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30、回界登基

　　秦音暗自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脸颊：“那就好。”

　　“对了，师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答对了。”她点头，掐着他的脸蛋肉，笑道：“这事师父已然知晓了……”

　　“师父知晓了？”十九讶异。

　　“不错。师父命你一日之内务必将他送回人界。”

　　“一日之内？”十九一愣：“这么匆忙作甚？”

　　“仙界就是仙界，一个凡人呆这么多天像什么？”秦音伸了伸懒腰：“哎，你这么蠢不可及，师姐跟你说了也白说。总之你照做就是了，否则若是师父怪罪下来，我可不护着你。”

　　“好了好了！”他双手做投降状，不满地撇嘴：“就知道拿师父压我。不过，师姐，他伤势还未好全，若是现下就将他送回人界，未免也太……”

　　“这点不用你担忧。”她从虚空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交至他手中：“你拿着，把这丹药给他食用了，伤势好全自是不用说，还能延年益寿。怎么样，师姐没掉份罢？”顿了顿，又取出一枚玉简道：“这是师姐的通行令，你可收好了，若是丢了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十九欢喜至极，妥善收好，这才道：“师姐放心罢，明日一早，我便将他送回人界。”

　　“行，那我这便回了长梵了。”语毕，她伸手召来飞，翻身骑上，转眼就出了桃花岛。

　　看着秦音一路直去，十九这才回神看向早已化成人形的陆柏，他正一脸哀怨地蹲在地上，旁边凑的是十里那张马脸。

　　“怎么了？”他问道，边至一旁细心检查还未埋土的数个瓷罐。

　　“明明是个美人儿，怎生得这般不温柔。”陆柏小声埋怨，又见十九瞧都不往他这边瞧上一眼：“你这几日折腾这些瓷罐子做甚？”说着便凑上前去，欲打开一个。

　　“师姐性子本就爽朗。做什么？”十九一把打掉他的手：“信不信我把你扔垂山去？”

　　垂山较之擎山朦山更为小些，地点也偏些，故而众兽皆很少往那边去，久而久之便成了桃花岛的“冷宫”。平常若是有兽犯错，十九便将他扔到那去，说白了，就是幽禁几日，兽们大多不羁惯了，自然也将那视为禁地了。

　　闻言，陆柏果然讪讪地收回手，道：“我不过是碰一下罢了，又没想真打开。”

　　十里在旁喷了个鼻息，表示鄙视。

　　他又道：“十九，你折腾这些瓷罐子作甚？”

　　“当然是酿酒了。”十九仔细地将瓷罐一个个放进挖好的坑中：“我可警告你，别想来偷拿，这些可是我给师父酿的，要是让我发现少了一罐，我便将你扔到垂山一千年！”

　　“我像是会偷盗东西的鱼吗？”陆柏大嚷：“你这是桃花眼看鱼低！”说着，又指着十里：“这只马看着就是会偷盗的，你怎么不说……”

　　话语未完，便被十里抬起前蹄，直接踏在地上：“别欺负我还化不出身形！”

　　“可恶！你这是在挑战鱼大仙的权威吗？！！！”

　　二兽又斗了起来。十九早已习以为常，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近日桃花岛上总是细雨纷纷，缠缠绵绵。

　　十九端着溶着药丸的桃花羹进了木屋时，沈钰还在昏睡。

　　他将碗放至一旁的木桌上，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欲运转灵力探查一下他的伤势如何。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抚上了他的手背。十九一抬眸，便见塌上之人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眸，两眼眯成了月牙形，嘴角上扬。

　　十九和他对视片刻，轻轻将眉一挑，起身去端桃花羹：“正欲将你唤醒，吃点儿东西罢。”

　　“想是昨日活动太甚，今日醒来，浑身格外疼痛。”沈钰垂下眼帘，掩住眸底流转着异样的光彩，低声道：“……你可否喂我？”

　　十九怔了一下，先是想拒绝，又思及今日便要将他送回，当下心情复杂地颔首：“好。”

　　他伸手扶他半坐起身来，试了试羹的温度，瓷勺随着他手腕轻翻碰到碗沿，发出细微的声响，衬得屋中格外寂静。

　　转眼，小半碗桃花羹去了一半。

　　“你如今伤势已然好全大半，是时候回去了。”许久后，十九轻声道。

　　沈钰静默，片刻后，方沉声道：“你便这般急于将我赶回去么？”

　　十九摇了摇头，对上他的双眼：“三皇子，您要抛弃您的子民们么？”

　　沈钰眸底波澜起伏，蓦地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却被他抽回了手，心中焦急苦涩交集，竟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十九看着被对方紧握过的手，微微蹙起眉，快速起了身：“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偌大的仙界竟容不下我这小小的一个凡人么？”

　　迈出的步伐顿在半空，十九霍然转身，双目牢牢地盯着沈钰：“你何时知晓？”

