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81、魂归本体

　　风声轻缓，日光温和，十九御风浮空，目光呆滞，直到秦音又推了他一把，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已经到无欲海了。

　　夕阳余晖下，几近纯白的无欲海被镀上了一层温暖薄纱，海风轻拂，海波荡漾，细细的海面上如铺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又似被揉皱了的白缎，柔美异常。

　　这一片海域在千年的时光中未曾发生丝毫改变，若非要说有，那便是整座海面空无一物，那唯一的一座孤岛已消失殆尽，岛上还有一座奔雷塔，塔里镇着一把魔剑。

　　“……时间过得真快。”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风吹即散。

　　秦音却听得明白，她伸了个懒腰，道：“可不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是啊，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对她们来说是这样，对他来说亦是同样的。十九勾了勾唇角，扯出了一抹苦笑，须臾才道：“师姐，奔雷塔已迁至人界了？”

　　“那是自然，有师父与几位上君一同出手，定是慢不了的。”秦音回道，一面又召唤出一只洪钟，反手变出一支小木槌，对着无欲海一敲，一道古朴浑厚的钟声就此回荡开来。

　　与此同时，平静安宁的无欲海海面陡然碎成千万条银蛇样的波光，在刹那间就掀起数丈水瀑，仿若一本正在打开的藏书，整个海面偌大的一块呈现出了凝固的下凹。

　　见此，她才回首对着十九道：“走罢，别让师父久等了。”语毕，率先向海底冲去。

　　十九骤然间瞧见这一番海开景象，愣是半响才回过神来，而秦音的身影已沉入海内，他连忙跟上。

　　顺着河面的下凹处一直往底冲去，身后的河面缓缓地恢复了原貌，重复平静。而此时已在海内的十九生怕将秦音跟丢，不得不再加快了速度，紧跟其后。

　　也不知在海内行了多久，眼前骤然亮起一道刺眼白光，身旁秦音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嘱咐道：“闭眼！”

　　十九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就闭了眼，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行去。在他快要失去耐性前，面前光芒缓缓淡下，而她也开口道：“行了，到了，睁眼罢。”

　　闻言，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睫毛颤了颤，终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与其说二人深处海底，还不如说是身在冰室来得贴切。

　　面前的冰室寒冷异常，无数海水凝结而成的坚硬冰柱将整间冰室牢牢挡住，地处海内却不潮湿，只透着阴阴的寒气。

　　十九的视线只在冰室内扫了一圈就落在不远处的两块巨大的冰柱上，这两冰柱成茧状，一块闪着幽幽青光，一个则为白光，分别冻着两人，一人绛衣似火，一人雪白如霜。

　　十九直接略过绛衣少年，紧紧地锁在白衣男子身上。他一直觉得一千年说短也不短，算长了，而如今，只不过跟眼前这人半月未见罢了，竟也如千年般难过。

　　一千年鸣镝无声，轮回从未停歇过，那些记忆穿过丝发间的霜白和时光的罅隙，最终只幻成眼前这人的那一张脸，清高傲岸，俊美无双。

　　临渊上仙阖着双眼，双手掐诀，盘坐在冰内，白光笼罩中，这个清冷高贵的男子犹如熟睡一般。

　　十九心中一动，身子已自发地向临渊上仙走去，秦音见状，急忙将他拦住：“师父正在施法解开你的封印，你若贸然上前，仔细伤着！”

　　步伐一顿，他复又凝眸看去，冰块内的临渊上仙那张俊美的面孔有种久远的硬化，然，他嘴角轻抿，露着一缕清浅笑意，生生将那容颜衬得柔和动人。

　　此时此景，若是今日错过，也不知要过多久才得以再见！十九心中一热，当下甩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上前去。

　　步伐在冰块前停住，他颤抖着手向冻住临渊上仙的冰块摸去，指腹刚一触及冰面，一团璀璨的光华突然爆开，秦音尖声长叫，十九措手不及，直接被光晕弹开，几个起落后终是身形不稳重重掼倒。倒地之后，他喉口一甜，直接喷出一口血来，沾满了前襟与袖口。

　　秦音连忙上前扶起他，一边擦拭着他唇角边的血液，满脸急色：“我早便劝过你了，偏你不听，如今可是伤着了！快坐起身来，让师姐瞧瞧！”

　　十九目光呆滞地望着冰内仙人，脑中一片空白，面对她的连声相问，好半响才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师姐，我无碍的。”

　　说着，他又挣扎着起来，身子刚一站稳，就欲再往临渊上仙而去。秦音欲再阻止，哪料十九又是一把将她手推开，固执地往前行去。

　　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的他不敢鲁莽，站在临渊上仙冰前，目光痴然地看着他，视线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描摹着那清秀的轮廓。对方就在自己面前，然，摸不到，碰不得，甚至连呼吸都察觉不到，这滋味既苦又涩，十九却甘之如饴。

