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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天人永隔 ...


  •   冬日高挂。方才下完雪,有些丝凉意,地上雪经阳光一照,欲溶未溶,湿滑泥泞。

      柳府后院。

      两名丫鬟双脚踏在泥水坑里,拿着扫帚,卖力地扫掉石板道上的脏污泥水,发出单调刺耳的竹枝扫地声。

      柳亦站在一旁与两丫鬟调着笑,抬头却瞥见另一小丫鬟从院外小步跑了进来,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他心上人菡儿。

      那菡儿一见到他,脚下一转,便朝他跑去,轻声唤道:“小亦哥!”

      柳亦急忙迎了上去,温声道:“地上湿滑。仔细着脚下!”

      菡儿依言慢了步伐,随即凑近柳亦,小声地说了两句,下一刻便见柳亦面色一变,转身就往柳随风屋内快步跑去。

      屋外正值勾玉守着,一见他急急忙忙地跑来,心中虽有疑惑,仍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缓一下。

      柳亦来回几个深呼吸,缓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撩开门帘,屋内温暖如春,入眼的便是自家少爷正表情认真地帮着少夫人画眉的恩爱温馨画面。

      一闻见声响,柳随风头也不抬地道:“何事需得这么慌慌张张的?没见本少爷正给你们少夫人画着眉么?”

      柳亦略是为难地瞅了冯妗婳一眼,心中一番踌躇,终是开口道:“少爷,是关于宝翰居那边的消息。”

      闻言,柳随风手下一顿,面上却不显,反倒是冯妗婳唇边的笑意有几分散去。

      只见他微微颔首,画眉动作不停,云淡风轻地道:“既是关于宝翰居的事,又有何不能当着你们少夫人面前说的?说罢。”

      既然自家少爷都这么说了,自个儿还怕什么?柳亦一咬牙,道:“少爷,江公子于昨日酉时走了。”

      闻言,柳随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一字一顿道:“走了是什么意思?”

      柳亦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模样,心中不忍,却不得不将话说白:“少爷,江公子于昨日酉时……死了……”

      柳随风脑中“轰”的一声大响,瞬间一片空白,便是连眼前所见也成了虚无。他僵硬着身子,愣是过了好半响才慢慢缓过神来。

      “……死了?”他低声地问着,话中携着一抹难以察觉的颤意。

      柳亦垂下头:“……是的,少爷。”

      得到确认,柳随风只觉得四肢无力,手中一软,眉笔立即落到地上,断成两截。冯妗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拉住他的手腕,手中用力,指尖泛白。

      手腕处传来的痛意让柳随风微微醒了神,他低头一看,视线先是落在冯妗婳纤细白皙的柔荑上,然后一路往上,最后印入眼眸的是她带着乞求之色的娇美容颜。

      “……尸鸟鸠……别别别……别离开我……”她低声地哀求着。

      柳随风心中猛然一颤,他怔怔地凝视着她,隔了少顷才反手握住她的柔荑:“你放心,我……不会的。”顿了顿,他才侧首对着柳亦淡淡道:“知道了,退下罢。”

      柳亦道了声是便退下了,临出房门时,他回首一望,却见自家少爷正满脸温情地对着少夫人道:“照照镜子,看看为夫画得可好?”

      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为何。

      整个冬季,柳随风均陪在冯妗婳身旁,温声软语,细心呵护,小日子过得是和和美美甜甜蜜蜜,着实让柳述柳夫人二人心生欣慰。

      白驹过隙,冬季悄然而去,转眼入春。

      入春的第十日,江南城里猛然下起了一场暴雨,暴雨下了整整三日,在第三日夜里,柳随风病倒了。

      众人原先只当是小病,不曾想这病来势汹汹,不过一个时辰,柳随风便下不了床了,浑身发烫出汗,一会儿喊热一会儿怕冷的,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偏生得满口的胡话,整个人呈癫疯状态。

      这可吓坏了柳述柳夫人冯妗婳三人,整个柳府更因此而人仰马翻。

      好不容易王郎中来了,观闻问切了一番后面色凝重地朝着柳述拱手:“贵公子此次病情极为凶险,恐怕……哎,老夫惭愧,贵府还是另请高明罢……”

      柳夫人闻言,直呼了一声“我的儿啊”,遂两眼一翻,立时就昏厥了过去,身旁丫鬟又是一阵忙乱。

      柳述心中又急又痛,连连差了好几个下人去请了数个郎中来,各个却都摇头只道:“这病老夫无能无力,贵府还是尽早准备后事罢。”

