫能暂时代为照顾。”
　　张大夫道：“此事好办，本医堂有专为病人设置的厢房并且有专人看护。只要出些看护费用即可。”
　　程风道：“如此，便拜托了。”

　　时间已是后半夜，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可以见到一两个乞丐躺在人家屋檐下栖息——即便是这些人，也已跑到梦里寻找富贵去了。
　　夜沉沉的街头，没有入眠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程风，另一个是朱茱，此时的她，缩在悠然居附近的一个墙角，神色憔悴，形容狼狈，听到脚步声，便紧张得瑟瑟发抖，却又忍不住斜起眼睛偷看来人。
　　程风铁着脸走过去生硬地对她说道：“走。”

　　回到泰来医堂的时候，万纤纤还没有醒来，在一旁照看她的小药童耷拉着头正打着盹，被两人的脚步声一惊，吓得蹦了起来。
　　程风道：“有劳小哥了，你去睡吧，这边我来照看就行了。”
　　“好的。”药童高兴地道，然后指着朱茱道，“这位大姐的脸不要紧吧，要不要请医堂的大夫处理一下。”
　　程风这才发现朱茱脸上有很大的一块擦痕，对朱茱说道：“你跟他去吧。”
　　朱茱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跟程风说过一句话。
　　屋子里又只剩下程风和万纤纤两个人。
　　万纤纤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死气沉沉的。程风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万纤纤睁开了眼睛，四目相接，程风的手停留在万纤纤的鼻尖上。
　　“做什么呢？”她问道。
　　“帮你赶蚊子。”程风答道。
　　万纤纤笑了笑：“朱茱回来了吗？”她紧接着问。
　　“回来了，”程风道，“我出去叫她。”

　　程风一跨出房门就看到了朱茱，她蹲在暗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程风瞧见她脸上那块伤处还带着泥沙，显然没有处理过。
　　“脸上怎么不去上点药？”程风的语气十分不悦。
　　朱茱沉默着抬起脸来看他，冷冷的眼神，停留在程风脸上许久。然后她站起来低着头走进了房间，默默地坐在万纤纤的床边。
　　程风突然觉得不安，暗自检讨：这个丫头虽然讨人厌，但是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不大度了呢？

　　“怎么搞成这样？”万纤纤心痛地问道，轻轻地碰了碰朱茱脸上的擦伤。
　　朱茱含泪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沙子，中间有隐渗出血迹，显然是重重地摔了一跤。然后她又拉开袖子给万纤纤看她手臂上五道吓人的淤青。
　　“谁欺负你了？”万纤纤惊叫道。
　　朱茱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眼泪一颗颗地从她眼眶中滚落下来。
　　——小姐，小姐……
　　她努力地想告诉万纤纤她的遭遇，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朱茱，你说话呀，你想说什么？”万纤纤显然也发现了朱茱的不妥。
　　“啊——”朱茱使劲地发声，用力掐自己地咽喉，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风哥……”万纤纤急得直掉眼泪，“风哥……朱茱不会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改来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