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程》宋君

21、第廿一节

　　杨梅见了程一帆仍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但是，却不同于之前的高傲。现在，她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全部的生气都被抽走的颓废，一种就算天塌下来都懒得眨一下眼的冷漠。
　　宁无剑对姐弟两个抱拳道：“如今有一事相烦，”说着指了指杨梅，“莫掌门的大弟子‘常青剑客’谷常青与杨总镖头是结义兄弟，此次听闻杨威镖局的变故，深怜杨姑娘少失怙恃，想接她上衡山照顾。我以为一帆正好也要去那，你们两个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杨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仿佛宁无剑说的人说的事完全与她无关。
　　花明红心中感觉甚是不妥，但她还未说出口，程一帆便已经颇为自豪地接下了任务：“放心吧，宁大哥，我一定将杨小姐平平安安地送到谷大侠面前。”
　　为什么男孩子在女孩子面前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充当英雄呢？
　　花明红道：“一帆，出门在外凡事可千万不要逞强呀。”
　　程一帆笑道：“姐，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很小心的。”他看了宁无剑一眼，“我们先走了，你和宁大哥一起回去吧。”
　　花明红半晌没说话，眼见程一帆正要打马离去，突然唤道：“一帆。”
　　程一帆回过头来，便见花明红正脉脉地望着他，那眼神，令他顿时说不出任何言语来，只听得她说道：“一帆，让我再送你一程吧。”
　　这一段路走得十分沉默。杨梅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她身周，仿佛有无形的屏障，任何人也无法靠近；花明红挨着程一帆静静地走，在他们的身周，仿佛也有无形的屏障，任何第三个人都无法靠近。那么，宁无剑岂非成了多余的人了？
　　程一帆显然已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再次要求花明红不要送了。
　　这次花明红没有再坚持。临行前，程一帆与宁无剑道别，用只有他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宁大哥，我姐就拜托你了。”
　　宁无剑笑道：“放心。”
　　程一帆与杨梅两个骑马赶路，一路无语。程一帆原想找些话头与杨梅搭讪，但却被她冷冷的一句话弄得再也不敢吱声。杨梅道：“我认得你，你原先是那个狗贼的弟子。”

　　花明红目送程一帆远去后，说道：“那个杨姑娘，给人感觉很怪。”
　　宁无剑道：“任何人，只要有她那般的遭遇，只怕会变得更奇怪。”
　　花明红道：“一帆跟她在一起，我总觉得不放心。”
　　宁无剑安慰道：“杨梅是个很有分寸的姑娘。”
　　太阳已经出来了，亮堂堂地照着路面，宽阔的官道上几乎连一个人都没有。
　　说是几乎，因为此时路边正立着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
　　姑娘穿着黑色的紧身劲装，把她玲珑的身躯衬裹得凹凸有致。她的肌肤是麦色的，如满月般的脸庞上长着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一头秀发松松地扎成麻花，不带任何发饰，只有耳垂上挂着的一副丁香耳环，在轻微地颤动。她见宁无剑和花明红骑马过来，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看，直瞧得宁无剑大汗淋漓，花明红火冒三丈。
　　宁无剑勒马问道：“这位姑娘，请问在下脸上可有什么不妥？”
　　那姑娘漂亮的眼睛在宁无剑脸上滴溜溜一转，问道：“你是宁无剑？”
　　宁无剑抱拳道：“正是在下。”
　　姑娘又转眼去瞧花明红，问道：“你可是叫花明红？”
　　花明红却不搭腔。那姑娘也不着恼，反而微微地笑了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我叫阴妙妙。”
　　一听说是姓阴的，宁无剑一个头便如两个大，他勉强笑笑，问道：“姑娘与阴家五子可有什么关系？”
　　阴妙妙答道：“我便是阴家五子中的五妹，阴盼盼是我大哥，阴旺旺是我三哥。”
　　原来阴家五子中却有一位是女子。
　　花明红冷笑道：“阴家人可还真是姓对了，这不是阴魂不散么？”
　　阴妙妙怒道：“我今天本不是来找麻烦的，但你却必须为你侮辱阴家的言语付出代价。”
　　花明红问：“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阴妙妙道：“你下来！我们打一架。”
　　花明红道：“好。”跳下马来，一拳就往阴妙妙那张能令天下男人神魂颠倒的脸蛋上招呼过去。
　　她刚刚才送走相依为命的弟弟，刚刚将心底最深的牵绊生生斩断，正是一肚子的抑郁难当，此时却来了个活靶子，她岂能错失良机？
　　阴妙妙见那拳头袭来微一偏头，反手一拳打向花明红的肚子欲将其逼退。但花明红却纵身迎上阴妙妙的拳头。
　　只听得“砰砰”两声，阴妙妙的拳头击在花明红的肚子上，而花明红的拳头也同时打在阴妙妙的眼角。
　　两人都退后几步。阴妙妙捂着眼睛说：“你这女人，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打人？”
　　花明红努力直起身子道：“怎么，打人之前还要先行三叩九拜之礼么？”却见阴妙妙的拳头袭了过来，两人顿时厮打成一团。
　　初时，宁无剑还想上去劝架，但是瞧了一会儿后，却在一旁袖手旁观起来。
　　这两个女人，本来都是身怀功夫的高手，此时却打得像两个市井泼妇一般，毫无章法可言，全凭着一腔莫名其妙的怒气，在炎炎烈日下撕咬挥拳，直到将一身力气都宣泄干净。
　　宁无剑终于道：“两位姑娘，可以住手了么？”
　　花明红与阴妙妙两个已是发丝凌乱，气喘吁吁，香汗淋淋，汗水滑过被抓伤的伤口，微微刺痛。
　　花明红摸着手上那道长长的抓痕，道：“你这个女人，爪子那么厉害，属猫的么？”
　　阴妙妙全身酸疼，却还是勉力笑道：“过奖了。你的拳头也很硬呀。”
　　两人居然相视一笑。
　　阴妙妙道：“真他妈的爽，老娘好久没有这么爽快地打一架了。”
　　花明红道：“我也是，和你这架一打完，心里果然顺畅了许多。”
　　宁无剑插嘴道：“两位姑娘，打完了架，不会还想站在路边聊天吧。”
　　阴妙妙道：“那么，我请两位到前方客栈喝杯酒吧。”
　　花明红道：“却之不恭。”
　　女人，有时也如六月的天，变幻莫测，令人捉摸不透。

