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22、初及碧霄

　　待将酒缸打开，浓郁的果子酒香连亦瑶也一并吸引了过来。升叔含笑着倒了两大碗给十九与她。

　　十九捧碗仔细品尝，亦瑶却是囫囵吞枣一般直接灌下，后砸吧着小嘴直嚷着还尝不出味道。

　　她那样灌酒，哪里还能尝出味道。幸好这是果子酒，并非烈酒，否则她这一灌还得了，非得倒下不可。即便如此，那碗果子酒下肚没多久，如凝脂一般的脸颊已然飘上两朵红云，衬得一双明眸流光溢彩，那红唇微撅，略有些憨厚的醉态使得十九只看一眼便有些红了脸。

　　升叔见此，不免打趣道：“公子可才尝了一口罢了，怎的也红霞满天？”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话，脸色却是越发的红，只呐呐道：“这酒好香！”

　　一旁的亦瑶插话道：“还很甜！”

　　二人闻言一同笑了，十九道：“你方才那般只尝出了个甜味还有什么？”

　　她讪讪一笑：“就是很甜嘛！”

　　“这酒可不是这样吃，慢慢饮才能尝其味。”升叔笑着又给她倒上一碗。

　　亦瑶这下倒是学乖了，捧着碗，小口小口地浅尝着。

　　见此，十九与升叔相视一笑，后道：“不知这果子酒是如何酿成的？”

　　升叔笑道：“公子想学？”

　　“嗯。”他颔首。

　　“这可是老汉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秘法，从不外泄，公子若是想学，还需告诉老汉为何而学？”

　　这话一完，便听得“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却是英婶，她捂着嘴，忍笑道：“公子别听他胡说，这方圆百里除了我们这户人家哪还有别人，就算他想外泄也是无人搭理的。”

　　被她这么一拆穿，升叔面上立时一片尴尬，只道：“所以我才说未曾外泄的……”

　　十九扬起唇角道：“不瞒升叔，只因家师素来喜爱醇酒，故想学之。”

　　这话一说，身侧的亦瑶立即不满道：“尸鸟鸠！怎么你老是你师父前你师父后的！连学个酿酒也能跟你师父搭上边！”

　　被她这连问带喝的，他呐呐得不知说什么。倒是升叔叹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公子有这心，贵师父定然是欢喜的！”顿了顿，又道：“也罢，汉子我便将这酿酒秘法教与你！”

　　他面上一喜，连声道：“谢升叔！”

　　升叔含笑坦然受了，英婶则捂嘴笑道：“好了，晚了，用饭罢。”

　　接下来的几日，十九均是跟在升叔身后学习那酿酒秘法，亦瑶虽心下不悦，但见他兴致高昂，也只得扁了扁嘴，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十九本就聪慧，心下又感兴趣，自然是学得飞快，直让升叔不住的夸奖。

　　二人呆在人界半个月后的一晚，亦瑶正在院中逗着草栏内的白兔，十九则在一旁专心研究酒酿，月色如水，夜风习习之中，二人似有所感，皆放下手中物什站起身来，一同望向天际。

　　须臾，天际一道白光直接划破黑夜而来，那速度飞快，二人堪堪对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白光就已在面前。

　　白光在二人面前停下，后渐渐散去光芒，隐约显现一人。

　　十九定睛一看，不禁脱口道：“仙长？”

　　来人一副水灵灵的仙童模样可不正是丹青。

　　但见他轻瞥十九亦瑶二人，后口中默念咒诀，右手一挥，三人所立之处百米之内寂静无声。

　　亦瑶看了眼陷入昏睡中的三只白兔，凑近十九，小声道：“怕是来带你我回仙界的了！”

　　话语刚落，便听见丹青一副嫌弃的口气：“你怎变得这般丑了？”

　　听着这熟悉的语调，十九面上一笑，避而不答：“仙长此番前来不知为何？”

　　他摇头晃脑道：“几个时辰不见，你虽有些长进了，但到底还是愚蠢至斯。”顿了顿又道：“你擅离职守，又私自下凡，我此番前来便是捉你回琼华宫，顺路送三公主回东海。”

