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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上) ...

  •   “这只小羊要死了。”

      牧羊人的儿子说。

      “严冬就要来临了,白雪夺走草场的生气,寒风将我们的屋蓬吹得猎猎作响。它的母亲的奶水要留给更多的小羊,我们没有没有空照顾一直病弱的羊羔。”

      这话是从他父亲那听来的,而他将它复述给这个正在哭泣的霞薇儿。

      而他的父亲呢,目不识丁的牧羊人,也许是从牧场主那听来了这文绉绉的发言。

      霞薇儿为这只小羊的命运打从心底地感到悲哀。

      然而牧羊人的儿子担忧地却是:他们明年又将少一头健壮的成年羊。

      ******

      厄皮佛村位于德普伊边境,正如其名,这是个几乎被王国遗忘的小村庄。

      连绵起伏的山脉隐匿在远处,混淆成含混不清的黛色不知轻重一笔带过。近处的麦田被寒风剥去深绿的外衣,大片的金黄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还有草场,对,小山坡上的草场,那是牧羊人的谋生之地,在严冬来临之际,枯瘦如柴。

      又一个严冬就要来临了,土地会被白雪覆盖,天地之间一片肃杀的白色,等到天气稍微转暖,宛若神迹的“升”又将降临这片土地,是这个世界不可多得的美景。

      然而牧羊人无暇欣赏这些。

      “这个月第四只了。”

      牧羊人嘟哝着,用烧火棍拨拉着小羊颤抖的四肢,这只可怜的小东西才刚学会站立不久,就被一场流感击倒,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切都是那么不自然,不合时宜诞下的羊崽,突然造访的流感,一切都预示着这个格外艰辛的冬季背后隐藏的阴谋的味道。然而牧羊人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错,教会的人也不知道,他们这个月已经埋下了第三具尸体。

      朱利尔斯学着他的父亲也蹲在地上,用一根枯瘦的树枝拨弄着小羊湿漉漉的尾巴,学着神官们嘟哝了一声:“这都是伊泽瑞拉的错。”

      但是伊泽瑞拉是谁,朱利尔斯并不知道,两天前教会的人下葬了附近一户病死的农夫时,他听见领头的神官这么小声咒骂了一句。对于这个信奉着真神的国度而言,教会的话就是神的旨意,就是世界的真理。尤其是这样偏僻的村落,他们的信仰格外虔诚。

      所以这都是伊泽瑞拉的错,这一定没错的。

      “别玩弄它!”牧羊人斥责道,用烧火棍敲了一下朱利尔斯的手背。

      刚才还瑟瑟发抖的羊崽,现在连身体也变得和它的畏惧同样寒冷。多么可怜,虽然它生来的目的就是成为人们的盘中佳肴,然而它还来不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毫无价值地死去了。

      毫无价值?成为人类的佳肴就是它的价值,真是可笑。

      朱利尔斯有时也觉得自己就像这些羊羔一样,费尽心思让自己茁壮成长,最终成为埃塞德的佳肴。不,也许他比小羊还不如,至少这些小羊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人给它们送来食物,而他们还要发愁死了几只小羊的这个冬季该怎么过。朱利尔斯的父亲是为附近的牧场主德拉尔先生牧羊的牧羊人,而德拉尔先生是这个村里出了名的吝啬鬼,损失了四头小羊的他指不定会怎么变着法儿地克扣牧羊人的工钱。

      牧羊人有时也想弄上几头自己的羊,不再给德拉尔先生工作。然而德拉尔先生给他的工钱少的可怜,更何况他也没钱拥有一块自己的牧场。

      “去把它埋了吧。”牧羊人搁下烧火棍,“啪嗒啪嗒”地抽着廉价的烟草。小羊的死亡给他的心情罩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他咒骂着祈祷道,“见鬼的,真神在上,别再有羊死去了。”

      然而真神没有听到他的祈祷,或许向伊泽瑞拉祷告会更有用些。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就是在半个月后,当寒冬来临前一天,又一头母羊死去了。

