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65、安全转醒

　　柳府后花园。

　　时值秋至，宽大的庭院内依旧鲜花盛开，芳香扑鼻，鸟鸣清脆。

　　精美华服，青丝高挽，淡扫蛾眉，如今已身为柳府少夫人的冯妗婳正专心埋在后花园里修花剪草，不远处，一丫鬟小步向她走去。

　　“少夫人。”小丫鬟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阿全回来传话了，说是少爷已到宝翰居了，今……今晚就歇在那儿了。”

　　“咔嚓——”

　　手中剪子一个不稳，差点便将一朵开得正好的牡丹给剪了去。冯妗婳将手中剪子扔给一旁的勾玉，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知道了，你退下罢。”

　　“是。”小丫鬟行礼退下。

　　一侧的折兰偷偷拿眼瞧了一下她的面色，见自家主子面无表情，这才斟酌了下句子：“小姐，要么奴婢再派人……”

　　“罢了，也就一晚，便由着他去罢。”冯妗婳摇了摇头，双手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回房罢。”

　　“是。”折兰勾玉应下。

　　白骥过隙，光阴荏苒。

　　不过转眼，柳随风已在宝翰居里呆了整整十日，这也就意味着江缚生也昏迷了整整十日。

　　这期间，柳府差了好几次下人来，结果皆被柳随风给轰了回去，最后连少夫人冯妗婳都亲自来请了，柳随风仍坚持守在江缚生床头。

　　冯妗婳出宝翰居时，柳眉紧蹙，唇角微微下撇，留白细心瞧见，当下便知二人定是闹了不愉快，他心中暗暗窃喜，小声嘀咕着：“谁让柳家少爷薄情寡义，活该受的！”

　　这话被飞白不小心听见了，便被训了一顿。后来被林芍素得知了，又是训了他一小顿，弄得他一肚子的气，想着都是因为柳随风受的，当下便去了江缚生屋里，打算用话刺一刺他也是好的。可临了一到屋中，见对方不眠不休地守在自家公子床前，容颜憔悴不说，精神更是恹恹，他也只得作罢。

　　他素来对柳随风是有敌意的，这点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可自从江缚生昏迷之后，对方衣不解带，顿顿喂药，细心耐心自不必说。人心都是肉长的，看一两天还成，看了快十天了，再硬的心肠都得软了。

　　实则从这些可看出自家公子对这柳家少爷的情谊也不是白流水。他不由地在心中轻叹一声，既为柳随风，亦为江缚生。你说这药都喂了十日了，自家公子怎么就不见醒呢？那确确实实是按照神秘女子给的药方抓的熬的药，不会错的啊！

　　便是这样，一日又一日，倏忽之间就过了半个月。

　　这一日，飞白照例熬了药，柳随风照例喂了药，江缚生照例昏迷不醒。

　　眼见着江缚生在昏迷中日渐憔悴，柳随风心尖儿都疼了，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触他的面容，然后一遍一遍地描摹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这是自他昏迷之后，他每日必做的。

　　数十日的床前守候，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心，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是第一次在宝翰居里遇见他时，还是在柳府后园品茗时，抑或着是接下来的每一次接触……他在他毫不知情毫不防范之中悄声无息地溜进了他的心房，从此长住。

　　因为他，因为眼前这个人，他的世界里出现了那么多那么多从未有过的情感，他甚至从未想象过自己的心能有一日如同此时此刻这么柔软。

　　“快点……快点醒来好不好？”

　　柳随风握着江缚生的手，将对方的掌心贴近自己的脸，闭着眼轻声地祈求着。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抚上了他的手背，带着熟悉的温度。

　　柳随风下意识抬眸，塌上之人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眸，那双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他，神情格外的柔和。

　　他似是不能反应过来，不停地眨巴着双眼，企图看清眼前这一幕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见此，榻上之人的唇角再也不可抑制地往上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轻轻地，柔柔地开口：“十九。”

　　十九。

　　十九。

　　十九。

　　……

　　柳随风突然之间就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固执地要守候在他的床前了。心底不放心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希望江缚生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第一个开口喊的人也是他。

　　这样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

　　酸涩在一瞬间窜进鼻间，涌入眼眶，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很快就湿了他的面颊。

　　看见他的泪，江缚生的面上立即浮现一丝慌乱，一向沉稳自持的男子在这一刻手足无措。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是同时一愣。