　　这话一完，便见亦瑶微启红唇，正要言语，他又含笑道：“三公主正值禁足期间，却不知龙君若是得知三公主又私自下凡该当如何？”

　　闻言，她一口气憋在胸前，上不去也下不来，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而被瞪之人似无察觉，依旧摇头晃脑的，那一副可爱水灵的仙童模样让她在心中不禁啐了一口。

　　十九见此，心知此番定无商量余地，又思及他二人确实已在人界逗留多日，再作逗留实是不妥，便颔首道：“好，我二人随仙长回去。”

　　丹青略为讶异地看着他：“原以为你二人会舍不得。不过，有觉悟还是好的，这便随我回了罢。”

　　舍不得是肯定会的，只是回仙界亦是迟早的事，就算今日丹青不曾前来，他二人也本就打定主意近日回仙界的。只是如今真要回去了，二人说到底心中不舍。十九颔首，却见亦瑶默不作声地转身进了英婶升叔二人的草屋，须臾出来了才道：“行了，走罢。”

　　于此，三人化作三道白光飞往天际。

　　路上，亦瑶时不时回首望去，十九见此便问道：“怎么了？”

　　她未做声，只是回首的表情略显落寞。

　　他耐心问道：“可是舍不得了？”

　　“……嗯。”她轻轻颔首，又抬眸看向十九：“你就不会么？”

　　他一笑：“自然是会的，那样的生活我私下是向往的，只是奈何。况且，我最不舍的你已在我身侧了，所以，没什么好回首留恋的。”

　　亦瑶闻言，娇美的容颜立即染上红晕，明眸流彩，似嗔非嗔道：“你上哪学的胡言乱语？”

　　他一愣，傻傻道：“我并未胡言，我所言乃真心而至。”他尚不知自己说了何话，而她又为何娇羞起来。

　　亦瑶一见他这副呆头愣脸的模样，“噗嗤”一笑，也未再多言。

　　十九便凑近她，小声问道：“你进英婶草屋作什么？”

　　她盯着飞在前头的丹青，轻声回道：“英婶升叔那般淳朴之人，自然少不了一场造化。”

　　他默然，不再多言。

　　三人到达仙人两界界点大门时，被天兵守卫给拦下，待丹青出示了一张玉简之后才放三人进入天界。

　　十九飞在最后，隐约听得两名守卫小声道：“奇怪，这少年何时下的界，我怎不晓得。”

　　“许是你忘了罢。”

　　“也许……对了，方才那女子有些像是东海三公主！”

　　“得了罢，三公主被东海龙君禁足着呢！”

　　二人虽声音细小，亦瑶与十九却听得明白，二人相视一笑后，她才愁眉苦脸道：“只怕此次回去又得安分几日了！吾心甚渴自由啊！”

　　他弯眼一笑。

　　三人一路往东飞去，途经东海，亦瑶不得不回去，至于如何回去而不被知晓则是她自个儿的事情了。她只道过几天再去桃花岛上寻十九，后便垮着小脸回了东海。而丹青则带着十九往碧霄清微境而去。无奈丹青驾云行得极快，十九在后面紧跟还是追不上。

　　“仙长！仙长——”

　　他急得大声唤道，水灵童子好半响才缓了速度，一脸不悦：“行了行了，别‘仙长仙长’的叫了，你既入了师父座下，便唤我师兄就行了。”又面露鄙视道：“前些日子还夸过你，如今看来你这御风术真是让我不敢恭维！”

　　“……呃嗯，师兄！”他趁机赶了上来，对他的暗讽毫不在意，只好奇道：“师兄，为何不回桃花岛？”

　　丹青回首道：“师父命我将你带上琼华宫。”

　　“师父？”他再问：“不知师父为何要我上琼华宫？”

　　“我怎知晓？”他略为不耐烦，顿了片刻方道：“许是你二师姐过几日将回琼华宫了，师父希望你二人见上一面罢。”

　　“二师姐？”十九一吓，他怎么不知他还有个师姐？

　　见他神情，丹青恍然大悟：“我倒是忘了告知与你，师父在这三界中包括你我笼统才三个弟子，而你师姐便是其中一个。她名为秦音，本为人界女子，不知是得了哪位仙人的点化，荣升为仙界卷帘小仙一名。后机缘巧合之下得入长梵并拜师父为师。”

