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27、十里为名

　　十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丹青瞥他一眼：“……话说回来，莫不是你在亘水之眼里瞧见什么了？”

　　十九脸色瞬间转白，心中大跳，还在踌躇是否要据实说出就听他略带嘲讽道：“罢了，就你这副德行，千年之后只怕还是一副蠢模样！”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讪讪一笑，转而道：“…师兄，我瞧着你……你你好似有些惧怕师姐？”

　　闻言，丹青活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涨红了一张脸，怒道：“谁谁谁谁说的！”

　　“我瞧出来的呀，但凡师姐出现，你总要躲得远远的。且你手上这把烟踪草不就是为了防二师姐的嘛？”

　　“谁谁谁谁防她了！”丹青下意识将烟踪草掩到背后，续而怒瞪着他：“我算明了了，你不就是不认罚么，我去回了师父算了！”

　　语毕，当真转身离去。

　　他一急，大喊：“师兄！别啊！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不说就是了！”

　　丹青却是一声冷哼，头也不回地出了藏袖阁。

　　他这一走，也不知是否真会去回了临渊上仙，十九神色一振，务必让自己赶在临渊上仙下次传召他时多读阅几卷藏书。

　　就这般过了两日，丹青未曾出现在书阁内，临渊上仙也未传召他，他心下微安，正欲偷个懒，头皮突然一痛，转头一看，却见翊正从窗外探进头来，用嘴巴啄着他的发。而窗外，秦音正坐在飞的背上，停在空中，朝他招了招手。

　　十九一吓，险些从歇椅上摔下，秦音掩不住的笑声溢出口：“两日不见，小师弟还是一样的没出息，无怪丹青小师兄老是贬你！”

　　十九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师兄贬我惯了。”顿了顿，续道：“……师姐与师兄见着了？”

　　“见着了。也不知他打哪寻来了一把烟踪草，自以为能躲了我去，哪知我们家飞聪慧无双，岂能被蒙蔽了去？”边说着边抚了抚飞的颈羽：“对罢？飞。”

　　飞很配合地昂首鸣叫了一声。

　　他不由咧嘴一笑：“师姐，怎么大师兄老是一副视你为洪水猛兽一般的神情？”

　　“洪水猛兽？”她撇了撇嘴：“不就是让他在几次仙宴上出了丑，又将他困在九曲宫环内几日，至于这般忌惮我么？”

　　十九咽了咽口水：“九曲宫环？何物？”

　　“就是一内含九曲迷宫的手镯呗。”

　　“那……你困了师兄几日？”

　　“几日啊。”秦音支着下巴：“好似百来日，哦，百八十日罢。”

　　“一百八十天？”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大师兄怎么得罪师姐的？”

　　“他未曾得罪我。”

　　“那你还……”

　　“闲着好玩呗！再者，并非是我有心困他那么多日，他若聪慧些早些破了九曲迷宫也不至于如此。”

　　“……那最后大师兄破解了？”

　　她摇首。

　　“……那师兄如何出来的？”

　　秦音摸了摸鼻子：“师命不敢不从。”

　　听她话中含义，好似临渊上仙若不开口，她还不打算将人放出。十九冷汗，又问：“那九曲宫环还在师姐手中？”

　　“那是自然。”

　　现下十九总算是懂了，也无怪丹青如此避她，想来在九曲宫环那百八十日不好过。

　　“不说这个，我今日前来是欲带你去碧霄游上一游的。”秦音指了指翊：“快坐上去。”

　　“前日不是刚逛过？”十九一愣，遂摇首道：“不行，我还得阅读藏书。再这般偷懒，师父定是要恼的。”

　　她扇了扇手：“前日那是带你去见泽，今日不是。哎，师父不会恼的，他这两日都在青阳仙君那待着呢！”

　　“青阳仙君？为何？”

　　“这几日仙君的青木酿开坛，师父自然是要去讨几碗吃。”

　　“青木酿？”他挠头：“……酒酿？”

　　“嗯，青阳仙君的青木酿在仙界是有名的香醇，师父又喜酒酿，自然是不肯错过。”秦音拍了拍翊：“好了，快些坐上。”

　　十九心下一动，抬眸摇首：“师姐，我不去了……我想回桃花岛一趟。”

　　“回桃花岛？”她蹙眉：“你回桃花岛做什么？”

　　十九微抿薄唇，摇了摇头，并不回答。

　　“罢了，你若想回便回罢。”秦音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师姐送你一程？”

　　他默了默，这才开口：“劳烦师姐了。”

　　“跟师姐这么客气做什么？傻。快坐上罢。”

　　十九这才坐上翊，二人便出了长梵，一路往桃花岛而去。

　　刚到九霄之下，十九就道：“就到这罢，剩余的我可御风而去。”

　　秦音回道：“送佛还有送到西的，已经到这了，我顺便与你一起去瞧上一眼桃花岛亦是好的。”

　　十九只得颔首，驾着翊先行一段，在前头领路。
　　转眼就到。

　　天际朝霞若流丹般温柔地散在墨绿绵延岛屿，岛上点缀着大片灼眼妖娆轻绽的桃花，风过林中，桃花纷纷繁繁，画面格外动人。

　　秦音摸着下巴，含笑道：“原是这般仙境，无怪你心中挂念。”