      然而不幸没有止于此,反而变本加利。

      牧羊人的好友,朱利——他常咒骂牧羊人的儿子有和他相同的乳名,一个讨人喜欢的小个子鞋匠也死于肺痨之中。

      牧羊人沉默地看着他的友人在一把大火里化为灰烬,因为害怕肺痨会传染给其他人,他简陋的小草屋也被教会的人烧了个干净。朱利的痕迹都在火中消失了就好像他从来也没有来过一样,牧羊人擤了擤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子,嘴里嘟嘟囔囔地咒骂着当地的土语,抓起一把灰土塞进了口袋里。

      嘿,好吧,老伙计,我会记得你的。

      当明天的大风之后,这片土地上什么都不会留下。

      但我还记得你。

      朱利尔斯察觉的自己的父亲比往日更沉默,失去朋友可不是件什么愉快的事,他明白这种感觉,就算他还年幼,但他明白,当那只打从他出生起就陪伴他玩耍的牧羊犬死掉的时候,他也以为天都要塌了。

      不过牧养人比他好点,至少没有抱着朋友的尸体,哦不,现在那只是一小撮灰土了。那么他至少没有捧着那一小撮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沉闷地抽着烟,再也吐不出他引以为傲的漂亮烟圈。

      然而死人对厄皮佛村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今年不是,就算村民们平安地渡过了过去的若干年,也没人会质疑有一天死亡会突然造访这个小村庄。

      安定然而贫穷,平静然而落后,除了教会他们连个像样的大夫也没有。虽然优秀的主教顶的上享誉全国的名医,然而他们绝不会来这么个鬼地方。能呆在这里的全是一堆整天把教义挂在口头上的神棍。

      哦,当然,这话决不能让他们听到了。不然占据了国家三分之二以上的虔诚信徒一定会大声叫嚷着将你处死。

      神棍这词是朱利尔斯从一个狼狈的旅行者那听来的,那个红头发的瘦小男人一路上骂骂咧咧,如同得了癔症一样对着教堂指手画脚,大声嘲笑那些神父们,用坚硬地小石块杂碎彩色的玻璃。当然村民们没有绕过他,这个老疯子被绑在安放稻草人的桩子上曝晒了整整两天。被是释放下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摇摇欲坠,他冲着教堂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大叫着“伊泽瑞拉的福祉永远不会降临在你们这些呆瓜头上”,在村民们的咒骂声中摇摇晃晃地里离开了。

      又是伊泽瑞拉,这个名字好像被施了什么魔咒,总在人们快要忘记它时突然又钻了出来。

      哦不,但是我们要谈论的并不是这些,就算话题不自觉地跑远,我们也要用缰绳将这匹不听话的奔放小马给拖回来。

      这个冬天会过的比以前更艰辛。

      不止是牧羊人,连他那吝啬的牧场主,德拉尔先生也皱起眉头,一脸愁苦地这么想。

      当他想出发去镇里拜访他的老朋友,商人蒙多萨时,那匹温顺健壮的母马丽莎突然像发疯了一样挣扎起来,随后就吐着白沫倒在了地上。被莎莉摔下来的德拉尔先生差点被折了那身不太结实的骨头,又气又怕,然而罪魁祸首已经前往了埃塞德那报道。

      德拉尔受伤的消息像长了双腿一样飞奔过错落的田埂,光秃的草场,然后沿着通畅的小径向着西方疾驰。蒙多萨没多久便得知了这个噩耗,他立刻带着唯一的女儿前来造访这不幸的老朋友。

      如果蒙多萨是个虔诚的信徒的话,他一定得感谢真神让德拉尔受了伤。真可笑,他的老朋友差点陨于马下,他却得感谢真神大发慈悲。然而若我此刻说了其中因果,接下来冗长的赘述恐怕又略显无趣。所以我得说,命运这玩意真不是东西,当人们感谢他的大发慈悲的时候,接下来又是没完没了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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