　　“那我怎未曾听闻师父座下还有一名女弟子？”他讶异道。

　　“这事说来话长，权因她过不了师父的测试，故而还不算是正式弟子，因此师父也就未公布三界了。后又被师父派遣西天且得了佛祖赏识便长住在西天，但凡三千年则回一次长梵。”说到这里，丹青一副活吞了蚊蝇一般的神情，后又对着他表情严肃正经道：“待到见了你师姐，切勿狼狈为奸，潜心修炼才是正道！”

　　狼狈为奸？十九深看丹青一眼，他本就一副水灵孩童模样如今偏做一副正经神情，虽可笑却也可爱。只是不知那二师姐是对他做了何事，以至于他将她这般形容，且明显不乐意与她相见的样子。

　　说话间已然到了九霄天下，十九御风虚浮空中，而丹青则驾着白云。二人脚下是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浩瀚汪洋。

　　天有九霄，乃是：神霄，青霄，碧霄，丹霄，景霄，玉霄，振霄，紫霄，太霄。

　　高上神霄，太霄为末。

　　而二人师父所居便是九霄之三，碧霄。

　　丹青略作停留，而后驾起白云往上直刺而去。十九见此，赶紧御风跟上，唯有凝神专注方才能紧随其后，故而他还未多加欣赏，便已连破三霄云层。只是不知为何，当他到达第六霄玉霄后，再想冲破云层进入景霄时，御风术是越发的不受控制，且速度缓慢，即便他使出浑身灵力，仍觉得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着他往上前进。

　　眼见丹青已然冲破云层，进入第五霄景霄，他瞬间急得满头大汗。

　　而丹青冲了好半响才发觉身后的尾巴已然不见踪影，顿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般往下降去。

　　原以为对方会在太霄等待，却不想才降到玉霄便瞧见少年正欲奋力冲破云层的身影。

　　十九一见来人，心知定然是少不了挨一顿讽，故而讪讪一笑，喊了声：“师兄。”

　　不想丹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寻常灵精是入不了太霄的，较强的灵精亦均止步振霄，你以五千多道行却能入得太霄已实属不易，如今却止步玉霄可见不凡。”

　　十九已是受惯了他冷嘲热讽的，这会儿被他这么一夸，顿时不知所措，只涨红了一张玉脸，尚未消去的三道痂痕占据了他的左脸，仍不碍其月容之色。

　　丹青却是难得的一笑，一把抓起他的手，嘱咐道：“抓紧了！”

　　话音一落，还未等十九应话便蓦然往上冲去，转眼就刺破玉霄云层，且一路往上直去，连破两霄，十九呆怔之际方才惊觉之前一直阻止他前进的那股神秘的力量已完全消失。

　　临到丹霄，丹青瞬时提升云速，转眼之间，冲破云层，直入碧霄。

　　十九只觉得眼前一晃，待抬眸望去，入眼之处尽是一副美轮美奂之景。但见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碧霄上空的云层大洞之上，丝丝缕缕的月光倾泻而出，洒遍整个清微境，浮光闪烁。连绵起伏的流云宛若浩瀚汪洋的波浪一般翻卷荡漾，奔涌升腾，印着融融月色，气势磅礴，宏伟壮观，俨然一副悠远宁致的山水画。

　　而在这副山水画中却只有一座岛屿，这岛屿漂浮半空，四周环有水帘幕，水幕如玉帘，直下数千尺，气势奔腾。五丈以上尚是水，十丈以下全为烟，况复百丈与千丈，水云烟雾难分焉。分明合并忽分散，业已坠下还迁延，有时轻舞工作态，如让如慢如盘旋，又有月光来照耀，非青非红七色宣。

　　在这片烟雾缭绕之中，岛屿正中伫立着的宫殿若隐若现。

　　十九御风浮于半空，满目惊艳，视之所及，清微无尽，云海流卷，月光荡漾，又凝目岛屿，水幕汹雄，不免赞其壮哉造化功。赞叹之余，心下却有千种情绪翻滚。

　　原来，这就是师父所居之地。