　　“……容…容华。”他抖着双唇，喉口干涩，声音低哑。

　　对方并不答，他也不甚在意，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秦音乍听之下，一身汗毛顿时就倒竖了起来，怎么说她也是当了临渊上仙数万年的弟子了，临渊上仙的名字她自然是有所耳闻！而十九，入长梵不过短短几千年不说，竟连临渊上仙的名字也知晓！若只是这也便罢了。偏生对方竟如此大胆带直呼师父之名，这已不是一个不敬的罪名便能过了的！

　　可是……她心中猛然一顿，抬眸瞧见他的这番模样，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无奈，想上前相劝，却又找不到任何言辞，索性由得他去，左右不过也就只有眼前这一次了。

　　她这厢想着，那厢十九已按捺不住心中疯狂滋生的情感再次伸出手去，欲再碰触冰中之人。颤抖的指尖不断地靠近，眼见就要碰着了，冰中之人骤然睁开双眼！

　　那双一贯空旷的眼眸里此时射出的目光是比利箭还要尖锐锋利万分，只需一眼便能将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窥得一清二楚，十九惊吓之下，不由地往后连退了几步，趔趄着跌坐在地上，面上一阵红白交加。

　　“砰——”的一声，闪着莹白光芒的冰块茧子轰然破裂，白衣仙人缓缓落地，那犀利冷然的目光在十九身上略一停顿，终是收了回去，白衣仙人微阖双眼，须臾，再次睁开，而那如冰冻三尺之寒的目光已消失殆尽。

　　见状，秦音不敢再耽搁，急忙上前行礼道：“弟子秦音拜见师父！”

　　她这一声唤倒让十九回过神来，连跟着道：“弟子十九拜见师父！”若是除去那一身的狼狈，倒还是端的温顺乖巧。

　　临渊上仙只略略看了他们一眼，而后望向另一个冰块茧子，淡声道：“既都来了，那便开始罢。”

　　秦音道：“是。”

　　语毕，不给十九反应的机会，她快速召出一阵疾风，风将十九缠卷到半空中，困住了他的四肢。

　　十九面色微变，急道：“师姐，你这是作甚——”

　　话语未完，一道刺眼光芒从临渊上仙的指尖溢出，遂向他打来，十九被刺得不得不闭了眼，待睁开，身子已复魂体，他先是一惊，正要开口，下一刻，大片空白涌上脑海，面上浮现一抹诡异的呆滞。

　　临渊上仙一观，这才反手收回亮光，视线望向另一个冰块茧子。

　　茧中的少年紧阖双眼，静静地立在冰内，千年时光已过，如云霞一般璀璨耀眼的绛色长衫依旧崭新如初，无数繁琐的咒文满满地浮现在冰块之上，将那张精雕细琢的脸映衬得宛如再生。

　　十九的身子此时已重复魂体，正虚浮半空，一脸麻木与茫然。

　　临渊上仙深看他一眼，遂双手快速掐诀，一连串繁复的手印下来，终五指成爪，猛地一抓，沉声喝道：“归魂！——”

　　话语一落，冰室内陡然刮起一阵莫名的凛风，随着这风的出现，十九的魂体不由自主地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钻入冰内少年的体内。

　　无数的细白光芒汇聚到临渊上仙的指尖，然后丝丝缕缕慢慢流出，盘旋着钻入了少年的体内，四处游走，最终汇聚到眉心，消失不见。

　　而随着白光的消失，少年额前的桃花暗纹在沉睡了一千年之久后缓缓显现，与此同时，少年原本板直的皮肤莹润起来。

　　临渊上仙看着那闪烁着淡粉光晕的桃花额纹，面色略显复杂。一旁秦音瞧见，心中好奇，面上却不敢问，视线重回少年身上。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冻住少年身子的冰块上的莹莹青光终于弱了下去，冰面先是出现一条小细缝，而后乍现无数条，遂，一块冰面脱落，紧接着，“砰——”的一声，整个冰块茧子瞬间破裂。

　　与此同时，绛衣少年的睫毛颤了几颤，缓缓地睁开双眼，眸光几闪，一双如灵山秀水间沉浸的温玉的黑瞳直直地看向临渊上仙，目光中夹着亘古久远，苍茫静谧。

　　四目相对，临渊上仙心下一悸，还未出声，绛衣少年已缓缓落地，单膝而跪，一双黑瞳执拗而坚定地看向他，那里面满满溢出来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愫让他陡然间有些措手不及。

　　而地上少年已道：“弟子耀君拜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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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将今天的第二更赶出来了，总算说到做到。先发上来，明日再捉虫。
当初说的三十章内完结第三世根本就是不可能嘛，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