　　“只要有心，知晓不难。”后者摇首，答非所问。

　　十九一愣，遂颔首道：“确实。”顿了顿，又走近他：“既然你已然知晓，那么，我也无须顾忌了。”

　　语毕，沈钰顿觉空气中淡淡索绕的桃香在瞬间升为浓郁，迅速充斥他的整个鼻腔，随即袭上脑中，精神一阵困顿，他不由自主地阖上了双眼。

　　不！不要睡去！他在心中呐喊，然，意识已是一片混沌，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听见少年轻轻柔柔的声音。

　　“宁国的百姓们还在等着你。”

　　是啊，宁国的百姓们都还在等着他。

　　宁国洪武四十七年末，三皇子沈钰于微服私访中意外坠入深海，生死不明。洪武五十年年初，当今皇帝沈砚重病，年末驾崩。宁国彻底陷入内乱之中。

　　洪武五十二年。

　　天际之处，一道流光急速闪过，落于梁丞相府上。

　　隔日一早，民间便传出已寻回失踪不明的三皇子殿下，宁国上下皆欢腾。早已经受够内乱之苦的百姓们自然而然视三皇子为宁国国君，催促登基的呼声在短短半个月内响彻全国，让一些对着皇位虎视眈眈的人颇为苦恼。其后半年内，一些反对的声音悄无声息地逝去，三皇子沈钰登基为帝的趋势再无人可阻。

　　宽敞豪华的大殿之中，一道身影略显疲倦地轻轻靠着铺着白虎皮的斜塌上。榻上的男子一身白色单衣，阖着眼，单手抚额。高贵，孤傲，自有一股霸气。

　　大殿里一片空寂。

　　“主子。”柔和女声响起，一约摸三十年纪的黄衣宫装女子朝着榻上男子行礼。

　　男子微睁双眸，扯起唇角：“可是找着了？”

　　女子默然，遂摇首：“未曾。”

　　男子复阖眼，唇边的笑意似嘲非嘲：“也罢，朕早已料到。”

　　殿中又是一阵寂默。

　　须臾，那道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有他人知情？”

　　黄衣女子摇首：“这事只有奴婢与青禾采薇三人知晓。”

　　男子默然。

　　“陛下——，吉时将至，您该起身了。”

　　辰正时，殿外韶乐响起，候在殿门一旁的司礼太监神情略显焦急，却不敢催促只出声提醒着。

　　男子依旧阖着双眸，神色孤寂。黄衣女子心下一痛，道：“主子，您这五年究竟……”

　　男子闻言，豁然睁眼凝视她，目光炯炯，凌厉至极，女子心中一惊，不由后退两步。

　　“是剪鸢逾越，请主子恕罪！”

　　沉默片刻，他方才缓缓站起身来，表情平静，带着漠然，眸中一片幽邃，不辨悲喜。

　　“更衣罢。”

　　“是。”

　　一声令下，一众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在女子的服侍下，男子脱下白色单服，换上了明黄色绣龙纹的礼服，带上十二旒冕冠，静站半响，微一拂袖，步出大殿，华贵而冷漠。

　　十二旒冕冠珠帘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依稀可见其五官俊朗出众。踏出殿门那一刹，明媚的阳光让男子有些不适应，他扬起下颚，微微眯起双眸。

　　十二旒冕冠珠帘散动间，仿佛又看到那一张爽朗清举的少年面容，那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

　　初次见他，他不过龆年男童，而他一身绯衣一双墨瞳撞进他心扉。

　　再次见他，已隔十年，他为十七少年，他一身小厮模样瞳眸不变。

　　复隔十年，他俊朗稳重，他仍是旧时少年模样不改。

　　他与他，三次相遇隔了两个十年，就算他余生仍候，又有几个十年可让他遇见？

　　宁国洪武五十三年，新皇的登基大典于九月初十辰正时举行，气氛肃穆，中和韶乐和丹陛大乐一一陈设，缓缓而奏。

　　明媚的阳光下，文武百官齐齐跪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大呼“吾皇万岁”。

　　新皇沈钰在这如潮的呼声中穿过旌旗、伞盖等等卤簿仪仗的长队，缓缓稳行，步伐均匀，坚定沉着，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登上高台的那一刻，他阖眼掩去眸中的倦意与寂寥，须臾，睁开，已是尊贵而威仪，如同龙袍上绣着的九条五爪金龙。

　　“吾皇万岁”的呼声在这一刻响彻云霄，他勾起唇角，随即，微一拂袖，转身而立，视线越过长长的仪仗和跪地的众人，看向天际之处某个未知的角落，清冷一片。

　　良久，他缓缓开口：“众爱卿平身——”

　　“谢吾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一次，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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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想写十九帮助沈钰登基的一些事，想想还是不要再拉篇幅了，完结之后再来番外就是了，所以这边只能几句话概括啦~ 沈钰第一世的戏份就到这了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