　　十九一笑：“自我开智以来，桃花岛便是我的家。”

　　“那你打算在这待多久？”

　　“……就这两日。”

　　“也好，赶在师父之前了。那我两日后来接你。”

　　十九红脸点头：“好，劳烦师姐了。”

　　“你是不是不认我这师姐，故才这般客气？”秦音抚额，瞥见他瞬间无措的脸，又朗声笑道：“罢了，逗你的。那我先回长梵了。”

　　“嗯。”

　　秦音翻身上了飞的背座，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语带可惜道：“接下来两日就拍不着了，现下多拍几下。”

　　十九哭笑不得：“师姐，你做什么老拍我的头！”

　　“你不知道么？”她神情略做夸张：“经常被拍头会长不高的——”

　　语毕，又是一阵大笑，驾驭着飞便冲上云霄。

　　十九刚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时，又听得她远远笑声传来：“翊就麻烦你两日了——”

　　他后知后觉地回头，见翊摇头晃脑地与岛上几只飞禽混在一起，只得无语。

　　十九回了岛上，众兽一阵欢腾，围着他问了好半天“长梵仙山如何如何”云云话题，终见他神色略疲，这才散去。

　　翊早已不见踪影，十九心料它也不会瞎跑乱撞，安心回了朦山木屋歇息。

　　次日一早，也不知他打哪搞来了一个竹篓，背在背上就直去了桃花深林。

　　有兽遇着了不免好奇问道：“十九，你这是做什么去？”

　　“秘密。”

　　扔下两个字，他步伐不停，直往深处而去，那兽好奇，就跟在身后。

　　未行几步，便见十九飞身上了一棵桃树树枝，伸手摘下伸延得最高最长的树枝枝顶上的一朵桃花，后又不知对着那朵桃花做了什么手脚，再然后又扔进背后的竹篓之中。

　　这般几次，那兽也摸出些门道，好心地替他摘了几朵，十九一见，不免笑道：“我原身为桃花灵精，知晓怎么才能得桃花之好。你却是不同，好意我心领了，你在旁边歇着便是了。”

　　那兽明显是后来才到桃花岛的，对他一番说辞讶异道：“你原身是桃花？”

　　“嗯。”

　　“那……你怎么还下得了手？”

　　“什么？”他一愣。

　　“佛曰：世间万物皆有灵。你既原身为桃花，怎还舍得这般对待同类？”兽摇头晃脑道：“指不定你现下摘得的桃花朵里就有已开智之灵。”

　　摘花的手指一僵，十九凝视着眼前开得妖娆烂漫的桃花，须臾才轻扯唇角，似嘲似叹：“我本就不是心慈心善之类。”话虽如此说，却迟迟不见再有动作。

　　那兽又道：“不过，佛又曰：世间万物皆有劫。说不定你就是它们的劫，你不摘去自有人来，各有命数嘛！”

　　对方笨拙的咬文嚼字的言辞让他忍俊不禁，笑道：“我叫十九。你唤何名？”

　　“名？”它略显落寞地摇首：“我无名。”顿了顿，又艳羡地看向他：“听闻你之名乃临渊上君取的？”

　　“嗯。”他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阵欢喜。

　　“……啊，真好。”兽的神情更为羡慕。

　　“嗯？”

　　“没有。”它摇首，笑道：“……有名真好。”

　　十九心下一动，凝眸打量眼前的它，这兽除了四蹄上长有的两对小型羽翅外，形态与人界白马相差无几。

　　“——你跑得很快？”

　　“那当然。”它微微仰首，略带自豪道：“我随意踏一步就是十里！”

　　“那以十里为名，你可愿？”

　　对方一愣：“十里为名？”顿了顿，满脸喜色地点头：“愿意愿意！十里好！十里好！”

　　十九朗声一笑，眉宇之间灵动非常。

　　十里乐得尾巴只摇，又问道：“那我们不是同姓？”

　　“同姓？”

　　“嗯，十为姓，你名九，我名里，不是同姓么？人界凡人就是有名有姓的！”

　　十九摸了摸它的头，笑道：“那是人界，仙界之人有名无姓。”见后者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道：“你乃近年才至桃花岛罢？”

　　“嗯。”十里应答：“我原为人界白马，历经千年修行才得此道行，以至能言。嘿嘿，等再过几千年，我便能幻化如你这般美型了。”

　　十九乐道：“那你如何至此？应知桃花岛已归仙界了。”

　　对方喷了个鼻息才道：“这事我亦不明，只知十七年前我坠入汪洋，待醒时已在岛边海域了。”

　　十九理解地颔首。毕竟桃花岛虽已归为下三岛之一，为仙界所有，但由于其地处仙界与人界交汇处，又于海上，像十里无心闯入桃花岛类似之事并非没有。

　　“这岛上众兽皆是有入名册的，待会你便与我去注册罢，以免无名无份。”

　　十里点头，看向十九的眼神里已多了几分感激。

　　二人还欲闲聊几句，桃花林外传来了陆柏歇斯底里的喊声：“小十九！你快出来！我在岛边海发现一名凡人！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