      柳述心中一窒,险些也倒了下去,最后总算坚持住了,又差人继续去请郎中。

      柳随风这一病,冯妗婳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候着,终于在第七日后得见他悠悠醒来。

      柳随风缓缓地睁开双眼,印入眼眸的便是冯妗婳捂着嘴无声地泪流的模样。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去帮她把脸上的泪痕拭去,却发觉浑身无力,只能朝着她扬起笑,虚弱而苍白:“我昏睡多日了罢,让你担忧了。”

      他的声音沙哑,只一句便叫冯妗婳泪如泉涌,她一头扑向他,低声地哽咽着:“……尸鸟鸠,你别别别离开我!我我我……我不再禁着你自由就是了!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便是便是宝翰居亦可!只要……只要你你好好的……好好的。”

      闻言,柳随风抬眸看向窗外,因前些日子的暴雨,这几日的天气格外的好,他怔怔地看了片刻,终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安抚之意。

      “你我自小相识,到如今亦有二十载,若你说不懂我,我是不信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个碧空万里的午后柔和地响起:“你娇美可人,性子灵动,与我最是相配不过。偏偏,偏偏我自小对你便无男女之情,你在我眼中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个被我扯破了裙子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奶娃娃。”

      话音顿了顿,他续道:“若说没有他的出现,娶你为妻,然后,有儿有女,热热闹闹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倒真是一桩美事。偏偏,偏偏他出现了。自此之后,我便管不住自己的心……”

      话至此处,他的声音中已多了一抹颤意,冯妗婳摇着头,泪流满面道:“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柳随风见此,微微一笑:“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他。该说我,该说我……自我出生之日起,爹娘就没有一日是不为我这不孝子操心的。好不容易盼着我娶妻生子了,我却……”

      说着,他猛地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冯妗婳吓得连忙扶住他:“你要做什么?你这还病着呢,快躺下,快躺下。”

      柳随风却摇了摇头:“你扶我到屋外去。”

      “你到屋外做什么?这天还冷着,你若是……”冯妗婳急道。

      无奈架不住柳随风的固执,只得给他批了两件大氅,这才与折兰勾玉一同扶着他出了屋门。

      屋外不如屋内有炉子烤着暖和,冯妗婳刚一出来就被风吹得打了个冷颤,反观柳随风,脸上却飘着两朵红晕,精神好得很。

      “我想坐下。”柳随风剑眉舒朗,面容俊秀,即便如今病形憔悴也掩不了他骨子里透出的飒然洒脱。

      冯妗婳最奈不得他这副模样,只得差了折兰从屋内拿了好几个椅垫垫在台阶上,然后扶着他坐下。

      他既坐下了,冯妗婳自然也是陪着的,身旁的一干丫鬟们个个都站直了不敢动。

      柳随风握住冯妗婳的手,面色温柔地看着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她摇了摇头:“能嫁给你是我这一世最大的幸福,我已足矣。”

      他心中一软,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她顺势将头靠在他肩上。

      “婳儿,你会讲故事么?”柳随风将头靠着她的头。

      冯妗婳想了好一会儿,“扑哧”一声笑道:“故事我倒是不会讲,不过有件事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好。”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而后才应下。

      得他颔首,她立即笑道:“我啊,从小就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呢,我是个仙女儿,不不不,是小龙女,我有很疼爱我的太子哥哥和父王母后,太子哥哥与西海公主成亲之日,我遇见了一朵桃花灵精,他可好玩了……”

      偌大的一座枕剑堂里只响着冯妗婳的话语,她的声音既娇且柔并脆,这婉婉道来便如山谷里的泉水声般悦耳动听。

      初春的阳光摒弃了风雪的严寒,搁浅了冬日的银装,柔和泼洒满整座枕剑堂。

      “我用了万年的仙基终于换来了得以转世投胎的机会……于是……我遇见了你……”

      说到这,冯妗婳已似有察觉地哽咽了声音,她从柳随风怀中抬首,对方不知何时已阖眼睡去,一脸的安详。

      她凝视着他好半响,终于掩面而泣。

      江缚生死后半年,柳随风终因病而逝,出棺的那一日,冯妗婳跪在他的棺前哭读了祭文,遂一头撞死在了棺前。

      柳府少夫人追随柳少爷而去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座江南城,众多百姓听闻之后均摇头叹息。

      消息传到了宝翰居,林芍素亦是长长叹了一声,然后继续打理江缚生死后余物。她终身未嫁,最终郁郁寡欢而死,而宝翰居由留白与飞白二人共同打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世总算是完了,开启第三世。
    PS,作者君好像进入写文倦怠期了......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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