　　还不等江缚生有所反应，柳随风已经长臂一捞，将他揽入怀中。

　　“我……我很高兴……”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江缚生先是一愣，而后缓缓地扬起笑，伸手揉着他的后脑勺：“嗯。”

　　“……我…我不是在怪你……我怪的是我自个儿……”柳随风将脸埋入他的脖颈之间，汹涌的泪水立即染湿了江缚生的脖颈：“……那时候…那时候……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从我手中滑走……即将掉入悬崖……我做的第一件事竟不是跳下去抱住你……而是…而是就那么看着……”

　　闻言，江缚生先是一愣，而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是在就那日下山时为何沉着一张脸而做出解释，他心中又软又酸，张开双臂，将柳随风抱紧：“你做的对，若是你跳下来与我一同掉入悬崖，那么，我才会怪你。”顿了顿，他又加了句：“真的。倘若你当时真的跳了下来，那么即便是靖宁寺的监寺长老出手，他也不可能同时救下二人，而此时此刻，你我亦不能像这般面对面坐着了。”

　　“我知道…可我……”

　　柳随风在心中轻声地呢喃着，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在江缚生不知道的地方贪婪地闻着属于他的独有的气息。

　　二人默然拥抱着，好半响，柳随风才不依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唯有一双黑瞳还有些微的红肿，他看着江缚生，轻声而又愉快地笑了起来：“所以说，我很高兴。”

　　就这么短短几个字眼，他又再次红了眼眶。

　　江缚生心中不舍他再掉泪，只得转移话题：“……我昏迷了几日？”

　　“有半月之久了。”柳随风如实相告。

　　他一顿，细心地将柳随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剪削的下巴、消瘦的轮廓、暗然的眸眼，眉宇之间透着浓浓的疲倦：“你守了我几日？”

　　柳随风眸光闪烁：“五……五日了罢……”

　　下一刻，果不其然地见到江缚生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吞了一口唾沫，连忙改口：“我……我记错了……好似好似是三日……”

　　对方如此明显的眼神闪躲，让江缚生又好气又好笑，他故作不悦地板着脸，扭头对着屋外喊道：“飞白——”

　　第一声喊没人应，他无视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柳随风，扬声又喊了一下，下一刻，屋门陡然被人蹿开，随即涌入三人。

　　这三人一见到他，面上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然后才缓缓扯开带着泣意的笑容，惊喜道：“公子！”

　　“公子！”留白更是几步蹿上前来，一把抱住江缚生，又是哭又是笑的：“公子，你可算醒了！担心死我们了！哥哥林姑娘与我这些日子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大家一心都在你身上！你总算……总算是醒了！”说到最后，竟不管不顾地大声哭了起来！

　　飞白手下毫不留情地重重地拍了他的头，强忍着同样汹涌的泪意：“公子醒来是好事！你这哭什么哭嚎什么嚎？！”

　　留白被他这么一说，抹了一把脸，哭声总算是小了下去。

　　江缚生柔着眉宇，揉了揉飞白留白二人的发，这才看向林芍素，对方一双美眸同样有莹莹水光闪现，他对着她微微颔首，扬起一笑，她同样一笑，眼中泪意更浓。

　　几个人说说笑笑了一小会儿，江缚生这才想起被他遗忘了的正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的柳随风，心中一暖，柔声道：“这些日子累着你了，如今我也是醒了，你先到留白飞白二人屋中歇息一会儿，晚些时候我们再聊可好？”

　　柳随风欲言又止，他实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与江缚生独处的机会，要知道，他守了半个月的光景可不是为了等这句话！

　　可他又观了一眼对方的神色，见江缚生一脸的“你不去歇息什么话都不用讲了”的表情，终是低头妥协了，依依不舍地与对方说了几句，又在留白不满的催促声中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留白去了他与飞白的屋中。

　　若是身子不沾着床铺，他还不觉得累，一旦沾上了，他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十来日不眠不休所积攒的疲惫倦意一同袭上了他的脑海，他本想当着留白的面嫌弃一下他与飞白的屋子，但架不住浓厚的睡意，只得作罢。

　　昏昏欲睡之时，他听见留白在耳边小声地嘀咕着。

　　“虽然你这人很讨厌，但是……多谢了。”

　　他心想，这小家伙还真是别扭，唇角却不自禁地扬起，下一刻便陷入了昏天暗地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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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记今天要更新了，罪过。
第二世到这边已经21章了，原定的是30章完，所以不出差错的话再几章就结束啦~
让我们准备好有点小虐的第三世，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