　　江南客栈，阴妙妙此时就暂住在这家客栈。
　　两个姑娘在房间里梳洗整理了一番，便笑嘻嘻地出来了，阴妙妙的手里还捧着一坛酒：“酒鬼称这酒为‘酒王’，平素亦是珍而藏之，舍不得品尝，却不想被我给弄了出来，想必现下正七窍生烟呢。”她妩媚的双眼微微眯起，盛着慵懒的笑意，“这次可便宜你两位了。”
　　酒坛启封后三人便闻到一股馥郁的芳香，仿若一种香草的味道。倒在杯子里时，酒香更甚。只见那酒呈金黄色，色泽晶莹，仿佛琥珀。
　　宁无剑问道：“这，可是兰陵美酒？”
　　兰陵美酒，因产于山东兰陵镇，故名。李太白《客中行》中的诗句：“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便是赞叹该酒的色味双绝。
　　阴妙妙笑道：“我乃俗人，只知道此系好酒，”她压低了声音，“据酒鬼说，这酒在地下整整被埋了三百年，生生地把一缸子酒埋成了一坛。”
　　三百年的陈酿，是否一杯就能醉人？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宁无剑道：“在喝这杯酒之前，在下能否知道因何会有此荣幸？”
　　阴妙妙道：“我来是想问一声，阴旺旺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宁无剑与花明红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没有答话。
　　阴妙妙道：“你们应该知道，我不是来寻仇的，”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世上只剩一个人希望他去死，那个人一定是我。”
　　那个他，指得应该就是阴旺旺。
　　阴妙妙痛诉道：“阴家五子，一母同胞，却各自心怀鬼胎。阴旺旺好赌，输给赌鬼之后，便用我做了抵押，赌鬼后将我转卖给酒鬼，而酒鬼又准备用我从色鬼那里换一坛八十年的花雕，”她忽然笑得灿烂如花，“可是却让我给跑了，不但跑了，而且顺走了他这酒中之王，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花明红看着阴妙妙如花的笑靥，觉得那仿佛一把刀。她懂得这种笑，笑得越是甜美，内心越凄苦：“阴旺旺的确已经死了。” 她忍不住说出了实话。
　　阴妙妙举起酒杯道：“那我和我娘都可以放心了。这酒我带在身上也是累赘，难得今天遇到宁大哥与明红姐这么令人愉快的人，我就借花献佛，咱们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宁大哥，明红姐，阴妙妙叫得很是自然，宁无剑和花明红两个听起来也不觉得难受。
　　阴妙妙，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作者有话说

　　扯着扯着，扯出两个计划外的人物。杨梅和阴妙妙，先出来露个脸，下篇中会是女二，女三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